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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见到郭絮跟马崽在一起时,郭絮的奶奶对她们的搂搂抱抱持纵容的态度。她说,郭絮不用吃药了,马崽就是她的药。她成天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在她面前挤眉弄眼。只是,她一直坚持马崽把书读完,都大三了,就一年的事情,急什么呢,一年后咱郭絮就是你的,年轻人急啥呀,想媳妇了,过来看看,亲热个,书可是要读呀,咱不怕你是陈世美……
他们的场面好不亲热,好不热闹。这哪像治病啊,简直就是过起日子来了,精神疗法的确有着神奇的作用。我只能这样理解!
一个月的时间,我太想知道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打电话不过瘾那!
于是,我明目张胆地开始了我的串门行动,从楼上到楼下,从一区到二区。那次转院,其实在一定意义上,给了病人们一个信号:这小子病的不轻!
于是,我成了个著名的病人。
142
我琢磨着找国民党老兵蹭几支大中华,突然,感觉不对,我来这边已经过了一天了,要是往常,这大中华会亲自跑到我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的,莫非……
的确,国民党老兵走了,他走的时候很风光,据说光接灵的奔驰就来了十几辆。老兵和赵大妈一直有一种若隐若现,相濡以沫的病人关系。他一走,赵大妈的精神几乎是在瞬间就崩塌了。
为了更好地治疗,赵大妈的外甥女将她接出医院了。
当我联系到赵大妈时,她在电话的那头底气十足地告诉我:
“小葱头呀,我现在在丰台这边租了一个小院儿,特便宜,自己注射胰岛素,自己做饭……”
我在此后的长长一段时间里,脑海中想像着一位垂暮的老人在院子里做饭的情景。她无儿无女,已经70多了,这饭,自己还能做多久?她活着,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呢?
又过了长长一段时间,大概我出院四五年后吧,听说赵大妈到了河北的老家,把医保关系也转到河北了,和她的弟弟做邻居,但她生性耿直,不愿意打扰别人,也算是独门独户地过起了日子。
有次我打电话问候她,赵大妈泪流满面地哭诉着问我:
“这小葱头还会记得我呀,有空来河北,大妈给你做拍黄瓜!你想吃什么大妈就给你做什么!”
大妈的拍黄瓜只怕今生再难吃到了。可我的病还在治疗,我还要和新来的病人们高谈阔论,还要继续我的“有才”梦。
可是,整整13个月的医院,已经让我疲惫不堪了。医院这地方,偶尔来体验一下生活还可以,真要跟坐牢似的,玩命地住下去,那就有点不爽了,何况,我又不是养老。
春节前的那段时间,想家的感觉特明显,甚至达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我二目无光地看看李铁柱,再看看李湘们的嘴脸,想跟他们说几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词了,这几个家伙肯定在私下议论我又加了个新病,比如癫痫,羊羔疯什么的。管他呢,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呀,你能封住谁的口?这样的人,你越封,人家越激动,越来劲呢,在我看来,他们的灵魂也是卑微的。
行尸走肉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就是一天只知道吃饭,不想事情,偶尔碰到该八卦的,使劲八卦,没心没肺地闹腾一番,要是对方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觉到不安或者躁动,他们就大功告成了。行尸走肉的人是没有灵魂的,我一直这样固执地认为!
我在算计着找老曲开几个月的药出院的时候,碰到了哑巴两口子,听马崽说,他们俩前阵子互相打的头破血流,女哑巴说:
“我的灵魂也嫁给你了!”
男哑巴也在愤怒地比划着:
“谁能证明你的灵魂也嫁给我了?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动我的铅笔,我说过,你不要动,你动它干吗?”
女哑巴一边擦着满脸的鲜血,一边反驳:
“铅笔是用我的工资买的,我为什么不能动?”
男哑巴说:“你吃了我做的饭,才有力气干活,所以,你的工资有一半算是我的,要是我不做饭给你吃,你早饿死了。”
……
看着办出院手续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几天前,男哑巴把女哑巴的胳膊给弄折了,是直接扭断的,事情的起因就是一支铅笔。但在此时,他们早就不计前嫌了,要过节了呀,小两口一幅恩爱不够的样子。
我跟老曲磨破了嘴皮子,终于要出院了。
大年三十上午,老曲他们一帮人把我送到了医院门口,一个个祝福呀!大家最愿意见到医院门口的离别,可是一年多了,和这些医生大夫,我已经有了超越一般医患关系的友情,如何能割舍呢?
他们知道,这一别,也许是永别。我更知道!
大家互相开着最真最善的玩笑,张美丽她们三个依然每人给我买了两张彩票,说要中奖了,一起腐败。
我咬牙切齿地放下手里的提包,恨恨地冲过去抱着金凤,大叫一句:
“让我一次抱个够!”
旁边几为美女在排队呢,我肆无忌惮地拥抱,紧紧地,紧紧地……
一圈下来,姑娘们搞的一个个跟泪人似的,老曲也在旁边使劲挖他的眼屎。
“何必呀,天涯何处不相逢,我这是凯旋去的,又不是生离死别……”
我一头钻进出租车里,眼睛模糊了好半天才跟出租车司机答上话。
家是温柔港湾呀!
在经过13个月的白色生活后,我又到家了。一家人以最传统的方式给我接风洗尘,老妈说:
“你的灵魂也回来了!”
我左顾右盼,故意寻找着什么,却看到一家人满眼的热泪,那些一点一滴的晶莹细碎,就是守望我灵魂的最好证据!
我还需要什么呢?
家是温柔港湾呀!
那时候,我的血色素一直徘徊在8克左右,但他们并不懂什么叫血色素。
有事没事地,总喜欢翻开那些个记录着医院点点滴滴的日记,还有那些人的电话号码,那些药品的名称。有时候心血来潮,拨个电话过去:
“你还好吗?”
“哈哈,葱头,啥时候见面请你吃水煮鱼!”
后记
七年后。
我用了七年的时间,一直和一些病友及大夫护士们保持着联系,那些人事,无法忘记,毕竟,他在我的生命里停留了13个月,人生能有多少个13个月呢!?
金凤和谈了八年的恋人分手了,后又迅速找了一位同村的发小结婚,这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小川一直喜欢高姿态地去谈恋爱,修飞机的没搞定,还到处蹭礼物玩儿,即便到了今天,她依然没有结婚,算年龄,应该快到30了。2006年在北京的时候,跟她打过几次电话,依然是玩世不恭的姿态,对她来说,重要的是享受,而不是真实的生活。
张美丽和李铁柱再也没有联系过,但张美丽到了现在也不让她的老公亲嘴,她说这是原则。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让李铁柱亲过她的嘴。如今,张美丽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亲不亲嘴,显然并不是重要的事情了,她在北京买了房子,做上了幸福的小女人。
老曲在我出院的第二年就去了辽宁,后来在北京做一家医药批发部门的顾问,成天跑东跑西,不亦乐乎呢。前些天,给老曲和嫂子打了电话,一家人都乐呵呵地记得我。七年的时间,他们没有改变太多,夫妻一直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在很多方面,对他们来说就是“七年如一日”。
老韩,这个人其实我一直没有读懂,他不是骗子。他是真心想治病救人的大夫,只是方式稍微有点过激,说实在的,任何法事即便再灵,病人也有个接受的过程,那一面墙的神佛对他来说是力量,但对病人们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实体了。老韩一直生活在自己为自己编制的故事里,他走不出来,他也不想走出来,也许,他的灵魂一直盘旋在某个边缘……
马崽顺利毕业后回了老家工作了,这是家人的意思,他和郭絮并没能走到一起,郭絮后来做了西单某个商场的服务员,性格没变,依然喜欢去舞厅,依然很前卫地游东荡西。有一次打电话问郭絮,你和马崽联系了没有,那家伙居然神经兮兮地问了一句:
“马崽是谁?”
但我始终是个摆脱不了自作多情的家伙,到了今天,也是这样吧。
将这些陈年的往事用文字叙述出来,为的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去纪念?如果是为了纪念,我就该去跟踪这些人的生活,来炫耀一下当年我的某个判断是如何准确,这是我一直以来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可惜,很多事情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简单,好多人联系不到了。比如李湘,自从我出院后,再也没有了她的任何消息,没有一个病友知道她到底怎样了。
在出院一年后,我从燕子的校友录里看到她上清华了的消息,在她的生命里,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就那过客,我也扮演的尽职尽责,何必要谈什么付出与回报?在某个过程里,我们都快乐了,不是件好事吗?
为了证实她上清华的消息,我让我的一位女同学以问询的口吻拨通了她家的电话,电话是燕子接的:
“喂,你找谁?”
“你好,你是燕子吗?”
“是我,你是谁?”
“哦,我是葱头的一位朋友,替他祝福你考上了清华,他现在很好,仅仅是祝福而已!”
“我告诉你,我们家电话不是心灵热线,没事干别往这里打了,小心我告你骚扰!我的生活很平静了,不想再提任何故人……”
听着免提电话里的对话,我心凉到了极点,朋友按我的意思,试图要回那400多页的情书,燕子在那头火了:
“什么破东西,那些个破烂满是病菌,早被我妈扔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呢!”
我把手轻轻伸过去,按了挂机键。
微笑着,朋友看着我,也微笑着。
该消逝的,总要消逝,包括赵敏。赵敏本科毕业后继续留校读研。记得有一次我在校园里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时尚的不成样子了,她的胳膊挽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脸上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曾经的记忆,我就这样用键盘敲打着,我甚至产生了幻觉,就这样过来了,何必去计较真还是假呢?
我只知道,我是真实的,还有那家真实的医院,那个真实的病例号。
那年春节过后,我马上到了学校,办了休学手续。休学结束,又开始了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在校园里回想往事,跟七年后的今天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从那时起,我知道了珍惜,我知道了感恩!
已故台湾作家杏林子写过一篇《太多来不及》,其中有一段,放在本文的结尾,与大家共勉——
我们总有太多的来不及。
我们总以为时间会等我们,容许我们从头再来,弥补缺憾。岂不知“撒旦如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噬的人。” 灾难永远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当头砸下,你无从躲避,无能怯惧,心胆俱碎,招架无力。我们唯一能做的,只不过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小心呵护手中的珍宝,一刻也不要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