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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祭-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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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官说:“咋不行?住沙窝的人多着呢。只是你没个伴儿,要是兰兰没出嫁就好了。”
  “你也算是伴儿吧。敢不敢住?”
  “咋不敢?你敢,我也敢。你能戳破脸,我怕啥?”
  “哈,口气挺大的。就怕干起来象什么一样倒缩了。”莹儿刮刮自己的脸。
  灵官红了脸,遮掩似地将单上的柴籽抖成一堆。莹儿撑开袋口。柴籽水一样流进袋中。
  收拾挺当,灵官取过水拉子,拧开盖子。莹儿说:“别倒了。水还是留下的好。小心无大错。”灵官重新拧上盖子。
  灵官望望天空说:“其实,太阳还早呢。急啥?缓缓再走。”莹儿说:“走吧,慢慢走。你那个肉牛样子。走快了,还不成一滩泥?”
  灵官望一眼莹儿,捉了她的手。莹儿在他手背上拍拍,笑道:“还背黄毛柴籽呢。我倒没啥,就怕你累。夜里吧。他去妈妈那儿了,肯定不来。现在猴急,也没啥滋味。”
  “不过,你来段花儿。”
  “成哩。别说‘花儿’,要心也给哩。你可别当摔手掌柜,边听边拾掇。”说着,她唱起来了——“月亮当中的娑罗罗树,春风儿吹天下哩。
  一思想和阿哥走下的路,心疼(者)咋丢下哩?”
  “好不?”
  “好。真是天籁,再唱。
  “石崖头上的墩墩儿草,骨朵儿像胡麻哩。
  阳世上再没我俩儿好,一晚夕说胡话哩。
  白萝卜榨下的浆水酸,麦麸子拌下的醋酽。
  宁叫他玉皇的江山乱,不叫咱俩的路断……”
  归去时,一路“花儿”一路笑,虽背了柴籽袋,却没有感到来时的那般艰辛。进了门,放下袋子。老顺过来,在袋上踢一脚,没嫌少,反说:“看看 ,咋的?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拾不拾。”
  吃晚饭时,老顺问:“沙窝里黄毛柴多不?莹儿说:“近处都叫人下了‘招子’。里面多。就是太远了,得走半天路。一来一去的,浪费了时间不说, 人也累得慌。”老顺说:“不行就住下,吃劲打几天。明天叫你的妈也去。”灵官说:“妈走了, 谁给你做饭?”老顺说:“我又不是驴肚子马拌肠,能吃多少?一天不就三顿饭嘛。”
  灵官见莹儿偷偷朝他眨眼睛,就故意说:“我就不去了,谁家一个大男人干那女人活?”老顺说:“不去也行。凉州城市政府大堂上有个位子等着你去坐呢。问题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念书除了往肚里塞了些又酸又臭的词儿,再念了个啥?你考虑,不去也行。河坝里那块地正好没顾上犁,你去尝尝翻土块的滋味。”灵官赶紧说:“你老顺猴酥酥蹲在炕沿上,吧哒一阵烟锅儿,高声说:“老妖,猪喂了么?好好扯上几个锅盔,明个到沙窝逛去。撒活一下眼睛,顺便弄几个黄毛柴籽儿。”妈在厨房里应道:“你不是苦得急急儿了嘛?正好逛去。啊?”老顺说:“你见谁家的公公和儿媳一起进沙窝呢?”妈笑道:“哟,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你一进沙窝,谁都不用烧热炕了。”老顺嘿嘿笑了。莹儿赶快收拾碗筷出了书房。
  灵官妈提着那个袋子进了书房,说:“我还当你们打了多半袋子。谁知是枝枝子占了多数。”灵官说:“你算。走路五小时,吃腰食一小时。剩四个小时,得一把一把捋呀,又不是在堆上刨。”妈笑了:“我只是说说。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老顺说:“你准备一下,把那个大拉子洗一下,装水。顺便去问问,再有没有去的人。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其实,你去干不干没啥,给他们做做伴,当当甩手掌拒。”
  老伴笑道:“我啥时当过甩手掌柜?老孺牛养了十个牛,事事离不了老孺牛。三寸气不断,就得挣扎。”
  灵官说:“你不去就算了。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子女压迫你似的。真是的。”
  妈笑道:“好,不说不说。”遂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不一会,灵官却进入了梦乡,害得莹儿空候了一夜。
  灵官醒来时,天已大亮。父亲的叫声使他吃了一惊,因为梦中他是和莹儿睡在一起的。等他起床后,父亲已将水、面、锅、盆、行李等捆在骆驼上了。妈妈正在喂猪,唠唠唠的声音在清晨很扎耳。灵官胡乱洗把脸,又在牙刷上挤点牙膏放在嘴里捅了几下,吐出一嘴白沫。妈妈说:“你要刷,就好好刷。牙膏还没蹭匀就吐了。白费钱。”灵官说:“你不看爹正找个出气的地方吗?我一磨蹭,他不发威,才怪呢。”妈说:“行了,吃饭去吧。吃了上路。”
  莹儿端饭进了书房,瞪一眼灵官,悄声说:“你倒好。害得我一夜没睡。”灵官说:“跑了一天,乏了。包公都没看,也不知啥时睡着的。”莹儿说:“你以后‘好生’这样。”灵官说:“不会的。有个再一再二,没个再三再四。”老顺进了屋,说:“馍馍疙瘩也塞不住嘴?你不看啥时候了。”灵官说:“我又没说啥。我说包公没看上,再又没说啥。”莹儿急了,在老顺背后瞪他,灵官知道她瞪的是“再没说啥”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就说:“嫂子也正怨我睡得太死呢。”莹儿睁大眼睛,指指老顺后背,一脸慌张。灵官吐吐舌头。老顺说:“快吃吧,还等啥?我们那阵子进沙窝,鸡没叫,就动身,这会儿干得正欢呢。”
  灵官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不听吧,你说秋风过了驴耳了。听吧,耽搁吃饭,你又说我磨蹭。”老顺说:“好好好,我不说。我知道你不爱听老子的话。好药总是难喝”。又转身对莹儿说:“你也赶紧吃去。你妈说,北柱们也去。不要叫人家等。”
  灵官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就去收拾刷牙用具。老顺斥道:“又不是去当干部,拿那个东西干嘛?路远,少拿一点是一点。”灵官说:“有 骆驼呢。”老顺冷哼一声。
  收拾挺妥,灵官拉出骆驼。听到妈妈又安顿喂猪的事:“粗食要烫一下。麸子不要放得太多了……不要喂几天就把半年的细食糟塌光。吃馋了猪嘴,我看你拿啥支应它?”老顺说:“知道。”妈又说:“鸡一天喂一顿水食。庄门要拾缀好……”“哎哟,老妖。有个完没完?”妈却不理他,继续说:“水食不要太清……”“哎哟,你走你的,我又不是灵官。”灵官大声说:“灵官怎么了?一张嘴就灵官长,灵官短的。我灵官啥时叫人这样安顿过?”莹儿笑了。妈也笑了。
  出门,到隔壁喊了北柱和凤香。凤香又喊了月儿。北柱说:“孟八爷又进沙窝了……今年狐子肯定多。沙窝里的老鼠一群一群的。”灵官说:“没狐子了,老鼠才多。”北柱说:“老鼠多,才引来狐子。大头昨夜打了一个狐子呢。嘿,笑得合不拢嘴。”
  北柱又对灵官妈说:“你真是老糊涂了。你搅和啥呢?叫他们小叔子嫂子打去就是了。你不怕他们怪你碍手碍脚?”莹儿接口道:“就是。你叫白狗和他嫂子去就是了?你搅和个啥咧?”凤香说:“哎,我可没说你呀。你说谁就说谁,少牵扯我。”莹儿笑道:“你承啥头?心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白狗又不是你一个嫂子。”
  凤香说:“不和你说。你是个雀儿嘴,最会喳喳呢。灵官好好听着,你嫂子正给你教见识呢。”莹儿说:“是啊。你凤香嫂子正给你教见识。北柱,心里酸不?”灵官妈笑了。谁都笑了。
  进沙窝不久,又碰上花球娘儿俩。花球正在整理驼背上倾斜的水拉子。骆驼打着响嚏。水正顺着驼毛淅淅沥沥往下淌。北柱上前和花球吭哧一阵,才将水拉子扶正。二峰骆驼八个人继续上路。
  太阳从沙尖上蹿了出来。那样子真象蹿,嗖嗖,就高了一大截子。梭梭、沙米棵被太阳涂了层白光。骆驼成了一种轮廓。
  走了一阵,沙岭高了。灵官和花球拉着骆驼,走上驼道。
  驼道并不是道,只是沙路的另一种走法,走“之”字形。一条直线距离不长的沙路,因走“之”字,显得长了许多。
  骆驼、驼铃、旭日、梭梭、柴棵,还有不远处的莹儿她们,构成一幅奇妙的画。灵官觉得胸里多了种力量。他很想叫莹儿来几段“花儿”,却听得北柱的嗓门已响起来了:
  “王哥放——羊南山上——日落--西--山--羊上圈--手把门窗往外看--为什么--不--我--哥哥的面--”
  北柱的嗓门嘶哑,起调又偏高了,显得声嘶力竭,引得女人们笑了起来。凤香骂道:“算了吧,你那个牦牛嗓子拉呱声,聒得骆驼都夹不住尿了。在孔夫子门前卖孝文哩。”北柱大声说:“你们不懂。现在就流行这种唱法。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那家伙,嗓子比我还哑呢。”凤香说:“那你干脆到北京叫去。有本事弄上个头发象鸡窝的女人。”北柱说:“你舍得?”女人道:“天下男人又没叫霜杀尽。谁稀罕你?”北柱说:“就怕你拧歪鼻子哟。”
  北柱小两口一斗嘴,灵官心里的激情消失了。搭在驼背上装着刷牙缸子的帆布包随着骆驼一步步前行一下下与锅盖相撞,发出单调乏味的声音。灵官产生了空荡荡的失落情绪。这种情绪就象压在水中的皮球,一不小心,它就咕咚一声冒出来了。
  “哎呀,老鼠。”花球惊叫一声。“那么大,那么多。”
  骆驼停了下来。灵官听到一阵鸟叫,声音大而乱。循身望去,不见啥鸟,却见一群老鼠在追逐。在一株巨大的黄毛柴下,有一个黑洞。洞口有一鼠,大似猫,人立一样,后腿支撑身体,前肢如人,作揖一样抱拳,黑豆似的眼睛望望骆驼,望望人,倒象是欣赏动物的孩子。七八只稍小的老鼠往来穿梭戏嘻,旁若无人。吱吱的鸟叫声就是从它们口里发出的。
  花球朝女人们喊:“快来看呀,大老鼠。”
  月儿抢先跑了过来:“呀,成精啦。”跑动声搅了鼠们戏嘻的兴致。它们一个个人立拱手,望着这几个没见过大世面的生灵。
  女人们一个个尖叫。这下鼠们才慌了,向洞口跑去。跑至洞口,仍人立一样回眸而望。虽没生出百媚,倒也把眼睛生动印进人心里去了。然后,才钻进洞去。
  那巨鼠的道行显然高多了,惊叫的女人惊不了它,苍惶惶从身边遁过的同类也诱不了它。若无那双黑亮转动的眼,倒真象入了禅定。
  莹儿说:“真成精了。这么大的老鼠,猫也怕降不了呢。”
  灵官妈说:“天大的老鼠也怕弱猫。这是天性。”
  凤香说:“听说老鼠偷吃了盐和清油,就成了‘列别狐’。”
  北柱啐道:“你别狗咬火车,不懂科学。‘列别狐’叫蝙蝠,和老鼠根本不是同类。两码事,知道不?小蝙蝠是大蝙蝠生的。就象你吃啥也变不成母马一样。嘿…变个母驴还差不多。”
  凤香说:“你才能变个叫驴呢。你懂科学?懂得给嫂子肚里的娃娃做腿?”
  大家都笑了。灵官也听说过早几年北柱趁大哥外出时哄着和嫂子睡觉的事。据说其理由就是肚里的娃儿还没做上腿,怕生下是个残废。
  北柱搔搔着头笑。凤香白他一眼,声音更大了:“要不是她嫂子表他的功,谁还知道呢?”她学着一个声音说:“多亏了北柱呀,不然娃怕是个残废呀。”人们越发大笑。月儿被这浑玩笑羞红了脸,扭过头去。
  大老鼠这才被笑声惊失了态。它逃向洞口,也象别的鼠那样回首而望。花球脱下一只鞋,叫:“你还如此嚣张。”掷鞋过去。老鼠早溜进洞里了。
  正午时分,才赶到了沙米和黄毛柴最多的沙洼里。天已经很热了。驼身上和人身上都是汗。北柱问:“咋哩?一块儿打呢?还是各把一个沙洼,各打各的?”莹儿说:“还是各打各的好。一块儿怕只顾了喧。”月儿说:“还是一起好。分开打,打不了多久,就不想打了。”花球说:“就是。割的割,抱的抱,打的打,干起来有劲,也不窝工。”灵官妈说:“也成,谁也别偷懒。打下,按人均摊。”
  于是,大家找了一个避风且质地较硬的叫“光坦旋”的地方卸下垛子。取出被褥行李放在一起,又将锅碗瓢盆等炊具取出,由灵官妈花球妈在沙上掏好了搭锅的坑,锅边缘剔好入柴口和出烟槽,就到附近的山洼里去拾柴。灵官妈取出脸盆,用勺头子按一人一勺的量挖出面,倒水和了起来。她在“大集体”时常进沙窝打沙米,对沙窝里做饭的技艺很熟悉。不一会,就在脸盆里和好了面。又用刀切成一个个细长的条,搓上油,饧上,对已拾来了柴的花球妈说:“点火吧。”
  花球妈把锅搁在坑上,点了火。“光坦旋”里升起一股炊烟。灵官看到了烟,想起了那句“大漠孤烟直”的诗来,就对花球说:“古诗里说大漠孤烟直,我却一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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