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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秣兵厉马,力求恢复,但几乎每次与郴国的斗争,包括外交上和军事上的,都落在下风,尤其在郕扬执郴政以后,领地日削,逐渐从一流强国沦落为二流诸侯国。据说这位素君正是因此而焦虑烦闷,导致未入老年,已先须发斑白了。
“小人等身份低微,怎敢冒然前来投奔国君,”虽然身旁执戟甲士个个披挂鲜明,怒目圆睁——那明显是摆给我看的——我却竭力装出一副毫无畏惧的神情,“我主后嗣未绝,小姐就在界上,来请素君收留。”我知道,外交谈判最重要的就是态度,处优势者态度不可倨傲,处劣势者态度不可卑微,否则结果一定是悲剧性的。
素君摇摇头:“他国罪臣家眷,为何要寡人收留?”我微微鞠了一躬,不慌不忙地问道:“国君莫非害怕剧谒吗?”素君一扬眉毛:“寡人何惧!”早料到他一定不肯认输的,既然他做了这样的表示,那么接下来的对话就要简单多了。
“除非国君害怕剧谒,因此不敢收留我家小姐,”我微笑着说道,“否则,在下实在看不出国君拒绝的理由。”“哦?”素君撇撇嘴,“那么,寡人有不能拒绝的理由吗?”
“剧谒矫诏谋害我主,国君收留其眷属,存亡绝续,此是为义;”我扳着手指回答说,“我主有大功于郴,无端受戮,人所不平,国君不拒来投,可得郴之人心,此是为仁;以我小姐之名,招募流亡,可兴复素国,此是为智。国君非不仁不智不义之主也,岂肯失此三道?”
素君似乎对我的讲话感起兴趣来了,他把身体略微前倾,犹豫着问道:“寡人虽不怕剧谒,然若剧谒兴兵来伐,徒伤百姓,寡人之过也。”我笑着摇头:“我主诸子并戮,唯留一女,能有何害?剧谒若不肯放过一个女子,则必为天下人笑。我料剧谒不肯为此不智之举。况郴遭逢大乱,内未平定,剧谒岂敢于此时侵素?国君多虑了。”
“若剧谒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侵我,却又如何?”看样子,素君还有点不放心。“国君多年生聚,兵马强壮,若剧谒敢悖不稳之人心来侵,素之胜日可期。国君不欲趁此机会,重获‘东伯’之号吗?”我心里虽然窃笑,表面上却装得诚恳无比。
果然素君只是个普通角色,否则也不会多年来打不赢郴国,丧师失地,衰败如此。听了我的一番谎话,他犹豫半天,终于勉强答应了。郕燃因此得以进入素邑,而我也打听到,素燕就隐居在素邑东北的深山中,已经十多年音信杳然了。
得以暂时在素国安定下来,钟宕以下郕氏诸臣,对我的态度都客气了许多。只有郕燃似乎和我有仇一样,整天蹙着双眉,不给我好脸色看。也许因为我太象她的父亲了,使她觉得自己心目中父亲的高大形象受到亵渎了吧。我真想对她说:其实你的父亲不过就是这样普通的一个人啊!
半个多月后,剧谒大起三军,浩浩荡荡向素国开来。素国整合了一万多兵马来到边界上,结果才一接触,就被剧谒杀得大败。素君慌了,立刻把我捉了去,还在议事的厅堂里点起火堆,摆了一口大鼎,威吓说:“若不能退敌,寡人就烹了你!”
我心里“通通”打鼓,表面上却仍然装得若无其事:“郴大素小,郴要攻素,也是迟早的事情,国君是否收留我家小姐,恐怕都难逃这一劫呢。”“你说过剧谒不会来侵,”素君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你竟敢欺骗寡人,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
我看看正冒着热气的大鼎,微微一笑:“在下一介无名小卒,就算被烹,剧谒肯退兵吗?”“那寡人就将你与你家小姐都绑起来,送给剧谒去!”我越是平静,素君就越是慌乱。我摇摇头:“国君收留我家小姐,就是向天下人宣布,要与剧谒为敌,现在就算送出我家小姐,剧谒也不会退兵吧。况且,若当初不肯收留我家小姐,还则罢了,现在收留然后又送出,不是证明自己万分惧怕剧谒吗?就算剧谒不继续进攻,国君可以保全领地,但却无法保全声望啊。”
“你这个骗子!”素君气得脸色铁青,把袖子用力一挥,立刻,就有两名铁甲卫士扑上来架住我的肩膀,往大鼎拖去。“烹了我,则素必亡!”我高声大叫,“我本有计以救素国的,国君既然认为我是骗子,那么不说也罢!”
这一招果然有效,素君走投无路,只好病急乱投医,喝令卫士暂时把我放下。我请求前往游说剧谒,说服郴人退兵。素君万分不信任地望着我,我恭维他说:“国君以为小人欺骗国君,而以国君之睿智,谁能欺之?剧谒愚鲁,小人若果能欺国君,岂不能欺剧谒吗?请容许小人一试,若事不协,小人将就剧氏之鼎镬,岂劳国君之戮?”
这话表面上是恭维,实际却是讽刺,但这个笨蛋素君,竟然没有听出来——或者他虽然听出了话中的不协调音,却已经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了。
得到素君的允许后,我来到住处向郕燃、钟宕等人告别。钟宕还好,其余几名郕氏家臣,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望着我的眼神分明在说:“靠着唇舌之利就能保全自己和小姐吗?你这次完蛋了吧。剧谒可不象素君那样好说话,这一去凶多吉少!”
但是出乎意料的,郕燃却坚决不肯放我去见剧谒。“如果我不去的话,大家都会死在这里……”我才说了半句话,就被她不客气地打断了:“要死就死在一起,不用死在两地!”
我不由一愣,这孩子说这样的话,潜台词究竟是什么呢?暂时没功夫去细想了,我安慰她:“当初不是没人相信我可以说服素君,收留小姐吗?我的本领您也看到了,我有把握可以说服剧谒的。”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郕燃说话的时候,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钟宕在旁边开口说道:“既然弘明有信心,不妨请他一试。”“弘明”,正是我所拟的假名。我看到郕燃的后背微微颤抖了一下,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望着我:“好吧,你去试吧!如果失败了,就算剧谒不杀你,就算素君不杀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干什么?我并非你郕氏的家臣啊,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我的女儿,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我完全是在做义工啊,你干嘛要这样恨我?想到这里,突然瞥见众家臣的眼光,心中不禁一动——莫非正因为我这完全义工的举动,被别人误会是迷恋上了郕燃吗?
这可真是天下少有的大笑话呢!我面沉似水,内心却在放声大笑。
第一部,历劫在心第三十一章灭
更新时间:2008…6…2410:45:23本章字数:4403
史载:厘王六年春二月,剧谒去恒围,而南下灭洛。
十八年后的我自己,简直象完全变了一个人,十八年后的剧谒,又会变成怎样呢?我希望剧谒还没有大变,仍然是那样一个高傲、聪明和野心膨胀的家伙。成功游说素君,是因为素君的愚蠢,游说剧谒成功,却只能寄希望于剧谒的睿智。
对愚蠢的人说聪明话,结果会适得其反;对聪明的人说愚蠢话,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剧谒是否聪明一如往昔呢?若他已经被成功和野心蒙蔽了这份聪明,我此行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在打败素军以后,剧谒统兵包围了素国边境上的恒邑。恒邑是素国抵挡郴人进攻的最后一个堡垒,如果恒邑被攻陷,前方一马平川,郴军可以很快攻到素邑城下。我先请素君派人潜入郴国,散布各大夫对剧谒不满的假消息,然后乘坐一辆轻车,悠哉游哉地来到了剧谒的军中。
“如果我此行失败了,”临行前,我悄悄对钟宕说,“你就立刻保护着小姐杀出素邑去,千万不可耽搁。”然而钟宕却苦笑说:“只怕小姐不肯就这样逃走呢……”“你是家臣,也是长辈,”我向他一瞪眼睛,“劝不服她,就把她捆起来带走!事急从权,相信郕卿在九泉下也不会责怪你的。”
听说是素国派来的使者,剧谒倒是蛮客气地把我迎入帐中。十八年了,他从一个面相还略微有些稚嫩的青年,终于长成了一位壮年的士,身高不变,体格却更为健硕了。双方对面坐下,我还没开口,他先微笑着问道:“素君是派你来求和的吧,他准备了怎样的条件呢?”
我按照事先和素君商量好的条件,回答他说:“寡君愿意献上酒千瓶、牛百头,犒劳贵军;再献上麦千斛、绢百匹,作为将军返国的费用;以国书报聘,愿为郴国的从属;以恒南之地六十里,作为将军来敝国旅游时的盥沐地……”所谓盥沐地云云,只是外交辞令,实际上就是准备把这六十里土地割给对方——是给剧谒,不是给郴国。
剧谒微笑着摇摇头:“这些恐怕不够吧。贵国国君竟然收留了罪臣郕扬的女儿,这使寡君很不高兴,故此派我前来索取。贵国总该把那女子献出来吧。况且,我已经围困恒邑将近十天了,若不堕毁恒邑,我此次出兵,不是徒劳无功吗?”
从这些对话中,我非常深刻地体味到了剧谒的奸诈一如十八年前。这实在是令人兴奋的发现,因为本来我的游说计划,就是因应一个聪明人所设计的,若他变成素君一样的蠢货,反而不容易说服了。
“郕扬已经受戮,”我微笑着回答剧谒,“男丁也已屠戮干净,郴君还惧怕什么呢?为什么还会害怕一个女子,甚至是一个奴人所生的女子,偏要把她弄到手才肯甘心呢?作为弃臣之女,寡君收留她,可得仁义的美名,郴君索取她,却会遭天下人耻笑的啊。”
“没有办法,那是寡君的命令,我不好违背。”剧谒这话说得太假了,你别把我当成笨蛋啊!“天下皆知,郕扬死后,将军执掌郴政,”我及时点醒他,“郴君的行为,就是将军的行为。郴君行善政,大家都会说是将军所教;郴君行恶政,难道将军可以辞其咎吗?是郴君想要得到郕氏女吗?天下人都会说,是将军放不过郕氏女吧。”
剧谒望着我,目光中略微流露出欣赏的神情。我懒得再和他兜圈子了,对付聪明人,只要直截了当地摆明利害关系,对方自然可以领会,从而做出正确的抉择:“寡君不愿背负恶名,宁为玉碎,绝不肯交出郕氏女来。而恒邑是我国最后一座坚城,寡君也绝不肯放弃。寡君正在整合兵马,准备再次迎战将军……”
剧谒微笑道:“他想来,那就来吧。”“我国军队岂是将军的对手?”我目光炯炯地紧盯着他,“失败是注定的。但困兽犹斗,贵军也会遭受相当大的损失。素国方五百里,将军一口吞不下,迟早还是要退兵。当初郕扬多次来侵,都未能使我国屈服,将军若能答应条件,则可收我国为附庸,声望定在郕扬之上。否则,就算战胜,伤亡也必惨重,贵国国内对将军的风评自然下降——将军就不怕昨日郕扬之下场,明天落到将军头上吗?”
剧谒双眉一挑——很明显的,谣言计策已经起到了一定效果,他有些害怕后方不稳:“附庸云云,只是空言许诺,你难道让我空手回去?空手回去我的声望不会同样下降吗?”“怎么是空手回去呢?”我给他出主意,“洛国就在南方百里外,方圆不到百里,兵车不过十乘,迟早是贵国嘴里的食粮。将军不如南下灭洛,这样对国人和贵国国君也好有交待。攻打素国,损失必重,还不一定能够完全征服;攻打洛国,不用多大损耗,就能将其完全殄灭——怎样才能增长将军的威信呢?请将军决断。”
剧谒望着我,良久不言。终于,他手捻胡须开了口:“在素国没有前途。听说先生并非素国的世袭大夫,不如来郴国出仕,如何?”早料到他会讲这样的话,我微微一笑,回答说:“等我完成使命,向国君回复以后,再考虑将军的建议吧。为使不终,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剧谒基本上被我说服了,很客气地把我送出了军帐,但在临分手前,却有些疑惑地望着我:“咱们以前见过面吗?先生看起来非常眼熟,象一个故人。”废话,我在你手下做家奴那么长时间,又同殿为臣几二十年,不眼熟才怪呢。当然,我不可能告诉他,其实自己就是被他杀死的郕扬,我只是笑笑:“天下相象的人太多了。在下一直在西方,才到东方来,将军不可能见过我的。”
回到素邑,素君大为高兴,奉我为上宾:“大夫并非郕氏之臣,不如来协助寡人,如何?”开玩笑,我要是有出仕的意愿,早就答应剧谒了,你算什么东西?!
“小人无意出仕,只想寻找素无始大人,向他请教道法,”我试探着问素君,“不知素大人现在何处?”“听闻他隐居在东北方的沌山中,”素君皱着眉头,“已经很久都没有音信了。若能请他出山,何愁郴国不败,我素国不兴?”
剧谒终于退兵了,郕燃留在素国,暂时还算安全,我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