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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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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引兴官上学而去。

  出的后门,遇见了张宅一个小厮,拿了一个红帖子,上边写着;府试定于初二日,署前已有告示。册卷速投勿误。正心寄纸。

  绍闻付与儿子看了,本日即办考具。

  临期进场,复试后挂榜,赶紧捷说,谭篑初取了第一名,谭绍闻移在第三。

  这父子名次,勿论城里轰传,连四乡也都究原探本,讲起谭孝移当日学问品行来了。古人云:“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岂不信哉。

  府案已定,单候学台考试。到了三十日,果然学台自归德回省,人谓之坐考开祥。

  那学台的告示,申明场规,禁止夹带,严拿枪手,厘正文体。各行各款,俱是厚纸装潢,以便通省各府悬挂。至于开祥事宜,有墨写过朱的牌,也有朱笔亲书实贴的,生童来来往往,无不仰观细念。惟有厘正文体一张红告示,攒挤人多。绍闻引了兴官,也站着细读。只见上边写的:钦命提督河南通省学政、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卢,为厘正文体,以昭实学,以备实用事。国家以制艺取士,义隆典重。

  特命学臣,分布各省,遍历各郡,俾县衙择其乡塾儒童赋质之粹、肄业之醇者,呈之守牧,守牧复加考核,第其名次,以俟学使之案临。学使乃拔其尤者,列之胶庠,名之曰生,别于民也;系之曰员,进于官矣。是盖仿古者乡举里选之遗意,而寄他日致君泽民之重任者也。故既加官服以荣之,复给彛乓陨闹拷允盏檬恐ㄒ病8魇∈栽耗话衿涿哦笫樵弧拔笙汀保魃梢怨嗣家逡印7粮呋实劭诠蛹嘀旁唬骸八乌谰疲痰男悴牛罄醋龉伲蒙闹杏谩!卞氏嘌丶染茫啤⑺曛裕纭⒒嶂。菏游萑俳茁恢兀白龉僦杏谩彼母鲎郑煜嗤诓痪跻印9斯酉壬淌恐僖玻欢窖拐撸J恐僖玻似湓穑砸酥刂谘埂O蛴谑』崾樗林邪崛∈噪菇穑躁杩问恐淌健

  而坊本分门别类,《四书》题目下,细注曰“巧搭”,曰“割截”,曰“枯窘”,曰“游戏”。注此八字于圣言之下,此岂可以为训乎哉?圣人朴实说理,而注之曰“巧”;圣人浑理,而注之曰“割”;圣人之言,并不可以腴称,而何至于“枯”?圣人之言,并不可以庄论,而何况于“戏”?阅其文,巧搭题亦联络有情,割截题亦钩勒不走,枯窘题何尝不典瞻堪诵,游戏题何尝不风韵欲流?然生童中有如是之才学,而不引之于正大光明之路,此则学使之过也。本部院才陋学疏,幸博一第,方幸与诸生共勉于大道,断不敢蹈此陋习,以开侮圣言之渐也。凡四子书中,必以阐性命、禆政治者帧,既可以窥醇修,亦可以觇伟抱。兢兢焉午夜剪烛,拭目悉心,以无失国家求贤若渴之意,敷政安民之心。总之,读书不多,则文不能进于雅;观理不清,则文不能规于正;心未底于澄澈,则文不能清;行未极于砥砺,则文不能真。此又诸生童之根于夙昔,而非风檐寸晷之所能猝办也。是则存正学以收实用,庶使者可或藉手而无负于简书,是则存乎诸生童之爱我弥甚也。特谕。

  这父子看了学台手谕,心中不胜敬服。

  至祥符进场之日,首题是《君子不器》,次题是《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论题是《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这父子兴会淋漓,已牌末脱稿,午初至未刻誊写于净,送到大堂。这开祥四学师,是认得篑初的,接了卷子,大家传观,莫不极口称赞。

  次日圆榜招复,父子坐号东横西竖,同写在圈子上。及至大复发案,父子同入芹泮。走报报于家中,以及戚友。这绍闻半生磋舵,绷得一衿,这一喜一悔,自是不必说的。

  不言绍闻合家欢喜,再找说试常那招复之日,儒童都在大堂上坐,因为年貌不对、字迹不符,拿住了一个枪手。学台即命巡捕官锁押,交与府堂审讯。晚鼓时,知府至学台处禀见面话,一茶方完,知府打躬道:“大人命巡捕押送枪手,审讯之下,口角微露科目字样。卑职怕是同人们穷极生巧,或者可以宽纵?未敢擅便,禀候大人钧夺。”学台道:“老先生意欲网开一面,以存忠厚之意,这却使不得。向来搜检夹带,每每从宽。因其急于功名,以身试险,情尚可宥,遂以诬带字纸,照例挟出为词,是亦未尝不存忠厚也。至于枪手,则断不能容的,拔一侥幸,则屈一寒酸,此损校士之责尤大。即如各州县详革一诸生,虽因其罪名而黜,此心犹有怜惜之意。若场屋中屈一寒酸,是这个秀才毫无过失,暗地里被了黜革,此心何忍?

  况这些枪手们,即令果是科目中人,也成了斯文的蟊贼,自宜按律究办,以儆效尤。”知府遂即告辞回署,遵学台之命而行,不必细述。人称卢学台秉公校土,果不负学使之使。 
 
第九十四回 季刺史午夜筹荒政 谭观察斜阳读墓碑
 
  却说谭绍闻父子同入芹洋,这满城私议,有言孝移庭训根基是正的,有言篑初聪明出众超群的,就有说绍闻旧年几乎入于下流的。那妒忌之人,竟有说道台使上体面通了门路的。总之,贬者可怕,夸者亦可怕。惟有闭户读书这一丸药儿,能治百样玻后生们宜牢记在心坎里。

  但士庶之族,家有喜事,便难言门无杂宾。况绍闻少年不曾净守清规,更是不能杜门谢客。纵然今日心中有些不耐,这外局儿也俱要笑面相迎。一连四五天,未免山阴道上,也有个小小的应接不暇。这父执前辈,唯有孔耘轩以亡女之故,心下不快,使其弟孔缵经道了喜。其余程、张、苏诸公,各亲到了,一茶即便辞去。亲戚则王春宇父子,先后继至。巫家则泰山之余麓,牵连的巴家峄山、蒙山齐到。如巴庚引的钱可仰、焦丹等,并素不谋面的亲戚,也来道喜。张绳祖、王紫泥已是第二番。刘守斋、贲浩波还是头一次。既不曾少了虎镇邦那个革丁,怎能缺了夏逢若这个新役。盛希侨送了喜绸两匹,贺仪四两,是日正遇着谭绍闻与业师惠人也、侯冠玉磕头见礼,不能少留,骑的骡子而去。

  这林腾云,为他母庆寿之时,曾劳过绍闻光降,今日也来还礼补情。单等萧墙街贴了首事的报单,早已来西蓬壶馆探了一回。这西蓬壶馆却每日有出传单,约远客,搭彩棚,叫昆戏,都是俗下街坊凑趣、朋友攒脸的市井话儿。内中也有素不谋面者,听说谭宅大喜,就说:“五湖四海皆朋友,俺们到那日,也封份薄礼儿走走,大家好看些。”

  忽的有个风声,说守道谭大老爷上郑州勘灾,出西门路过谭氏祖茔,下轿来,铺垫子,向墓前各行了四拜礼。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谭大老爷与绍闻是本家兄弟,某日还要到萧墙街亲来贺喜,这个派头就大了。

  正是太阳一照,爝火自熄。这胡轰之说,就先松后淡,渐渐的由小而至于无。

  却说谭道台到西门本家祖茔下轿行礼,却也不是虚传。原来郑州旧年被了河患,又添沙压,连年不收,这几县成了灾黎地方,百姓渐渐有饿死的。风声传至省城,抚、藩共商,委守道确勘灾情,以便请努急赈。这道台是实心爱民的官,次日即便就道。出了西门,走了四五里,轿内看见一座坟茔,莹前一通大碑,字画明白,十步外早看见“皇明诰授文林郎知河南府灵宝县事筠圃谭公神道”,即忙下的轿来,铺上垫子行礼。口内祝告道:“鸿胪派的爷们,丹徒裔孙绍衣磕头。因勘灾事忙,回署即修坟添碑。”急忙上轿而去。要知人嘴快如风,早已把这事传满省城。

  单说谭观察到了郑州十里铺,典史跪道来接,请入道旁祖师庙吃茶。观察正欲问灾民实在情形,就下轿入庙一歇。及到门口,见墙上贴告示一张,上面写道:河南开封府郑州正堂季,为急拯灾黎以苏民命事。郑州弹丸一区,地瘠民贫,北滨黄河,水滚沙飞。全赖司牧平日为尔民设法调剂,庶可安居乐业,群游盛世。本州莅任三年,德薄政秕,既不能躬课耕耘,仰邀降康,竞致水旱频仍,尔民丰年又不知节俭,家少储积,今日遂大濒于厄。鬻儿卖女以供籴,拆屋析椽以为爨。刮榆树之皮,挖地梨之根。本州亲睹之下,徒为惨目,司牧之谴,将何以逭!

  观察叹道:“这不像如今州县官肯说的话。”又往下看:——千虑万筹,了无善策。不得已,不待详请,发各仓廒十分之三。并劝谕本处殷富之家。以及小康之户。俾今随心捐助。城内设厂煮粥,用度残羸。又谁知去城窎远者,匍匐就食,每多毙倒中途,是吾民不死于家,而死于路也;馋饿贪食,可怜腹枵肠细,旋即挺尸于粥厂灶边,是吾民不死于饿,而死于骤饱也。况无源之水,势难常给。禾稼登场尚早,吾民其何以存?——道台又叹道:“此又放赈官之所不知。即知之,而以奉行为无过者。真正一个好官”又往下看:——幸蒙各上宪驰驿飞奏,部复准发帑叠赈。本州接奉插羽飞牌,一面差干役六名,户房、库吏各一名,星夜赴藩库领取赈济银两,一面跟同本学师长,以及佐贰吏目等官,并本郡厚德卓品之绅士,开取库贮帑项,预先垫发。登明目前支借数目,弹兑天平,不低不昂,以便异日眼同填项。此救荒如救火之急策也。诚恐尔灾黎不知此系不得已之挪移,或致布散流言,谬谓不无染指之处。因此预为剖析目今借库他日还项各情节,俾尔民共知之。如本州有一毫侵蚀干没之处,定然天降之罚,身首不得保全,子孙亦遭殄灭,庶可谢已填沟壑者黯黯之魂,待徙于衽席者嗷嗷之口。各田里烟册花户,其悉谅焉。特示。

  观察看完告示进庙,庙祝奉茶。从人取出点心,嚼了一两片子,再也吃不下去。只吃了一杯茶,即刻上轿赴城。典史绕路先行。

  将入东门,只见一个官员,骑一匹挂缨子马,飞出城来。

  跟从衙役,马前马后拥着奔来。赶到城外,路旁打躬。观察知道是郑州知州季伟。下轿为礼。季刺史禀道:“卑职在城西村庄,查点极贫次贫各户口。忽的听说大人驾临,不及回署公服,有失远迎,乞格外原宥。”观察道:情刺史鼻拗耳轮中,俱是尘土,足征勤劳辛苦。我等司民职分,原该如此。可敬!可敬!”

  一拱即便上轿。季刺史上马,不能绕道先行,只得随定轿子。

  进的城来,观察看见隍庙,便下轿进驻。季刺史禀道:“西街自有公馆,可备休沐。”观察道:“我辈作官,正要对得鬼神,隍庙甚好。”进去庙门,到了客堂坐下。详叙了饥荒情形,商了赈济事宜。只听的庙院庙外闹轰轰的,典史禀道:“外边百姓,颇有变志!”

  这却有个缘故。原来季刺史开仓煮粥时候,一个仓房老吏,暗地曾对人说:“这个事体不妥。仓廒乃朝廷存贮的谷石,向来平粜以及还仓,出陈以及换新,俱要申详上宪,石斗升合勺,不敢差一撮儿。今年荒旱,民食艰难,大老爷就该申详,批准方可开仓。如何擅开,每仓各出三分之一煮起粥来?虽说是一片仁慈心肠,只恐上游知道,差位老爷下来盘查这谷石向那里去了。说是煮粥救民,又有劝捐在内混着。总之少了谷石,却无案卷可凭,这就是监守自盗的匮空。我这老仓房熬的五年将满,眼看着考吏做官,只怕先要拿我吃官司听审哩。你们不信,只等省城有个官来,就不好了。总是我们住衙门的诀窍,要瞒上不瞒下;做官的,却要瞒下不瞒上;那会做官的,爽利就上下齐瞒。”这一番话,说的早了。那百姓们见官府这个爱民如子的光景,齐说:“等大老爷有了事,我们一齐担承,怕什么?”今日道台大人来了,百姓一时妄传,说是来摘印的。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鸠形鹄面,把隍庙团团围住,一齐呼喊起来。

  观察问典史道:“这百姓是什么缘故呢?”典史将原情禀明。观察笑道:“季太爷感人之深,至于如此。可敬之甚!典史官,将本道勘灾,还要加赈的话,对他们说明。他们明白底里就散了。”

  典史至卷棚下,上在桌上,—一说明。那些百姓轰如雷动,那个肯听,只是乱喊道:“留下我们太爷与我们做主。”喊个不祝观察道:“本道只得出去与他们说个明白。”季刺史道:“卷棚下设座。”观察转到卷棚下正坐,季刺史旁坐,典史站在柱边。观察道:“拣几个有白须的上来说话。”典史一声传:“年老的上来。”果然有五六个驼背羊髯的老民上前。观察道:“你们百姓喊的是什么?”老民道:“俺们这郑州,有句俗语:‘郑州城,圆周周,自来好官不到头。’等了有些年,像今日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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