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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芙笑道:“五十万两,带在身边多么累赘。”
古秋萍笑道:“小姐真是不通世故,五十万两只是一个估价,哪里会全是银子呢,窖藏是他带来的,如果兑成金子,也得装上一车满满的,挟重资来开一个小客栈,不是开玩笑吗,我想都是极品的珍珠、玉之类的。”
说着拿起了钥匙,到店后转了一圈,回来时捧了一个匣子道:“地窖里只有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却是价值连城,五十万两是六年前的估价,现在恐怕有百万身价了。”
陶芙一怔道:“什么东西这样贵重?”
古秋萍道:“十颗龙眼巨珠,一盘无瑕汉壁。”
陶芙道:“就是这点东西能值百万两吗?”
古秋萍道:“六年前正当各地闹白莲教,乱世珠玉如粪土,现在天下太平了,这些东西也跟着涨价了。”
“尤其是各地封疆大吏,为了纳邀京师权贵的欢心,千方百计,搜罗奇珍以献,如果找对了主儿,还可以提高一倍。”
陶芙一愕道:“做官要下这么大的本钱吗?”
古秋萍道:“没有钱就别想做大官,好在这是民脂民膏,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自有办法加倍刮回来。”
陶芙默默片刻才道:“官场中这么可怕,难怪我父亲要急于退身了,他老人家是一介不取于非义的正人君子。”
古秋萍轻轻一叹道:“如果令尊肯随波浮沉,依然在宦途中春风得意,倒不会惹来这杀身之祸了,我不想去毁谤天理,但苍天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陶芙想了一下道:“我不以为然,朝廷中有先父那样的廉吏,江湖上有大哥这样的侠士,就证明天理仍在照应着人间,正义仍然没有被邪恶所笼盖着。”
古秋萍轻轻一叹,将王大光的尸体拼拢来,找了一条棉被包好,送到地窖中,又打了一盆水来,洗去地下的血迹。
陶芙只能由他一个人忙,歉然地道:“大哥,真对不起,我一点也不能帮你的忙。”
古秋萍笑道:“你是小姐,我是仆随,该我做的。”
陶芙只能叫一声大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草草地歇了一宿,第二天古秋萍把吴老三从家里叫了来,只说王老板接到家里的信,急急回去了,把店业送给他接理,同时留下四百两银子,吩咐他转送给其他伙计,因为有王老实的亲笔信为证,吴老三自然深信不疑。
古秋萍又道:“吴老三,我虽然接下这客栈,却不能在这里主理,一切都交给你了,栈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你主理,你把家搬到店里来住着照应,经营的方法仍是跟王老板一样,不图盈利以方便穷人为主,不要怕亏累。”
“明天我到城里最大的银号,存上三万两银子随时支用,你们的薪酬从明年起增加一倍,唯一的条件是要把王老板那间房子经常保持整洁,我不定什么时候会来住,不准翻动屋里的任何东西。”
听说有这么好的条件,吴老三自然千应万谢,忙着张罗一切去了,陶芙这才私下问道:
“大哥,你还要开着这客栈干什么,干脆送给他们算了。”
古秋萍道:“这既是王大光为他过去赎罪的方法,我必须加以维持着,何况他的遗体留在这里,也该有人照料。”
陶芙问道:“他们不会发现吗?”
古秋萍道:“不会,除了那把钥匙,任何人也打不开地窖的门,王大光是江湖出身,布置很周密的。”
陶芙道:“尸体会臭的。”
古秋萍道:“没有尸体了,只有一具枯骨,王大光对用毒是行家,他地窖里有化骨散,弹上一点,连衣服都化尽了,此人真是一代怪杰,他遗下的武功抄本已经很精辟,而有关各种毒药的制配,更是洋洋大观。”
陶芙道:“那本武功秘籍呢?”
古秋萍道:“我留在他身边了,只把毒经带了出来,因为三大天魔也都是用毒的行家,我们必须对毒物的知识有充分的了解才不会为他们所乘。”
陶芙想了一下道:“那就请大哥费心研究了,我看不见,也无法从事制炼的工作。”
古秋萍道:“是的,那些毒药都很危险,睁着眼睛去看都会出纰漏,小姐还是别去沾它们的好,练功的抄本也不适于女子,否则我就呈给小姐了。”
陶芙道:“我不要,我师父的武功别创一格,不能涉及旁骛的,但对大哥可有点好处。”
古秋萍道:“好处很多,但不能接受,因为我帮小姐报仇是履行一项信诺,不该从中取得任何好处,即使研究毒经,也是为了小姐,否则我沾都不沾它。”
陶芙默然片刻才道:“是的,我忘记大哥是一毫不取的耿介君子,冲撞大哥了,请大哥莫见怪。”
古秋萍笑了笑道:“没什么,倒是幸亏王大光有了那份抄本,使我可以临摹他的字体笔迹伪造了一封信,否则对吴老三解释起来,倒是不太容易。”
陶芙道:“大哥只看了一眼就能学写像吗?”
古秋萍道:“我是世家子弟出身,临书是我的基本功课,这点小聪明我是有的。”
陶芙又问道:“追寻李光祖的事如何进行呢?”
古秋萍道:“我要出去转一下,我用旧日的几个手下,把李家的情形摸摸清楚,等我回来再说。”
陶芙哦了一声道:“大哥的手下真不少,我们一路行来,几乎处处都有大哥的人。”
古秋萍笑道:“我干的是这门行业,必须处处有人,才能保持耳目聪敏,我的手下与别的绿林道不同。他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不会武功,作案是我一手包办,他们负责销赃,受一成利润,另外替我分发赃物,布施贫家,所以我犯了案,牵不到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当地的慈善家。”
陶芙点点头,古秋萍就出去了,带走一颗珠子,足足过了一天,黄昏时才回到店里。
吴老三把家小都接来了,对陶芙侍候得十分周到,古秋萍嘉勉了几句,然后就与陶芙辟室密谈。
古秋萍进门第一句话就问道:“小姐的针线活如何?”
陶芙笑道:“我虽然眼睛看不见,这一手倒是会的,连穿针都不要人帮忙,大哥问这个干吗?”
古秋萍道:“现在有个极佳的机会,李将军府上在找女工去赶制新衣服,小姐可以混着进去。”
陶芙神色激动道:“大哥能确定李光祖在那儿吗?”
古秋萍道:“如能确定,我们就找上门去了,正因为无法确定,才必须去摸摸清楚,以免轻举妄动!”
陶芙稍感失望地哦了一声,古秋萍道:“不过据我观察所得,倒也不算太离谱,李光耀原是个破户出身,因为深通水性,在水师中混到个把总的前程。”
“然后就走了京官路子,飞黄腾达,三年前外放为苏州将军,俨然为一省军政大臣,其中不无可疑之处。”
陶芙道:“这仍与李光祖搭不上关系!”
古秋萍笑道:“小姐,我们看事情要往深处推究。分水天魔李光祖水上功夫卓绝,这与李光耀不无关系。”
“再者李光耀由水师把总一跃为将军,都是靠银子买来的前程,他哪来那么多银子报效上官的,武官最多是吞粮饷报虚额的一点好处,轮到一个把总,油水已少得可怜,怎么样也混不出头的。”
“可是我听说李光耀从不干这些事,他的属下不但按时开饷,逢年过节,还有例外的赏赐,他做这个将军是私贴腰包的,所以官声极佳,想来想去,他除非另有财源,必然是李光祖的津贴了。”
陶芙道:“那么他真是李光祖的哥哥了!”
古秋萍道:“大有可能,但将军府里的家人都是他从北边带来的私人,详细情形不容易打听出来,只有深入宅里刺探一下,所以我才想到利用这个机会!”
陶芙沉思片刻道:“缝缝针线我是没有问题,只是目不能见,到了那里也是没什么用处!”
古秋萍道:“小姐先进去了再说,利用做针线的机会,跟宅里的内眷闲谈一番,自然会有一点线索。”
“此外我也会在另一方面设法刺探的,小姐如果答应.明天一早,我就叫人领小姐进去,同时另外还有两个人陪着小姐进去!”
陶芙道:“这是我的事情,我还有拒绝的吗?一切都听大哥的安排好了,只是我如何与大哥联络呢?”
古秋萍道:“我会跟小姐联络的,我给小姐找来做伴的人是两个绿林道上的朋友,武功倒不怎么样,江湖阅历却十分丰富,有她们做伴,小姐也可以充分地信任她们!”
陶芙忙道:“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古秋萍道:“是一对母女,母亲叫白发龙婆崔妙妙,女儿叫黑胭脂崔可清,她们已洗手几年了,刚好也寄居姑苏城中。
她们母女曾经受过我的好处,而且崔可清还吃过分水天魔李光祖的亏,叫她们帮忙,她们一定不会推辞的!”
陶芙道:“万一李光祖真在宅里,不会认出她们吗?”
古秋萍一笑道:“她们母女洗手后,在一家尼庵里栖身,养得白白胖胖,不是当年闯荡江湖的样子,连我都不容易认出来,分水天魔绝迹江湖多年,更不会认出来,如果小姐不去,就叫她们母女去也使得。”
陶芙道:“那我还是去一趟,为了我的事去劳动人家,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怎么还能躲懒呢?”
古秋萍笑道:“这倒无所谓,我是怕万一发现了李光祖的踪迹,不能及时把握机会,被他溜掉,再要找他就更难了,小姐,既然决定了,今天就跟崔家母女见见面,我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到李家去!”
陶芙连连点头答应了,古秋萍再次出门,约两个时辰后,将崔妙妙母女用两乘小轿接了过来。
崔妙妙已经六十多岁,崔可清也近四十了,母女二人都是胖胖的身材,沉静寡言,闲下就手捻佛珠,哺哺地念佛经,看不出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她们对陶芙十分恭敬,对古秋萍也是一样的恭顺。
古秋萍替她们介绍过后,道:“崔前辈,陶小姐对世故很隔阂,该是怎么进行你得多开导她一点。”
“明天到了李府,我就把她交给二位了,除非是见到李光祖本人,她绝不能显露身份,凡事要仗贤母女照料了。”
崔妙妙只淡淡地道:“古大侠放心好了,陶小姐伤了一根头发,我们母女就拿性命赔上。”
古秋萍笑道:“那倒不是这么说,如果陶小姐自己也招呼不了的人,二位就是拼了命也帮不上忙,我只请二位在别的地方照应陶小姐,等到照面动手,二位只管顾自己好了,否则二位已洗手归山,被古某拉了出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古某心中也过意不去。”
崔可清慨然道:“古大侠怎么这样说,我们母女受大侠的恩,碎身难报,在我们的如意庵中,还供着大侠的长生禄位呢,难得大侠给我们一次报恩的机会。”
古秋萍脸色一正道:“大嫂如果要提报恩的话,我就不敢麻烦了,那个长生禄位的名牌我已砸碎了,请二位以后千万别再这么折腾古某了。”
崔妙妙道:“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古秋萍却笑笑道:“唐朝的秦叔宝因为被李渊一个长生禄位,拜得当锏卖马,贫病交迫的,这等大福,谁也消受不起。”
“古某近年来老是流年不利,恐怕就给二位折腾的,古某也许在无心之下帮了二位一点小小的忙,那是我爱管闲事的毛病使然,绝非有意施恩,而二位这种报恩的方法,却是以怨报德了呢,崔前辈,你就饶了我吧!”
崔氏母女都笑了。
陶芙也笑了笑道:“崔前辈,你们知道古大哥的牌气,倒是别去为难他了,而且受恩图报并不是真能使施恩者得到好处的。像我先父,如果不是王大光一心报答,也不会引来这一场杀身灭门的惨祸!”
古秋萍道:“这才像活,我就是看了陶先生的前例才觉得心寒,以后倒不要做好事了。”
崔可清笑道:“古大侠,你只砸了我们一块长生禄位有什么用,天下受你好处的人太多了呀,每天有不知多少的受恩者在你座前顶香膜拜呢,我们这番愚行也是跟别人学的,你要砸的话,最好昭告天下,发出个通令……”
古秋萍一怔道:“这简直岂有此理!”
陶芙一笑道:“我现在才明白古大哥为什么要坚持订下个条件才答应帮我报仇,大概也是怕我以后图报无门,弄上个长生牌位,每天敬上一炷清香吧!”
古秋萍只有尴尬地一笑道:“小姐要这么说,我也不想置辩,反正我绝无此德就是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有许多事要商量的,尤其是陶小姐要捏造一篇身世,这方面崔前辈最在行,麻烦你费心编一编吧!”
说着他告辞而退,屋中三个女子默然片刻。
崔妙妙才又轻叹道:“尘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古大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