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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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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灵官说:“这管毛旦啥事?他又不是神仙,说啥就应啥。不就是他穷些吗?专找软的欺。”
  “打井队也说与女人无干,与毛旦也无干,是地太酥。可谁听?反正……明年……唉,又……又得出票子。”
  “队长咋说?”老顺问。
  “他?说啥呀?忙颠颠拉上自家的驴去兽防所了。这会儿,怕还没回来呢。”
  “赔。叫他赔。自己订的制度,还有啥话说?”老顺说。
  灵官妈说:“当面说去呀。背后充啥好汉?只怕见了大头,就倒缩回来了。”
  “这有啥不敢的?他还能吃了老“去呀。”
  “老子也就是大人不见小人过。算了。再说,又不是老子一家子的井,塌就塌了。别人出多少,我也能出多少……我惹人干啥?”说着,他掏出烟袋唏唏哩哩抽起来。
  “看。”灵官妈说:“背后诈唬,不顶用。没胆子,就别逞那个头。”
  灵官笑了:“凉州人都这样。都是背后的英雄,都不敢出头。怪不得养贪官。”
  “咋?”老顺说:“你们的意思是叫我管?嘿,我不敢?大不了挨枪子儿。就怕你们娘儿们拧歪鼻子。”
  “哟。”灵官妈耸耸鼻头:“你还以为你是个啥活宝呀?没你,照样活。怕还活得更滋润些。你以为离了狗屎不种辣子呀?”
  “你个老妖……好,好,这回我逞这个头。我不信,大头烧山药能把我吃上?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老顺捋捋袖子。
  “给个鸡毛,就想上天呀?瞧,瞧,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咋抖毛,也是个次货鸡。算了吧,还是抱上你的羊蹄甲儿抽去。在我们娘儿们面前咋呼还有人听哩。想找大头的碴儿?怕还没出门,尿就到裤裆里了。”灵官妈酸声酸气地说。
  莹儿噗哧一声笑出声来。灵官、猛子、憨头都笑了。
  “你个老妖。”老顺胀红了脸:“你以为我不敢?”说完,一阵风出了门。“孙大头,我操你先人——,你给老子赔——”
  灵官妈白了脸,推了猛子一把:“快,快,他当真了。去,去拉住,别去惹事。”
  猛子笑道:“你就叫耍一回威风嘛。”
  “乖乖。”灵官妈叫道:“惹那个事干啥?惹那个人干啥?快去。灵官,你快去。”
  灵官笑着出门,片刻又进门:“哪里啊。人家早躺在北书房炕上啦。你以为他真找大头呀?”
  屋里人大笑。
  吃过晚饭,灵官猛子到了井上。井上灯火通明。村里人都挤到井上,黑压压的,悼念这个葬埋了全村人血汗钱和欢乐梦的黑窟窿。孙大头蹲在井台上,垂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沮丧相。孟八爷则轰着娃儿们:“滚,滚。这有啥好看的?掉下去,连钻头一起成个泥鬼。”因为井已塌了,就取消了禁忌。女人们都到了井上,围成一团叽咕,时不时指戳一下垂头丧气的孙大头,用眼色和低语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一提起明年或后年又要出很多钱打井,便引出一阵长吁短叹。
  男人们大多沉默,形态各异,蹲的蹲,站的站。时不时,走到井架旁望一眼,唉一声。
  瘸五爷的脸色更阴沉。五子每次进城看病都要粜粮。按他的说法,那几颗猴食粜得差不多了。一想到明后年要出一笔钱,心当然要捏成个醋蛋儿。“你说,还让不让人活?你说,还让不让人活?……这老天,还长不长……眼睛?”他这样自言自语着,象困兽一样走来走去。
  “这号事,多。”打井队的师傅说:“弄不好就塌。打这号井,我们也亏本。几千块钱的钻头,轰一下,就完了。”
  “你们是公家!”瘸五爷突然吼一声,但仿佛倒把自己吓了一跳,便赶紧垂下脑袋,哀告似地说:“可我们,没治。蝎虎子挨鞭子,得死挨。挨不住,也得挨……没治的……”他的声音渐渐小了。“有啥呢?塌了,再打,不就得了。”女人堆里发出一个声音。
  “谁说的?”瘸五爷被激怒似地抬起头,一副行衅的架势。
  “我。说得不对吗?”双福媳妇说:“骂又骂不出井来。”语气显得很平静,很冷。
  “当然。你当然。”瘸五爷焉了,重又低下头:“你是财神爷的卵子儿,福蛋蛋。可……老……我们……得扎住喉咙……”
  “没啥。五子有病,我知道的。愁啥呢?你的,我出。成不?打井收多少,我出多少。行不?”她的语气依然那么平静。
  “这可是你说的,红口白牙。”瘸五爷抬起头:“大头,听见没?这可是她说的。”
  “当然呀。”女人说:“这么多人听着,我还能骗你?不就几十块钱吗。”
  “啥几十?三口人哩,今年二百哩。
  女人笑了:“多少也成。五子有病,我知道……你也别多心,我可是真心。”
  瘸五爷睁大眼睛望着女人,呆了似的。
  女人笑盈盈说:“我说了,要给的。不要也给。”说完,出了人群,竟自走了。
  “瞧她,神气的。”凤香说。
  “人家,当然啦。财大气粗。拔根汗毛,比我们腰粗。”
  “粗有啥用?还不是活受寡。”
  “就是。我们再穷,男人可是我们的……”
  “就是,就是。其实她也怪可怜的。”
  “哎哟。”北柱怪声怪气叫了一声。被派出所关了几天罚了几千,他仿佛驴打个滚:“我们咋办呢?罚的罚,抢的抢,老子穷得沟子里拉二胡。算了,不打了。这井不打了。活一天两半日子。”
  “就是。凑和算了。再打,谁知道会不会再塌?”毛旦说。
  “放屁。”孟八爷吼道:“你个驴撵的。再放咒,老子不把你丢进这个泥窟窿不算人。”
  北柱伸伸舌头,不敢再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孟八爷环视人群,质问似地说:“破点财,消消灾,有啥不好?塌的已经塌了。总不能一个个栽这黑窟窿吧?不管咋说,总得活。塌了,再打嘛,怕啥?不就再扎一回喉咙嘛?少吃些稠的,多喝点清的。怕啥?六0年吃个啥?人不如个苍蝇。大沙河里死人一层摞一层。不也过来了?怕啥?”
  瘸五爷接口道:“就是。滚里爬里也得活。该着咋样就咋样。”
  毛旦说:“反正,老子不打井了,谁打谁打去。老子地也不种了,划不来。收上三个,叫人卡掉五个。到凉州城里要饭,也比守在这里叫人在鏊子里烤强。”
  “说这些没意思。白白生气,气死白气死。算了,回吧。”忽然,孙大头冒了一句。猛一听队长的话,许多人还真产生“算了”“回去”的念头。但很快,一些人醒悟过来:他们到井上来是因为井塌了。而井塌的原因--按孙大头当初的声明:“谁的妈妈到井上来,出了事谁负责”--是他的女人到井上来了。话题和人们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偏出老远。想来孙大头已忘了这个碴儿。
  毛旦说:“哟,你还成了功似的,教训起我们了。”
  “就是。这孙蛋。”有人骂道。
  孙大头省悟了似地又垂下头去,从“队长”身份退到了井台的被告席上。不过,很快,他又抬起头来,大声说:“毛旦,你个驴撵的,老子咋了?啊?!老子连话也说不成了?啊?!你个驴撵的涝坝大了鳖也大了?啊?!是老子捣塌的吗?啊?!老子天天喊干嗓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啊?!老子是叫你们头上拾棱儿的吗?啊?!你们以为老子是土牛木马谁想骑就骑吗?!啊?!……”
  开始,人们还很有兴趣地听孙大头训斥毛旦。可听到后来,那个“你”竟然变成了“你们”,就觉出了大头话里的骂人成分。一些人互相望一望,便慢慢散去了。
  队长毕竟是队长。他拿平日最没有威信任谁都可以打骂的毛旦开刀,渐渐指桑骂槐,竟将自己的尴尬消解了。自始自终,他没有认一句错,反倒抖出了队长的威风。灵官笑了。
  “大头。”孟八爷发话了:“谁们欺负你了?谁们在你头上拾棱儿了。骂谁就骂谁,舌头上少带钩。”
  大头笑了:“谁说你呢。我骂毛旦。”
  “我们的肩膀上扛的又不是谷糠盆子。”孟八爷气恨恨道。
  “这便是结局了。”灵官对打井师傅笑道:“都想兴师问罪,倒叫大头指桑骂槐给了个狗血淋头,只好灰溜溜走了。”
  打井师傅笑着摇头:“有意思,真有意思。”
  次日早晨,打井队撤走了,拉走了机器。井上一片狼藉。孙大头又恢复了队长的权威,将全队男劳力召到井房里,用打井队吃剩的酒肉打了一次“平伙”。这一来,越加将男人们的嘴捏住了,都不再提他女人上井之事。
  第 七 章戴副金丝眼镜的双福一跳进院子就觉出一种异样的味道。
  打发出租车回去后,他看了看表:两点。他很满意这个时间。选择了这样一个时辰进村,有他特别的用意。
  他听到一阵声。
  是那种闷雷一样滚动的齁声。间或,还夹带几声小公鸡叫鸣似的哨音:呼辘辘--咝--呼辘辘--咝--尽管有心理准备,他的脑袋还是一下子大了。他知道妻子没有这种齁声。
  他低哮一声,一脚踏开门,拉亮电灯。
  女人一轱辘爬起来。双福马上看到他熟悉的那个女人旁还躺着一个人。闷雷似的齁声没有断。
  天啊。女人低叫一声,直了眼,定格似凝在那里。许久,才狠狠瞪那人一脚,蹬断齁声。
  “你个婊子。”双福扑上前,揪住女人头发,狠狠扇她的脸。
  女人滚下炕,就势抱住双福的腿,促声道:“你快跑!快跑!”
  猛子跃起身,跑了两步。他那赤条条的身子刺着双福的眼。他感到一阵恶心。“畜牲”。他骂道。他甚至没辨认出对方是谁。他气晕了。脑子里嗡嗡响。
  猛子跳到门口,却驻足了。他缓缓回过头来,一脸尴尬相,但他打消了跑的念头。“好汉做事好汉当。”他想。他觉得他逃跑叫女人受罪,真成畜牲了。
  “猛子……是你……我操……”双福挣扎着扑过来,却一下子摔倒了。
  女人死死抱住双福的左腿,尖声叫:“你走呀……死鬼……你等啥……快。”
  “我不走。”猛子说:“反正老子做了,任杀任剐,由你。”
  “日你妈。”双福挣扎着,在猛子脸上扇了一下。
  “不怪他”。女人哭道:“不怪他,是我不好。是杀是剐,由你。”
  双福咬着牙,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个骚货,还知道疼贼汉子。婊子。骚货。”边骂边左手揪了女人头发,右手用力朝那变得铁青的可怕的扭曲着的脸上扇 。
  猛子说:“你打就打我。不管她事。”
  双福冷笑几声:“放心,老子不会便宜你。”他一边猛拽女人头发,一边用力挣开女人的纠缠,拣起炕沿上的一个杯子,砸过去。
  “哗--”,高低柜上的电视机屏幕开了个洞。
  猛子的头皮顿时麻了。听女人说那机子五千元呢。一怔间,双福已扑了过来。猛子觉得双福的攻击象狂风暴雨一样。奇怪的是,他没有觉出多少疼。       “由他了。”他想。便索性抱了脑袋,屏息,下蹲,护住裆部。他听到了女人变了味的尖声哭叫。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暴雨忽然息了。猛子抬起头。女人已拽开了双福。那副金丝眼镜不知跑哪儿去了。双福扭曲着脸,不象双福了。
  “跑!你快跑。”女人喊道。
  猛子站起身,觉得电灯光亮太耀眼,连脑袋都给刺疼了。依旧不知所措,但他开始感觉到裸体的不雅,便走过去,取过自己的衣裤。正欲穿,大腿上一阵巨疼。他身不由已倒在炕沿上。他辨出那是双福用皮鞋踢的。
  “猛子,你等啥?想出人命哩?”女人哭叫着,死死拽着双福胳膊。
  双福象拖着铁链子的狗那样一扑一张,咆哮着,却时时给女人拽得东倒西歪,因而愈加气急败坏。
  猛子抱了衣裤,走了出去。老远,还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
  就着上弦月微弱的光,猛子开始穿衣服。他发现裤头不见了。这时,他感到夜气凉水似涌动而来,才仿佛从梦中醒了,才觉得自己干了件丢人事。“完了,完了。人一知道,没脸活了。”他懊恼地晃着脑袋。
  “死了算了。”一个念头,忽然冒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却又感到解脱似的轻松。“死,对。去死。没啥,一咬牙,啥事都解决了。”
  他走向西滩上那口井。
  月牙儿在天上孤零零悬着。四野黑黝黝的,静出一种死寂。走了一阵,血液拍向大脑的幅度渐渐慢了。猛子停下脚步。“凭啥?凭啥死?”他晃晃脑袋。“你驴撵的发了横财,在城里泡女人。老子给你女人解几次闷,就死?呸!”猛子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你个贼砍头的,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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