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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凤有些失落:“不是呀?”
阿四笑道:“不是噢。”
司马凤:“你再碎嘴,小心我揍你。”
来人不是迟夜白,他确实非常失望。但荣庆城的鹰千里迢迢飞到郁澜江出海口,绝不会是小事。他顾不上责罚阿四,急匆匆往前厅走去。
司马良人和傅孤晴出门玩儿了,家里的事情自然都由司马凤来处理。那只鹰仍旧威风凛凛,不过已换作站在信使头上,利爪扣进头发里,看得司马凤阿四等人心惊肉跳。
信筒已从鹰脚上取下,信纸细细一卷,里面是蝇头小楷。
信使把信纸给了司马凤:“鹰先回了鹰贝舍,是当家让我赶过来立刻向你汇报的。”
司马凤内心有些高兴,面上不动声色。阿四何等狗腿,循着少爷的意思殷殷地问:“迟当家还说了什么”
信使:“没了。”
阿四:“没让你来问候我家少爷什么的?”
信使看看司马凤脸色:“没有。当家就说了一句话。”
司马凤抬了抬眼皮。阿四:“什么话?”
信使:“小六,立刻送到蓬阳给那个谁看看。”
司马凤:“……没了?”
信使:“没了。”
司马凤气得反而笑出来,哼了两声,决定不跟迟夜白置气,仔细看起那纸卷来。
荣庆城数日前发现的那小童已是近段时间来城中横死的第三个孩子。三位幼童全都四五岁上下,被人喂了迷药后从桥上丢进河中,有一个是摔死的,两个是被水溺死的。第三个小童出事的地方有一个年幼的目击者,说看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站在桥上,但因为年纪太小,所说的话没有被采信。如今城中有孩子的夫妇人人自危,流言四起。奇怪的是,荣庆城内的江湖客和官府都保持着怪异的缄默,消息一直被死死压着,透不出分毫。
纸卷太小,字写得密密匝匝。司马凤问信使:“就这么多?还有别的吗?”
“有。”信使挺直了腰,像背书一样说,“荣庆城十年前也出过幼童诱杀事件。当时死了五个小孩,年纪也是四五岁左右。那次的案子倒是有不少目击者,打更者、夜归者和官兵都曾见过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在十二桥上出没。因当时已经是深夜,那女人来去如风,行踪飘忽,加之夜雾沉重,所以没有看到她面目。但凶手一直没抓到,后来也不见有红衣女人的传言了。”
“十二桥是什么?”司马凤问。
“是荣庆城内河扶燕溪上的桥。桥共十二座,统称十二桥,是比较低矮的石拱桥。最老的一座有三百六十四年历史,最新的一座是六十多年前重建的,当时荣庆城破,石桥被毁,城中百姓凑钱又给它重建好了。”
司马凤有些吃惊:“你记得这么清楚?”
“刚刚来的路上记的。”信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当家虽没说什么话,但他写了张纸条给我。让我记住上面的数字与情报,说与你听。”
司马凤又高兴起来了,笑眯眯地问:“纸条上还写了什么?”
信使:“赤神传说。”
阿四:“……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赤神传说”四字,简直和蓬阳集市小书摊上劣质的书册一样。他看过《红缨枪传奇》《狩鹿记》《白眉蛇妖》之类的玩意儿,倒是没听过赤神传说。
司马凤蹙起了眉头:“你这么一提,我好像有些印象。只是荣庆比较安宁,大案要案从来很少,十年前那事件直接报上了朝廷,倒是没有我们这儿什么事。”
“是啊。”信使点点头,他脑袋上的鹰也随之点点头,“凶手没抓着,倒是不少人被免了职。”
“所以这一次才不敢声张吧。”司马凤嘿地一笑,站起身来,“有点儿意思。不过我们要是去荣庆的话,算是谁请我们去的?”
信使闻言顿时一愣。司马家的人出面去查案,不是官家来请,就是事主鸣冤。迟夜白让他送信给司马凤,他完全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旁的阿四再次发挥狗腿本色:“少爷,既然这信是鹰贝舍送来的,自然就算是鹰贝舍请我们去的。鹰贝舍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帮派,如此急公好义,司马四钦佩,钦佩。”
司马凤很满意:“阿四说得对,那就是鹰贝舍请我们去的了。”
信使还在发愣:“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啦。”阿四说,“这位大哥,你回去跟迟当家禀报一声呗。我家少爷雷厉风行,指不定今晚就到了荣庆城呢。”
“……他放屁。”迟夜白冷冰冰地说,“今夜就能到,是神行千里,还是懂得上天遁地?”
信使诺诺低头不敢出声。那只鹰奔波来去,已十分疲惫,站在迟夜白手臂上,脑袋垂着,很没精神的样子。
迟夜白十分心疼。司马凤那里有鹰棚,但他没想到司马凤居然没给这鹰喝水吃食,更别说休息一番了。信使只说自己离开的时候司马家主确实已经在准备出门,因为夜已深了,他骑着马出不了城,干脆偷偷翻墙出来,连夜赶回鹰贝舍给迟夜白回禀。
迟夜白让人把鹰带下去好好照顾,转身走了。
信使愣了一会儿,连忙跟上去:“当家,你不去荣庆城吗?”
“我去了做什么?”迟夜白奇道。
信使想了想,心道确实也没必要去。
“……你别去了一趟那边就被阿四那些人影响了。”迟夜白语重心长,“有空多跟慕容练练武,阿四那人八卦又嘴碎,少跟他混一起。”
信使:“是。”
他没敢告诉迟夜白,阿四这么八卦又嘴碎,全是被慕容海教出来的。
慕容海正陪自己夫人剪花耍着玩,没空搭理信使,让他自己去武场练武了。他笨拙地剪出了两只尾巴交缠、手脚并齐的小狗,觉得十分可爱:“适不适合当家和司马少爷?”
慕容夫人:“哎妈呀,好适合。赶明儿你悄悄贴到当家窗户上。”
“他肯定会发现的。”慕容海说,“你去贴,他发现了也不会责怪你。”
夫人想了想,觉得慕容海说得很多,笑着把小狗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海悄悄带着夫人准备去贴小狗,结果发现迟夜白屋里没有人。他抓住一个仆从就问,仆从说当家很早就走了,说是出海去找师父。
慕容海大吃一惊:“他真的不去荣庆城?”
另一边厢,司马凤带着阿四为首的四五个人,正在郁澜江上乘船,一路逆水往西行进。
郁澜江两岸风光秀美,司马凤倚在窗边打呵欠,听到猿猴在高处啼鸣,声音凄苦悲亢,令人动容。
好苦呀。他心想,是找不到婆娘还是找不到老汉?
又觉自己想得下流,拍拍脸庞,翻开了手上的书册。
迟夜白让他注意的“赤神传说”司马凤没想起来,昨晚上连夜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从一本小时候看的旧书册里找到了一点讯息。
赤神是上古两位天神的妹妹,为阻止兄长相互残杀而舍了全身神力,化为赤神峰。但在这故事里,在两位天神开始屠戮人间之前,赤神还有另一段故事:她以天地日月精气孕育神胎,却无一个能平安生长,全都因故夭折了。第一个孩子溺死在天河之中,被鱼虾啃食,魂魄流浪天地间,化作日夜星辰共伴的云霞;第二个孩子摔入人间,化为百川百湖;第三个孩子误食天灯,被焚烧而死,成为苍穹东侧的启明之星;第四个孩子诞生之时就不会说话,日夜啼哭,最终化为黑夜圆月,冰冷地升上天空。而最后一个孩子死得倒是平常:他是被赤神扼死的,因他甫一出生便口吐人言,说的尽是神界秘事。孩童稚嫩声音日夜在九重天震荡,赤神无法忍受,最终自己了断了他的性命。
这故事小时候他和迟夜白都听说过,但司马凤如今再看,却觉得十分可怕。
虽说只是故事,但其中隐隐有着诡怪的逻辑与信息,令他心中充满不安。
第23章 十二桥(3)
一行人行船至中途,江面怪石渐多,再前行百多里,船只便无法继续行进了。
“郁澜江上游的这一段儿地方特别凶险。”船工说,“现在春汛刚过,夏汛又来了,水也变猛,反正我是不敢过去的。”
阿四:“那怎么办?”
船工指指两岸山壁上等候着的人:“你们若是肯掏钱,他们可以帮你们把船扛过这一段路。”
山壁上处处有突起的岩石,赤裸的汉子们坐在石上,正瞧着船上众人。
这一段遍布怪石的地方大约有半里,司马凤等人的船不大,约二三十个汉子可以扛起,走过这一段,过了这一段之后便可以再次上船前行。阿四问了价钱,吃惊得下巴都掉了:“一人一两银子?!”
“这可是搏命的活儿。”船工道。
司马凤倒不是疼惜这银两,但觉得并无必要,于是转身命众人拉出舱中马匹,上岸走陆路。船只暂且停靠在附近的港口,因船上有少意盟的标示,无人敢动歪脑筋,司马凤带着这几个人立刻上路了。
虽然蓬阳那头没听到任何消息,但越是走近荣庆,众人在茶摊里休息的时候都能听到人们在低声议论荣庆城中发生的事情。
“听闻是赤神作祟。”有人小声道,“赤神峰上面的庙宇都荒废了,许久没人打理,这不,惹恼神仙了吧。”
“赤神峰本来就是赤神化身,赤神都没了,谁恼啊?”有人笑着反对他的说法。
原先说话那人嘿嘿怪笑:“赤神没了,可还有她兄弟啊。凡人不去拜祭自家妹子,那还得了,得惩罚一二。”
众人嗤之以鼻,并不相信。但茶摊的小二却听得十分认真:“说不定真的是赤神呢。我听说那第三个小孩死的时候啊,十二桥上站满了红衣服的女人。哎哟那个眼神,凶得不得了的。她十指尖尖,牙齿森白,呜哇一口就能啃下几个小孩的脑袋!”
小二越说越离谱,眼见众人脸色都渐渐不好,那茶摊老板厉声把他叫走了。
“这杀人……还跟传说有关?”阿四笑道,“那赤神死了五个孩子,这次不会也杀五个孩子吧?”
来路上司马凤已将自己找出的赤神传说告诉了众人,但他带出来的这几位都是见过场面的好手,谁都没将这传说放在心里。
倒是有个年纪最小的侍从说了自己的意见:“前些年蓬阳城里发生的兄弟杀人案,倒是和传说有关。只是那两人借传说之名猎艳杀人,本身对传说也毫不相信的。”
“话说回来,迟当家让少爷你注意赤神传说,指不定真和这赤神传说有些关联。”阿四接了他的话,“永波说得也有道理,或许和之前那桩兄弟杀人事件有些类似。”
司马凤摇摇头:“停,别说了。凡事最忌先入为主,详情如何去到了再说吧。”
那唤作永波的年轻人又问:“这回咱们不带甘令史,若是荣庆那边没有好的仵作,怎么办?”
“少爷会验尸啊。”阿四说,“而且没法儿带甘令史。你别忘了上次少意盟大火后甘令史随着我们去少意盟验盟主他妹妹的尸体,行船他吐,骑马他吐,走路又赶不上我们,最后还是慕容大哥背了他一路。”
想到甘乐意当时的惨状,一桌子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远在蓬阳的甘乐意连打三个打喷嚏,口水和鼻涕都喷进了面前的药钵里。他皱眉拨了一下钵中药粉,扭头对蹲在一旁吭哧吭哧捣药的宋悲言说:“小宋,再捣一份三月如意草的粉末。”
宋悲言惊得浑身一震:“那钵药粉我捣了四天!如意草的梗太他妈硬了啊甘大哥!”
甘乐意不高兴了:“别说粗言。让你捣你就捣。我刚刚打喷嚏,弄脏了。也不知是谁惦记着我。”
“谁会惦记你啊!”宋悲言愤愤地捶着捣药钵里的草叶,只盼尽快弄完这些再去给甘乐意搞一搞他的如意草。
“……迟夜白。”甘乐意突然笑道,“一定是他。”
迟夜白打了一个喷嚏,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又站直了身子。
他站在浅滩上,皱眉盯着海水,突然弯腰伸手一抓从水里准确地抓出一只透明的小虾。小虾断了一根须,在他手指间扑腾挣扎。
“师父,我找到了。”
正撅着屁股在沙滩上挖坑的老者立刻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手中的虾,欢喜叫道:“对的对的!就是它!嘿,还学人偷跑,咱们吃了它!”
迟夜白便将那虾拿给了老头。老头白须白眉,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胡乱捆在脑后,袖子挽得老高,裤腿也挽得老高,接了迟夜白手里的虾,认真往一只洗净放了血的鸡肚子里塞。迟夜白蹲在他身边,看他师父把十来只透明的小虾塞进了鸡肚子里,随即用内劲捏死了那道口子,把鸡放入已经用火烤热的沙坑里。
“师父,你这样吃……有些残忍。”迟夜白小声说。
“残忍你个锤锤哦。”老头哼了一声,“你这娃儿不好玩。司马呢?我喜欢他。”
“……”迟夜白有些不甘,“师父,我才是你徒弟。”
“可你学了我的本事,学不来我的潇洒,嘿。”老头扒拉几下自己的乱发,示意迟夜白和他一同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