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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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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视力和听力也下降了,但耳边整天都回响着奇怪的轰鸣——睡着了也不例外。看来,死一般美丽的沉寂只是此生无奈的幻想了吧……

我躺在席上,侧头就着灯光,研究淮伯翌借给我的那幅《偶人图》。不得不承认,他制造机械的本事真是举世无双——他现在在哪里呢?是生还是死?我还有没有机会把这幅构件图再还给他?

又起风了吧,船在无奈地晃动着。我咳了两声,忽然想要吐。

“家主,”耒沉静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司南出问题了……”

“什么?”耳中的轰鸣使我没能听清楚他下面的话——“它……乱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我愣了一下,翻过身,从柜子里取出自己那具司南来。他也在我掌上的溜乱转,忽而指示左边是北,忽而又指示南在前方。

“北辰在哪里?”“天太黑,云太密,”耒在帘外高声回答,“找不到北辰。”

“没关系,过一阵子就会好的,先让船漂着吧。”我喉咙也很疼,懒得再多说话,但耒却继续问道:“我们这样子……找得到空……吗?”

头也开始疼了,我干脆叫他有话进来说。他掀开帘子,跪到我的身前:“臣恐怕复兴的任务,未必上天是交给了我们……”

“你,”我望了他一眼,他低下头去,竭力隐藏自己的目光,“你究竟想说什么?”“臣是想,”他忽地抬起头来,象下定了决心似地一字一字说道:“我们不如回去。”

“回去?!”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由自主地欠了欠身子,“你是怎么想的……”耒昂一下头,第一次打断我的话:“前去是渺茫的大海,渺茫的希望。回去可以去往南方,周人未必已尽得殷地,在南楚,我们也可以发展壮大,我们可以……”

我拍了一下几案:“你害怕了?你想违背天意?念神空间最新章节!”“臣说过,复兴的任务未必落在我们头上,”他又低下头去,“原谅我,家主。请下命令,掉头往回航行吧。”

“你这是要胁我吗?!”我只觉得眼前发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我那么信任你……”“请家主收回乱命,”他的声音又扬起来了,“即算找到了空桑,又能怎样?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想复国,那是……现在只要您一句话……”

耳鸣声越来越响,我重重地倒在席上,五脏六腑象要翻转过来似的——船晃动得更厉害了,耒那半带羞愧半带坚决的面孔,也在我眼前乱晃。

“耒你好大胆!”忽然一声暴喝在不远处响起——那是廪吗?“大人,请……”耒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是遥远。

“不如回去!不如回去!”一个声音在我内心深处呐喊着。“不如回去!不如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呢?”随即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是帝的声音吗?“先帝盘庚迁都到殷,已经一百多年了,为什么要回去呢?!”

噢,那确是帝的声音了:“干,不要以为你是我叔父,就可以不顾社稷百姓,而妄谈迁徙!”“帝是圣明,不过……”嗯,怎么比子干的声音又越来越远了?我只觉得肋下两点烧得发烫,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

“醒过来了,大人,”廪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放心,耒和那批乱党已经全部被擒了,多亏这场风暴……嗯,现在已经风平浪静了。”

梦,是梦;是屈死的帝来给我托的梦吗?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四下望一望,廪和几位士就坐在我的脚边,而史咎,正好整以暇地收拾他的针灸工具。

“有没有死人?耒呢?”我缓缓问道。“耒已经被我逮住了,”廪回答,“丢了一条小帆船,有十八个奴隶和三个家臣坐着它往回跑了。另外,战斗中死了两个家臣,都是时子家的。”

“我很惭愧,没能把他们管教好。”时子有远远地磕了一个头。我的耳鸣声似乎稍微弱了一些,于是扶着史咎,挣扎着坐起来,:“我才应该惭愧……把耒带到这里来。”

“请允许我,”廪咬牙切齿地俯了下身子,“请允许我宰了他。”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耒一向是我最器重和信任的家臣,想不到他……其实这件事,也不能说他做错了——我们真的能找到空桑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而且听说淡水快要用完了乱世芳华。

“还有几个人,有几位士,”廪依旧狠狠地咬着牙,“竟然跟着耒这个家臣一齐叛逆。他们反对您,而且这样失了作为士的身份——请允许我去彻底调查一下。”

我看见有几名士垂下头去。廪这小子,就是不懂得恕道,太刚可很容易折断哪。我才要挥手制止他,两名家臣押着五花大绑的耒走了进来。

耒跪到我的面前,低着头,沉声说:“臣冒犯了您,家主,罪不可赦!不过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闭嘴!”廪大叫,我瞪了他一眼。耒继续说:“臣请求您,看在我家三代服侍您的情份上,允许我自裁。”说着,“咚”的一声,把头撞倒地上去。

我真不想让他死,可是事情闹到这样,他大概自己也明白,没人救得了他了。“你还有什么话,”我问,“要说吗?”

“有一件事,”他依旧这样伏在地上,“请原谅臣没有即时禀告您——前天一个奴隶下水捉鱼,发现了一条暗流。就在这附近不远,很容易找到。水流很平缓,方向是……正东。”

我差点叫出声来,转过头,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奇异的光芒。“你,”我竭力压住心底的激动,转向耒,“解开绑绳。”

“大人,这……”廪又准备反对,但我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解开绑绳!”然后我伸手,把枕边的铜剑抓了起来。

耒被解开了,却依旧五体投地地跪着。我把剑递给他。他全身都在颤抖,这无上的殊荣,使他差点笑出声来:“谢,谢谢家主,臣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家主的大恩的……”

他双手接过剑,很虔诚地举过头顶,然后又“咚咚”地磕起头来:“臣会尽快了断,把剑还给您的。”

耒倒退着出去了,舱中一片温馨的沉默。第一个打破平静的当然是廪:“万岁!暗流。万岁!上天垂怜……”大家随着他的欢呼,一齐笑了起来,连一向不动声色的史咎也在笑。

今天一定会是好天气吧,舱外,一定是阳光灿烂。

第六章

太阳升起来了,几只海鸥欢叫着在船舷边掠过,远远的海岸泛着清冷的雾光。我斜躺在甲板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展一下疼痛的胸廓。

从发现那条暗流到今天,已经又过去五个多月了,我们依旧没能找到空桑,但每个人胸中的希望之火却越来越燃烧得旺盛。这条路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它简直太平静也太顺利了。

暗流不是东去的,而是偏向东北,一路上顺风顺水,海鸥伴飞。就在我们淡水快要用尽的时候,海上忽然下起了雨——不是风暴,是雾一样的小雨。而且此后每隔一两天,上天都会为我们送来可食用的淡水。

天气渐渐冷下来了,我们贮藏的食物也即将吃尽,看来以后除了打鱼,将吃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就在这时候,上天又把陆地送到了我们面前——那是好大的一块陆地,我们爬山涉水往东探索了近千里也没能发现它的尽头。陆上的食物非常丰富:野菜、水果、禽兽……要是这里的气候还可以种植黍和稷,我们简直不能抵抗就此定居下来的念头!

没有发现一个土人,更别说风夷的后裔了。于是,我们终于还是重新登上了船,依靠另一道海流,延着海岸,继续向南方驶去。

以后每航行一两天,我们就下船登岸,往内地走上一、两百里,看看有没有人类遗留的痕迹。(。mianhuatang。cc 无弹窗广告)许多时候,我们不可能走得更远了,因为有座高大的山脉拦住了去路。山那边又是怎样的土地呢?我们暂时还不敢去想象……

廪站在船头,光着上身,正吃力地拉着绳索,把热气球收下来。在海上八个多月的时间,他成熟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裸露的粗黑的肩膀、蓬乱的头发和络腮胡子——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了。

“晴,略有云而无雨;偏北风,风力弱。”廪探测完气候,把热气球交给一名家臣保管,然后大步向我走来:“是个勘探的好日子——今天上岸,请允许让我带队。”

“才开春,”我竭力忍耐胸口的剧痛,让自己勉强微笑一下,“小心别着凉,把上衣穿上吧。”“没关系,这地方挺暖和,”他拍拍胸脯,“我有种预感,今天一定能发现些有趣的东西老大,我错了!。”

“有趣的东西?”我笑了,“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您的身体……”“很好,很健康,”我竭力不让自己咳出来,“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踏过陆地了,你想让我死在船上吗?”

廪笑了,他越来越能够了解一个老人的心了:“可惜船上没有巫人……好吧,您跟我们一起去,用车推着您,不能走路。”

于是我就坐着“逸车”上了岸——这名字是廪起的,东西却是我和史咎一起设计的。车两边各有八个小木轮,用皮带紧紧绷成一串,爬高走低,平稳并且安逸,好象担架一样。

我们这一队共有五十五个人,廪带队,包括我在内的十九名士、八名家臣,还有二十七个奴隶扛着食物、清水及野营工具跟在后面——史咎不放心我的病,也执意要同行。

又要探查地形植被,又要防备野兽,一上午走了还不到二十里。午后休息了一下,继续前行,地势逐渐升高,植被也好象稀少了许多。

廪和几名家臣执剑走在最前面,我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在中间,然后是时子有等七人殿后。又走了一阵,忽然看见一名家臣拱手躬立在前方。

“怎么了?怎么不和廪一起开路?”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那名家臣脸上发着光,指着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您,您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树干半人高处,分明有着一道刻痕。

“这是剑痕,”史咎走过去轻轻摸了一下,“不是你们砍的吗?”“不是,”那家臣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很坚决地回答史咎的问话。

“午,”我叫着一名士的名字,“你带十个人赶上廪,帮助他。还有什么新的发现,立刻回报!”

午答应了一声,但还没来得及出发,忽然听到前面“刷刷”的脚步声响起来,廪和几个人走了过来。

在廪身后,天哪,在他身后!一个肤色棕黄的土人,光着上身,满脸纹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个土人!天哪,总算发现居住在这块大陆上的人类了!

廪的眼睛里发着光——其实我们大家的眼睛都在发着光——他一把把那个土人推到我面前:“大人,大、大人,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他激动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霸决仙宇。

还是史咎最具修养,还能够心平气和地讲出完整的话来。他问那个土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土人显然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但脸上却丝毫茫然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指着我们,口齿不清地念叨着:“殷,殷,殷……”

“他,他一点不怕我们,我没有告诉他,他就指着我说‘殷,殷’!”廪大口地喘着粗气。史咎指指自己:“殷,对的,殷。”又指指土人:“你呢?”

土人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指指自己的胸口:“玛雅,玛雅。”“你叫‘玛雅’,”史咎又指指地,“这地方,这个地方叫什么?”

土人不明白,我们又比划了半天,他才“啊”的一声,指指地:“玛雅,玛雅。”这个地方也叫“玛雅”,那么“玛雅”不是他的名字,大概是他一族的名字吧。我这样猜测着。

知道这里不是我们要寻找的“空桑”,大家的热情减退了许多。忽然,那土人指指我们:“殷。”然后又指指西方,大步向西走去。

“跟上他。”我下达了命令。一行人,包括殿后的时子有等人也已经赶了上来,一起跟在那个土人的后面。

走了大约半里多地,忽然一声欢呼,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开阔地,而且竟然阡陌纵横,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苗!“农业,”史咎惊叹着,“他们有了农业,他们是文明的。”

“这是稻!”一个奴隶趴在田地边上,“这是旱稻!”“那边是黍,还有稷!”另一个奴隶欢呼着向不远处一块田地奔去。

土人疑惑地望着我们激动的表情,大声叫了句什么,然后手指东南方向:“殷,殷。”“他说‘殷’,他指着远处说‘殷’,”史咎趴在我的车轼上,扶着我的肩膀,泪水盈眶,“难道,在这块土地上,还有我们的族人?”

“我,我们能来,别人也能、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自己的话,但这是多么痛快的咳嗽啊,是多么欢乐的痛苦啊!

简直象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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