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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惟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
等待黑夜的来临。
*** *** ***
夜。夜已深。
“是你?”
佟武显然吃了一惊。
杨思古淡然一笑,道:“怎么,佟兄不欢迎我来这里?”
佟武焦躁不安地摇了摇头,道:“师叔呢?我让人请师叔来,是有很重要的事!”
杨思古道:“跟我说不行吗?”
佟武道:“当然不行!”
杨思古道:“为什么?”
佟武道:“请杨兄尽快找到师叔,迟了就没机会了。”
“机会?什么样的机会?”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人影一闪,洪虓已出现在佟武面前。
佟武不禁悚然。
他根本没看清洪虓是如何出现的,更没察觉出刚才洪虓就在附近。
洪虓的功力比他所了解的竟然更进了一层。
佟武不及多想,急道:“请使者多派精锐力量…··”
洪虓嘶哑的低语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两天你回来的都很晚。”
佟武一怔,恭声道:“是。”
洪虓道:“是不是锦衣卫发现了一些线索?”
佟武道:‘’是。
洪虓皱了皱眉,四平八稳地坐下了,忽然道:“你身边的侍卫好像换了很多。我刚才前后转了转,这些人已不是前几天那批人了。”
佟武道:“是。柳小侯知道属下想继续追查白莲教一案,担心底下的安全,另派了一批好手来保护属下。”
洪虓点点头,语气中多了一丝讥讽,淡淡地道:“他们应该比上一批厉害得多喽?”
佟武道:“身手的确要高一些。”
洪虓的嘴角难得地闪过一丝笑意,道:“我刚才转了一圈,没一个人发现。也没一个人有所警觉。”
佟武苦笑道:“柳小侯一番好意,属下……”
洪虓突然转开话题,道:“锦衣卫发现了什么线索?”
佟武道:“今天夜里,将有人劫狱。”
洪虓道:“为了那个卖艺的女入?”
佟武道;“是。
洪虓道:“你不是本打算放了她吗?”
佟武道:“是。可是锦衣卫终于让她开口了。”
洪虓道:“她说什么了”’
佟武道:“不知使者是否记得,属下曾说过怀疑她与他有关联。”
洪虓目光一凝,道:“记得。”
佟武道:“使者曾说过,是一个女入救了他。”
洪虓道;“不错。”
佟武道:“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芙蓉。”
洪虓低声道:“她为什么要招供自己曾救过人?”
佟武道:“锦衣卫新近研制出了一种麻醉剂,人吃下之后,精神恍惚,什么事都会说出来。”
洪虓目光闪动,道:“她还说什么了?”
佟武道:“她说她救的那个人武功奇高,几天前曾进大狱看过她,让她安心等待,今夜就带人来救她。”
洪虓道:“她到底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佟武摇头道:“好像还真不是。”
洪虓道:“如果她救的人真是他,她一定是血鸳鸯令的人。”
佟武道:“好像也不是。”
洪虓的声音更嘶哑,更低沉:“她说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佟武苦笑道:“她被灌了药后,说话一直吞吞吐吐,含糊不清,一会儿说她救的人以前并不认识,一会儿又说她救的本是自己的主人,属下以为她还在有意识地抵抗药性,便让人加灌了一剂,谁知…··她干脆睡死过去了。”
洪虓道:“以你之见,她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佟武道:“那种药剂非常有效。”
洪虓道:“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是他暗中训练的秘密力量中的一员?”
佟武道:“属下也这样想。”
洪虓凝视着他的双眼,慢慢道:“她说没说救人的经过?”
佟武道:“她是在京郊,看见一大群人在追杀六七个已经身受重伤的人,她用红纱蒙面,突然冲上去,用红绸带卷起最后一人,趁那帮人一愣神间,逃脱了围捕。”
洪虓道:“她是向什么方向逃的?”
佟武摇头道:“听不清,好像是说什么庙。”
洪虓着了杨思古一眼。
杨思古微微点了点头。
洪虓的目光又思向佟武,道:“锦衣卫知道有人劫狱,有什么打算?”
佟武道:“马指挥本想将她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属下说,可以将计就计,设下埋伏……”
杨思古忽然道:“她既然不是白莲教,锦衣卫留着她岂非已毫无价值,为什么不干脆放了她呢?”
佟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道:“杨兄忘了?那天夜里,她的两名同伙杀了锦衣卫十数人,虽然当场被格杀一人,可另一个还是逃了,锦衣卫怎么可能放过呢?”
杨思古哑口无言。
洪虓点头道:”不错,锦衣卫不可能放过她,就算知道她不是白莲教,也会硬指她是,以此向皇帝邀功。”
佟武钦佩地道:“使者明见。”
洪虓道:“你是如何计划的?”
佟武道:“属下已与马指挥商定,任由来人得手,暗中派遣得力人手跟踪。”
洪虓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很好。我这就过去安排人手。”
他的眼中,闪出一丝兴奋,就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佟武一直提在喉头的心终于落下了。
他知道,洪虓已真的被他打动。
只要今夜的行动能按照预定的计划圆满完成,洪虓必将从此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的心刚刚放进肚子里,门外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
“佟大人,锦衣卫有人来,说有要事求见。”
佟武还没放稳的那颗心忽悠一下又提了起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镇定地道:“有请。”
洪虓淡淡道:“我在这里,怕不太方便吧。”
佟武指了指后面一扇门,道:“请。”
*** *** ***
三进深的小院里,竟布置了二十七处暗桩。
洪虓的谨慎由此可见一斑。
上官仪如一只硕大的狸猫,轻捷地掠过两重屋脊,进了黑暗的后院。
后院是一座二层小楼。
他贴着围墙,慢慢挨近楼侧,双足轻点,半空中一个翻身,脚尖已勾在楼顶屋檐上。
据已掌握的情况,洪虓本人就住在二楼正中那间房间里。
如果吴诚也在京城,一定会住在这座二层小楼上。
上官仪相信自己不会错,因为他的推测基于他对洪虓的了解。像吴诚这样一个对洪虓的全盘计划举足轻重的人,洪虓不把他安置在跟前,是绝不会安心的。
他很清楚自己此行实在太冒险,但他又不想错过这个惟一的机会。
因为他并不知道,也无法探明谨慎而行踪诡秘的洪虓究竟什么时候在这幢宅院里,什么时候不在。
除了今夜,除了现在。
现在,洪虓在佟武的家里。
虽然他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但对于上官仪来说,却足够了。
上官仪游龙般绕着屋檐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
吴诚不在这里。
但他还是有收获。
就在与洪尬的卧室相连的那个大房间里,他看见了两个女人。
两个已睡熟的女人。
两个几乎身无寸缕的女人。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个女人相拥着躺在地上。
就在她们的身边,杂乱地摆放着绳索,铁枷,和一条长长的皮鞭。
上官仪愕然,继而恍然大悟。
他的胃立刻抽搐起来。
他深深吸疗一口气,足尖一松,扑到了围墙上,顺着围墙溜到院外。
顾不得会被人发现,他伏在墙根下,无声地呕吐起来。
他终于明白洪尬为什么会投靠血鸳鸯令了。
*** *** ***
佟武跌足道:“怎么会这样?!”
马指挥一张脸已涨紫,气哼哼地道:“早知道东厂会来提人,不如早把她给放了。”
佟武道:“你没告诉他们,佟某手上有圣上的密旨?”
马指挥道:“说了,可他们根本不理。”
佟武道:“连圣上的密旨也压不住他们?他们不怕圣上班师回京,拿他们问罪?”
马指挥苦笑道:“现在是太子监国,东厂来人说是奉太子之命,兄弟手上又没有圣旨能拿出来给他们看。”
佟武叹了口气,道:“是我疏忽了。我早该想到东厂早已盯上这块肥肉。”
马指挥道:“佟兄,现在该怎么办?”
佟武道:“明天一早,我就去见殿下。”
马指挥道;“兄弟是说今天,佟兄不是安排人来劫狱了吗,现在人已不在了,这出戏还唱不了唱了?”
佟武怔了怔,道:“没办法,只能不唱了。”
“不行!”上官仪尚未开口,公孙璆已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上官仪道:“前辈的意思是··…”
公孙璆断然道:“既然人已被东厂提走,我们就去劫东厂!”
上官仪道:“我不同意。”
公孙璆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事态一闹大,反而害了芙蓉。”
公孙璆惨然一笑,道:“老弟,你不知道东厂是个什么地方?”
上官仪默然。
公孙璆凄然道:“进了东厂,就算事态不闹大,她只怕也…… 也…··”
上官仪道:“佟武手中有皇帝的密旨,他会想出办法来的。”
杨威忽然道:“我们不行动,必然会引起洪虓的怀疑,也必然会危及佟兄弟的安全,他又如何想办法救芙蓉呢?”
上官仪道:“走一步,看一步,洪虓果然敢对佟武下手,凭我手中现在的实力,也足以与他一拼!”
杨威淡淡地道:“你忘了血鸳鸯令了?”
上官仪怔住。
公孙璆道:“只要稳住洪虓,逐步实施我们原订的计划,一举击垮血鸳鸯令,芙蓉的血海深仇得报,我想,她会死而无怨的。”
杨威道:“而且,只要保住佟兄弟,他在朝廷上总能起上作用,芙蓉姑娘也未必会有危险。”
上官仪咬了咬牙,慢慢自怀中掏出一方黑巾,裹在脸上,道:“走!”
*** *** ***
洪虓跪在地上,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熟睡中的女人柔润的四肢娇慵地散开着,浑圆丰满的胸部随着呼吸舒缓地起伏,就像是春天温暖的阳光里绵延的远山。
他忽然扑到窗边,伸手摘下墙上挂着的长剑。
剑柄冰凉而柔和。
他慢慢抽出长剑,颤抖着走向睡梦中的两个女人。
杀了她们!
他命令自己。
但几十年来,几乎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的长剑此时却不再听他的使唤。
剑尖颤抖着,离女人的咽喉已不过两寸。
只有两寸!
再向前送两寸,他就可以解脱。
但他刺不下去。
他的剑上没有一丝杀气,心里也没有。
有的只是欲望。
叫醒她们。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她们每一寸滑如丝缎的肌肤,忽然转过身,走回窗边,将长剑插回剑鞘中。
不,不能杀她们。
不管她们是仙子,还是妖女,也不管她们将带他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他迷恋她们,崇拜她们。
因为只有她们,才能使他沉入那极度痛苦和极度欢乐交织的,令他神往、令他迷醉的境界中。
因为只有她们,才能使他满足。
只有她们,才能让他成为真正的男人。
他靠在窗台上,喘息着,整个人似已虚脱。
忽然,他迷茫的双眼又锐利如冰棱。
有风。
在这个房间里,本不该有风。因为他不能让任何声音传出这间屋子。
他侧过头,看见严严实实地糊在窗户上的三层细纱,被割开了一条寸半长的裂缝。
一瞬间,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来过。
而且他知道来人是谁。
只有那个人,才有可能避开他亲自在院中布置的二十七道暗桩,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这幢小楼。
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大步冲了出去。
“佟武在哪里?”
杨思古吓了一跳,忙道:“还在锦衣卫。”
他不知道这位索来令他畏惧的师叔怎么一转眼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洪虓一向冷静而锐利的目光已变得炽热而狂乱,他的声音竟似微微有些颤抖:“你派出了多少人?”
杨思古道:“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