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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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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有些年,像今日俺们这位太爷,才实实在在是个好官。大老爷今日来临,不曾发牌,又不见前站;来到不陶冶公馆,入隍庙。百姓内情不明,说是俺们季太爷,有了什么事故,像是不得在俺郑州做官的样子。所以要问个仔细。”观察道:“你们这个好太爷,本道正要保荐提升,难说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那五六位老者,一发不肯,说道:“一发俺们不肯依。我们太爷才来时,是一个胖大的身材,只因连年年成不好,把脸瘦了一多半子,俺们怎舍得叫他升哩!”观察忍不住笑道:“如今还留你们季太爷与你们办灾,并准他相机行事,何如?”那五六个老民始有了笑脸儿。急下卷棚,到院里说了,那满院百姓,顿时喜跃起来。

  这季刺史满心凄惨,眼中双泪直流,也顾不得失仪。观察道:“官民相得,如同慈母赤子,季刺史不愧古人矣!”观察仍退入客房。百姓们渐渐散了,没一个口中不是“罢!罢!罢”三个字儿。

  曾记得前人有一绝句,写来博看官一笑:满口几方几撇头,民沸又贮满腔愁;淳风只有朱循吏,身后桐乡土一丘。

  典史又秘向本堂翁禀道:“公馆已洒扫清洁,供给俱各全备,应请大老爷动身。”刺史欠身恭请,观察道:“晚上此榻就好,何必另移?”刺史道:“公馆略比此处清雅些。”典史跪禀道:“门前轿夫伺候已久。”观察笑道:“州县伺候上司,本是官场恒规,原责不得贵州。但我这个上司,胸中略有些身份,不似那些鄙俗大僚难伺候:烦太爷问绅衿家借围屏,借纱灯;铺户家索取绸绫挂彩,毹氍苫地,氆氇铺床,瓶炉饰桌;贵长随们展办差之手段,彼跟班者,发吆喝之高腔。不令人肉麻,即爱我之甚矣。”季刺史不敢再强,只得遵命。

  不多一时,摆上席来。上了一碗官燕,观察只顾商量办赈事宜,不曾看见。到了第二器海参,知州方举箸一让,观察愠色道:“贵州差矣!古人云,‘荒年杀礼’,不易之训。贵治这等灾荒,君之责,亦我之责也。百姓们鸿雁鸣野,还不知今夜又有多少生离死别,我们如何下咽呢?至尊闻之,亦必减膳。

  而一二守土之臣,公然大嚼满酣,此心如何能安?可速拿下去。

  伏酱一碟,时菜二盘,蒸饭二器是矣。”季知州帖然心服,说道:“大人念切期民,曷胜感戴。”观察道:“受牛羊而牧之,牛羊看着死了一半,主人不斥逐,而犹得食俸,是仍索劳金也;再啖美味,是又叨犒赏也。民间无此牧竖,朝廷岂许有此职官乎?”知州离座深深一揖,钦肃申谢。

  少顷,菘莱一盘,瓜莱一盘,清酱一碟,蒸饭二碗捧到。

  观察吩咐道:“贵州速速下乡,空谈半晌,百姓就有偏枯。我明晨早归,也不劳回城再送,同寅以协恭为心照,不必以不腆之仪注为仆仆。愿今夜我在城中守城,大小官员俱出城急办。明晨四鼓,我即开门东归,火速禀明抚台。”

  果然观察三更时起来,庙祝伺候盥漱。衙役,跟从,轿夫,马匹,俱已齐备。到了东门,门军开门出城。季知州管门家丁,骑马跟送至东界,叩禀而归。

  观察行了一日,在中牟住宿。次日未刻,复到灵宝公神道碑前,远远下轿,依旧铺垫行礼。踏蒙茸,披荆棘,剔苔剥藓,读了满坟竖碑。见垣墙颓败,动了整修之意。正是:落叶飘飘到地迟,一株衰柳鸣寒鸱,伤心细认苍苔篆,正是斜阳夕照时。 

第九十五回 赴公筵督学论官箴 会族弟监司述家法
 
  却说谭观察自郑州回省,即以行装禀见抚台,拜会藩司。

  备言灾祲情形,赈济设施,极夸季知州实心为民,乃良司牧之尤:“将来当列荐牍,可称知府之祝”抚台道:“季某向来禀见时,留心体察,只觉悃愊无华,那料有如此本领。”观察道:“天下实在能办事的官员,大约都是几个悃愊无华的人。那举止娴熟,应对机敏,看着貌似有才,则多是些油滑躲闪之辈,全靠不着。”抚台极口道:“是。”向藩司道:“郑州领帑详文一到,即刻弹兑给发,只恐少稽难济燃眉。别州县尚不见动静,已差人密访。如有慢视民瘼者,定行揭帖揭上几个,断不叫这等尸位病民者,得以漏网。大家留心做事。”

  道台辞了大人,方才回至道署。到签押处,即叫梅克仁吩咐道:“西门外大老爷的坟,坟前有灵宝爷的神道碑。你可同内宅小厮,到那里周视形势,重修坟垣,建大门楼一座。”梅克仁道:“叫叫本城差头跟着,他认的路。”观察道:“坟垣是咱的私事,衙役虽贱,那是朝廷的官人。况且衙役督工,断没有不吃钱的。只以内宅自己人办理方可。砖瓦椽檀,石灰土坯,公买公卖。兴了这个工,那附近几个村庄,虽说未至凶岁,这做工运料,也有个小小收益。”

  梅克仁骑了马匹,带、了一个马夫,径向谭茔来。认清了神道碑,下马进茔。在荒榛细草间磕了个头。又认清孝移公墓碑,看是埋了十来年光景,也磕了头。起来,周视估量了一番。

  一箭路远,有座关帝庙,一旁有两三家子饭铺。梅克仁转回歇下,说起修理坟垣,雇匠役,买物料的话月饭铺老者道:“说起谭宅这坟,原有百十棵好大的杨树,都卖了,看看人家已是败讫了。如今父子两个又都进了学,又像起来光景。”这梅克仁方晓的河南少主人游泮的信。

  说起绍闻父子皆游黉序,满城轰传,如何道署一些儿不知?原来衙门大了,这些院考进学,地方些须小事,无由得知。

  谭观察转斗边,又是非公事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所以梅克仁回署禀了,道台方知绍闻父子一案进学,心中喜极。

  谭道台一面交梅克仁银子一百五十两修理坟院。一面即嘱送绍闻父子遥莱穸邪似ァ⒔硌チ蕉浴⒁ㄋ氖鳎悸矶ィ皩先浮H床盍艘桓雠竦幕锓颍礁錾ǖ氐某筘怂屠础K菹荒冢傲礁鎏樱皇牵骸百魃裟咐咸玻⑦敌孪病V渡芤露偈住!币皇牵骸暗苤犊捎谑蝗战穑'衫巾冠,诣主拓行礼。兄衣谕。”

  绍闻闻命,叫王象荩雇觅裁缝,赶办遥溃サ戎疗诮稹

  到了初十日傍晚,忽见夏鼎来了。到胡同口,径向书房。

  恰好绍闻同儿子自书房出来,器宇俊逸,与从前大不相同。夏鼎在衙门住有半年,那身法腔口已成习惯,不觉躬身冲口禀道:“门上梅二爷吩咐,叫小的送个口信:大老爷明日,同抚院、两司大老爷公请学台大人,不能在署等候。改日另订日子,再请少爷们进署。”绍闻让书房说话,夏鼎道:“急紧回去,梅二爷还等着回复。”疾忙走了。

  此可见夏鼎这班宵小情况。在混字场里,他偏会放肆尖俏,一入了衙门,这身子弯曲,腿儿软和,眉目馅媚,脚步疾趋,直是忘其所以不期然而然者。若到乡里愚百姓家,便是天王下界,黑煞神临凡一般,那也是由中达外,莫之致而至的。这些衙役鬼畦伎俩,千人一状,原也不必挂齿。

  单讲河南抚台,因钦差学院岁、科已完,只有注生监册送乡试一事,衙内闲住,遂知会二司两道,公同备酌奉邀。先期遣了差官,投了四六请启,订了十一日洁樽恪候。

  这门上堂官,便与传宣官文职、巡绰官武弁,商度叫戏一事。先数了驻省城几个苏昆班子——福庆班、玉绣班、庆和班、萃锦班,说:“唱的虽好,贴旦也罢了,只那玉绣班正旦,年纪嫌大些。”又数陇西梆子腔,山东过来弦子戏,黄河北的卷戏,山西泽州锣戏,本地土腔大笛嗡、小唢呐、朗头腔、梆锣卷,觉俱伺候不的上人,说:“他们这班子却有两三个挑儿,如杏娃儿、天生官、金铃儿,又年轻,又生的好看。要引到京上,每日挣打彩钱,一天可分五七十两,那小毛皮袄、亮纱袍子是不用说的。大老爷们在京中,会同年,会同乡,吃寿酒,贺新任,那好戏也不知看了多少。这些戏,箱穷人少,如何伺候得过?”那武弁道:“这个不难。如今只把昆班俱合拢来,叫他们一替一出拣好的唱。把杏娃儿、天生官、金铃儿,再拣几个好脸儿旦脚,叫他掺在内,就是唱不惯有牌名的昆腔调,把他扮作丫头脚色,到筵前捧茶下酒,他们自是熟的。”商议已定,就叫那能干事会说话的衙役,帮同首县去办。

  单说到了十一日,两司两道俱早到抚院。差官向学院街投了奉迓速光的大柬。到早膳以后,只听的学院街连炮震天,已知学台起身。约到大半路时,抚院这边也放了闪门连炮。那街上看的人众,都知是学台上抚台衙门赴席。满街微职末异,往来互错,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只见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帜,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各样仪仗,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一对又一对,过了半天。这红日射处,精光四映,微风飘处,斿角抖斜。金瓜开其先,尾枪拥其后,一柄题衔大乌扇,一张三檐大黄伞儿,罩着一顶八抬大轿,轿中坐了个弯背白髯、脸上挂着叆叇镜看书的一位理学名臣。

  到了抚院仪门,鼓乐喧豗。迎接官员有跪的,有打躬的。

  学台笑容可掬,带了些堆谢劳动的颜色,那轿已过去了。抬上大堂,只见一个官员半跪着:“请大人下轿。”伞扇闪开,抚台率司、道迎接。彼此拖地一揖,呵呵大笑。抚台挽住学台袍袖,穿暖阁而进。司、道由东门随班而进。挨次行礼,各各逊谢谦恭。学台让了上座,抚台陪座,司、道列座。奉了一遍调匙点茶,也说了些亵尊叨爱的套语。但观瞻太尊,仪度太整,及说了套话,这正言恰似一部十七史,不知从何处说起,俱各少默。

  伺候的,又奉了一遍泡茶,满堂上只觉礼法太重,不甚融洽。那苏班是久伺候过官场上戏的,在旁边蓝布帐内,偶尔露个半身刻丝袍,桌子上微响锣鼓磕碰之声,那帐缝儿撩开半寸宽,微现旦脚妆扮已就,粉白脸儿,黑明眼儿,一瞧即回光景。

  这个怀艺欲试之意,蓄技久待之情,向来官场伺候不曾有过。

  伺候官见景生情,半跪禀道:“请大人赏戏。”抚台点头。只听吹竹弹丝,细管小鼓,作起乐来。

  不多一阵,抬过绣幔架子,正放在前,桌椅全备,乐声缥缈。掀起锦帘,四个仙童,一对一对,各执小黄幡儿出来,到正面一站,又各分班对列。四个玉女,一对一对,各执小红幡儿出来,到正面一站,亦各分班对列。徐徐出来一个天官,横头上飘着一缕红帛,绣蟒剑郏帜靡徊坎嵋常驹谡妫髁恕娥佯程臁芬汇冢蚕蚺员呱鲜渍径āS旨礁鲎芙切⊥隽艘欢洳驶婧煸魄暗迹礁瞿奚严膳醋乓欢匀赵陆鹕龋粢雷乓晃幻犰纪跽撸蛄婆郏种慈缫狻⑹志矶觥5搅苏妫盍怂木湟∈厥赘咦A奖赵律扰运牛沲硪欢浜煸啤:觳旃伲诤煸浦隆K母龊灬τ衽炯缍ⅲ母龌漆ο赏宙榧缌⒂谄洳唷JO碌背C腿淮蠊拇舐嗥朊箢蟠箢嗦蚁欤隼此奈恢的辍⒅翟隆⒅等铡⒅凳惫Σ堋

  值年的银须白铠,值月的黑须黑铠,值日的赤面红铠,值时的无须黄铠,右手各策马挝,左手各执奏摺,在栽绒大毯上乱舞乱跳,却也中规中矩。到下马时,和投鞭于地,手执奏摺交与天官,转达天听。玉皇垂览,传降玉音,天官又还了批准摺奏,分东西四天门传宣敕旨。这四功曹谢了天恩,依旧拾起鞭子上马,略舞一舞,各进鬼门。须臾出来缴旨,也一齐上在玉皇背后并立。满场上生旦净末,同声一个曲牌,也听不来南腔北调,只觉得如出一口。唱了几套,戛然而止。将手卷付与天官,天官手展口唱,唱到完时,展的幅尽,乃是裱的一幅红绫,四个描金大字,写的是“天下太平”。唱个尾声,一同下来进去。

  学台门役,打了一个四两的赏封。抚台、司、道手下,亦各打了赏封。六个如花似玉的旦脚,拾起赏封,磕了几个嬝娜头。这当中就有那杏娃儿、天生官、金铃儿。

  学台立起身来告便,伺候官引路,到西边一座书房。院子月台边一株老松树,其余都是翠竹。六位大员各有门役引着,陆续寻了撒膜地方。到了书房,门役捧盥盆各跪在座前,洗了手,坐书房吃茶。

  吃了茶,抚台道:“俗优不堪入目,还可再奏一出否?”

  学台道:“弟素性不甚识戏,一出已略观大意。”却说那河道,原是一个没甚学问的举人出身,由河员做起,因某处遥堤工竣,升了河厅,积奉升了河道。他素性好闹戏旦,是个不避割袖之嫌的。每逢寿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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