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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瑶子的眼神突然双向这边,在镜头中与赤松目光交会。“要开始啰,你可要好好拍摄。”赤松仿佛听见瑶子这么说。
瑶子仿佛瞄准好了狙击点,开始对麻生说话。
“由于你的笑容出现在电视上,使得社会大众怀疑,吉村命案的凶手是在接受警方侦讯后露出笑容的那个恶心的邮政省官员。”
“我的嫌疑立刻就洗清了。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靠着那招闯来电视台控诉,说你是报导受害者,对吧?而且还在东洋电视台的镜头前,说那些可怜兮兮的话。”
“但你就是不肯道歉。”
“然后又让传真纸堆满我家地板,寄来偷拍我私生活的录影带。”
“明明没有证据,你却认定邮政省的麻生公彦对你采取‘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
“问题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我倒很想听听。”
他的表情充满兴奋。
“今后即使再有人怀疑永和学园和邮政省勾结,我们也无法用之前那样尖锐的角度报导邮政省。上司严重警告我们不可再发生同样的报导受害事件,制作单位已经吓着了。你在东洋电视台的现身也收到预期的效果。整个电视圈,现在都尽量在调查报导时手下留情。”
“那又怎样?你是说,我故意拍那种让自己遭到怀疑的录影带交给你吗?那不等于是在自己额头上贴箭靶吗?〃
他的嘴角带着嘲笑。
“这就是懂得利用电视的你,最聪明的地方。”
“你要夸奖我,我是不反对啦。”
“录影带中清楚映现的,只有麻生公彦两秒钟的笑容。足以断定麻生公彦杀了吉村律师的资料实在太少了。然而,如果是‘Nine to Ten’的‘事件检证’单元,应该会像那桩副教授父女惨死事件的报导一样,巧妙的操纵剪辑技巧,把薄弱的证据灌点水,让麻生公彦看起来像个凶手吧。你从一开始就算准我会蛮干。”
“真亏你能幻想到这个地步。”
麻生取笑着瑶子。
“然后节目播出,你控诉遭到报导迫害,任何人都会觉得你说得有理,认为‘Nine to Ten’的调查报导做得太过火了。毫无证据便遭社会定罪的人,即使一开始会受到一些批判打击,最后还是会变成可怜的受害者。越是控诉受到人权侵害,便越能获得舆论支持,警察也把你当烫手山芋处理。”
“总之,你是说我算准了嫌疑立刻会洗清,所以利用春名这个人,把偷拍我自己笑容的录影带交给你。”
“为了转移迫在眉睫的学官勾结疑案的报导焦点,你把吉村律师横死事件的嫌疑,转换成报导受害的状况。我一开始怀疑的没有错,在永和学园与邮政省的贿赂案中,你是扮演白手套的角色。邮政省这边由你负责,永和学园那边的联络人则是春名诚一。”
“那你倒说说看,那个春名到底是谁?”
“他要不就是永和学园集团的职员,要不就跟中部电视台有关系,或者是属于那类绝不会登记在组织名册上的人。”
“你是指黑道吗?”
麻生似乎觉得很好笑,但立刻又板紧了脸孔。
“那我的不在场证明怎么说?”
“假设那卷带子上的时间、日期是真的……”
“那个的确可以事后再加上去。但是你只要调查吉村三人去酒馆的日子就知道真假了。你调查过了吧?”
“工作人员去调查过了。”
赤松走访白山路附近的酒馆,确认了吉村三人去酒馆的日子。店员还记得吉村等人,收银台的发票也留有记录。正如录影带上打出的时间和日期,他们三人是在三月五日晚间九点半走出酒馆。
“你在三月五日和三月十三日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不肯面对镜头的灰衣跟踪者,不知道是谁,这表示还有另一名共犯吧。”
“在我加班时,春名和我们的同伙拍下伪造的录影带。原来如此,是有组织的犯罪。”
“吉村律师遇害那晚,你说你被吉村约去台场的酒吧。这个不在场证明虽然无法获得证实,但是警方打算相信你的话。吉村在临死前打给同事的电话中,声音充满恐惧,似乎正遭人胁迫。所以警方认为,吉村打给你的电话,应该也是在同样的状况下。”
“而且这家伙又歇斯底里的吵着侵害人权,所以警方也想赶快把他剔出嫌犯名单……是吗?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接受警方侦讯其实是很累人的,洗清嫌疑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你被贬职到旭川,也许是与审议官有私约。比方说两年后就把你调回中央的要职。”
“作为我为了保护放送行政局而杀人的奖励,是吗?”
“不要再说了,远藤小姐……”赤松一边窥视镜头一边低语。没有用的。就算这样刺激麻生,他也不会露出真面目,因为麻生根本就没有瑶子所想的那种真面目。
“你已经疯了。”画面中的麻生一脸认真,似乎打从心底担心瑶子的精神状态。“你很严重呢。你最好去看医生。”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瑶子近距离抛给他一个大胆的笑容。
“好啊,我老婆也叫我去耶。她说等我从医院拿到精神正常的诊断书后,她或许可以考虑跟我复婚。”
“我看下个月我去你在旭川的新家拜访一下吧。说不定可以看到妻子儿女陪在身边,你那一脸幸福的笑容。”
“你是说连我老婆跑掉,也是全家人串通好在演戏?”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麻生浮现仿佛在这样梦想的表情后,宛如全身加满能源似的站起来,再次用手遮在眼睛上方,视线向周围移动。
“在哪里?”
“什么?”瑶子也站了起来。
“摄影机藏在哪里?”
“你不相信我啊。”
“不相信。”
赤松感到太阳穴冒着汗,一边继续摄影。麻生察看四周,谨慎的眼神在一瞬间扫过这边,但是没有发现赤松。
“算了。”麻生放弃搜寻摄影机。“那我们两个就演戏演到底吧。”
麻生黯淡的目光中,藏着深不见底的凶暴光芒。
“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你曾经认为自己做了错误报导,很对不起那个根本不可能杀人的小市民麻生先生。但是当那个叫春名的男人被杀后,你立刻又回到‘麻生是凶手’的论点。只要能够照最初的直觉那样让我当凶手,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你并没有失误。这是你在组织中恢复自己地位的好机会。”
“这跟什么地位没有关系,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组织……”瑶子正欲辩解,麻生打断她的话。“关于春名诚一事件,我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可以替我证明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你可不能说不记得噢。我就在公寓中庭。你看到我挥手了吧?你曾跟我目光交会吧?”
“……”
撑下去,只要能熬过这一关,就能将麻生逼至绝境。瑶子默默的忍耐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呀。你看到我了。你为何不承认呢?”
“那是……”她将粘在牙床上的话勉强吐出。“那不是你,那是我创造出来的你。”
“……你说什么?”
“那时你说,快来这里吧,来这里玩吧,还对我招手。”
麻生哑口无言。能够让麻生闭嘴,瑶子有一种快感。
“你还说,同样是被拍摄的对象,要不要来玩比伤口游戏。”
“你说我……?”
“是我创造出来的‘你’。”瑶子订正他的语病,“我就像替外语片配音一样,按照你的嘴形配上台词。替你把你的心情变成言词。”
“你到底在说什么?……”
赤松也发觉瑶子的不对劲,咽下一口口水。透过镜头,他很清楚瑶子的混乱。
“你还说,没错,其实我只是幻影,是你在剪接机上创造出来的,不存在的我。就像那个在警局前洗清杀人嫌疑,露出爽朗笑容的麻生公彦,是你创造的人物一样……”
“我才没有说过这种话。”
“我说过了,不是你,是我创造出来的你啦。”
尖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赤松忍不住皱紧眉头。
“那时候,我只是坐在秋千上,对着你映在窗边的剪影挥手,如此而已。”
“我闭上眼睛默念:消失吧,拜托你消失。三秒种后,等我张开眼睛,你就消失了。”
麻生眼也不眨的盯着瑶子,瑶子勉强抗拒着他的视线,那几秒钟有如无底深渊。
“为什么会是幻影?”仿佛轻松的将弹珠弹出去似的,麻生突然问道。眼看瑶子无法回答,他换了一个问法。“你为什么会看到我的幻影?”
“……”
熬过去。用沉默熬过去。
“原来你这么怕我吗?所以才会有那种妄想。”
他朝瑶子走近一步,盯着她胸口的别针说,似乎已经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吸进麦克风了。
“你晚上回家时一直回头观望吧。你是在担心,怕一回头会看到我吧?”
“这样你也高兴吗?”
“高兴呀。”
“你变态。”
“你没资格说别人。”
“不要靠近我。”
“你在爱我吧。”
“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像飞蛾扑火一样来这里见你吗?”
“因为用嘴巴损我实在太愉快了,是吗?”
“的确是太愉快了。最近我已经迷上了你,很期待跟你见面呢。”
他露出白白的牙齿。出乎意外的,他的牙齿干净得透明。配上红红的嘴唇,仔细看起来还真让人心里发毛。
“我喜欢你。”麻生的话中并没有调侃的意味。“我爱你。我们这样算是在相爱吧。”
“你在胡说什么?”声音沙哑不清。
“当你看到录影带中的我,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对于我那精彩的一瞬间,那两秒钟的笑容,不只是一个人看,你还想让成千上万的观众看,是吧?”
这个男人疯了。不,也许是我疯了。瑶子陷入混乱。
“原本就是你先找上我的。现在还会看到我的幻影,又打电话约我见面。我好高兴。”
“离开他,远膝小姐。”赤松在心中默念。在镜头中,麻生看起来吃定了瑶子。出乎意料的发展,使赤松的太阳穴开始跳动。
“我倒想听一听那是什么样的感情。”瑶子鼓起好胜心迎战。赤松将镜头尽可能贴近。“没问题。”
麻生做个深呼吸,用舌尖润唇。他的嘴唇像涂了口红似的变得更加鲜红。
“我现在每晚都在看你剪接的那卷‘事件检证’的带子。最后那个笑容充满暗示的淡出的镜头,我越看越喜欢。然后我突然想到,远藤瑶子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在乎我的笑容呢?在跟踪吉村律师的灰衣男子的影像之后,接上一个邮政省官员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认为那个微笑的官员就是杀人凶手。而且又没有打上马赛克。远藤瑶子应该可以预期到可能造成报导受害,因为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剪接师。为什么她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忠实的播出我的笑容呢?那是因为她看到我的影像的那一瞬间,便有一股非要再见我一面不可的强烈欲望。只要在电视上播出这个男人,这个人一定会来电视台抗议,这样我就能和他见面了。所以,这是为了跟我见面的一种手段。”
瑶子无话可说。麻生的话有种奇异的魅力,瑶子陷入一种窥见自己心底意图的情绪中。
“我的想像越来越膨胀。一个离过婚,全心为工作奉献,将三十五岁的女人味隐藏在宽松T恤下的女人。如果把她压倒在床上,那个女人会发出怎样的呻吟声呢?想像一下应该没关系吧。也许你会在我的身体下面要求‘再像那时候那样笑一下’。为了迎接那个时刻,我还特地练习过噢。因为我有点没把握,不知道我在远藤瑶子面前,是否还能像面对黄色洋装的小女孩一样,再次浮现同样的笑容,所以我对着镜头里的自己,就像照镜子似的反复练习。那时警方侦讯完毕,我觉得好似通过黑暗的隧道,来到黄色的花园般神清气爽,所以才会笑出来。如果你能让我再像那时一样神清气爽,我就再笑一次给你看。”
通过别针的麦克风,麻生说的一字一句清楚的传进赤松耳中。这个男人实在太恐怖了,赤松想,如果瑶子朝这边逃来,我一定也会背对那个家伙拔腿就跑吧。
“你跟老公分手几年了?”
麻生这次又想说什么?
“八年。”
镜头中的瑶子,完全是反射性的回答。
“这些年,你跟几个男人睡过?”
“你就只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算了吧,远藤小姐,你必须赶快离开他。
“没有人抱过你吗?”
“不要靠近我。” 棒槌学堂·E书小组
“你一定不知道如何填补寂寞吧。连小孩也被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