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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正中的桌上,横七坚八地摆放着十几个洒壶,浑身湿透的南宫无极,趴卧在桌上,醉眼朦胧地道:“乔明珠……你够狠……”无极注视着杯中酒,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她好狠,她真的好狠,她记得她是乔万山的女儿,就算是身处困境也不肯放下身为乔家大小姐的最后一丝尊严,记得过去关于乔家的所有事,可是却偏偏不肯认他。
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她后悔当初出卖他的行为,为了逃脱罪责才故意这样做的?可是她明明应该知道,只要她说一句,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他无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都会原谅她。
不!他不会原谅她,她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原谅她?他应该杀了她,就像他杀掉了她的两个兄长一般,可他为什么没动手?他还可以让她生不如死,可是他试了几次都在将要把她推入火坑前,又把地拉了回来。
他是南宫无极,冷血冷心,眼里只有钱的南宫无伋,可是为什么一旦遇到乔明珠,他仿佛就又变回了乔离,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乔离。
身为乔离的他,拼命地替乔明珠寻找着出卖他的理由,拼命地想要维护乔明珠;可是身为南宫无极的他,又心有不甘。
两种想法像是两支军队一般,在他的心中厮杀,刀刀剑剑都砍在他的心头,砍得他痛彻心肺,砍得他只能用洒精来麻醉自己。
“明珠……明珠……你为什么忘了我?为什么不认得我?当年为什么丢下我……如果你真的要用我去交换些什么,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就算是死也不会……”无极对着杯中的倒影问道。
杯中的人影没有给他任何的答案,杯中的酒却让他陷入更深的醉意之中,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感觉到头上的金冠沉重得压人,他伸手粗鲁地扯了下来,
“好热……好热……”这金缕衣不透气又沉,鬼才愿意穿,他解开身上的衣扣,将泡了水的金缕衣脱下.露出白色的里衣。
“老爷,老爷……”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什……什么事?”
“老爷,乔姑娘病了。”门外的人说道。
“谁病了?”
“乔姑娘病了,好像是染上了风寒,额头上热得烫人。”本来一个下人染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个下人价值十万银子,若真是烧出个好歹来,那怎么得了。
“明珠病了?!”无极站起身来,桌边的酒壶被他的衣袖扫到,摔落到了地上,他双腿颤抖得甚至不知道该先迈哪一条腿。
她怎么可以病了?过去乔明珠虽是娇贵生惯养,但也极少生病,现在怎么会突然病了呢?难道是因为这场雨?
“娘……娘……”乔明珠嚅动着因高热干裂的唇,语焉不详地呢喃着……高热使她的意识不清,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辆急驶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两大一小三个女人……
“娘,舅舅家怎么还不到……我的脚麻……”女孩揉着脚抬头问母亲。
“快到了,快到了,小姐你忍一忍。”春婶不停地揉弄着明珠的小脚。
“是呀,明珠,快到了,你舅舅家就在十里外……”孙氏拍着女儿的背,哄劝道,真是难为她了,小小年纪便车舟劳顿,几日不得休息。
“娘,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有个舅舅?”
“你……”孙氏叹了口气,孙氏娘家总共只有姐弟两人,当年她出阁时,爹爹将一半的家产当成了陪嫁给了她,弟弟因此而不满,连婚宴都未曾参加,二十几年来不通音讯,如今她带着女儿去投奔……还不知道前景会是如何……
“啊!”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
“吁!”车夫高喝一声,马车停在山道间。
“怎么回事?”孙氏挑开车帘,只见车夫已经不见了踪影,小小的马车被一伙黑衣蒙面入围的水泄不通。
“乔夫人,请下车吧。”为首的蒙面人说道。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打劫?”孙氏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暗叫一声不好,她色厉内茬地问道。
现在她们是在一个少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周围除了树林就是这一群强盗,别说她们高声呼救,就是死在这里,怕是也要等十天半个月才会有人发现。
“仇人,乔夫人,乔万山这辈子做的缺德是太多了,今天我们在这儿杀了她的妻女,也算是报了仇了。”为首的蒙面人说道,他的眼中满是仇恨与嗜血的杀意。
“你们与乔万山有仇,便去找他,对付孤儿寡母算是什么能耐。”春婶将乔明珠放入孙氏的怀里,与孙氏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下了马车。
“哼,谁不知道乔万山已经翘辫子了,那个老混蛋是死得早,否则我非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许你骂我爹!”乔明珠瞪着水灵的大眼说道,孙氏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哟,这位就是乔万山的掌上明珠吧……把我家的地契拿出来!”蒙面人向前逼近了两步。
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春婶挡在了他和乔明珠之间,“什么你家的地契?”
“哼,山庄的地契,那山庄原是我家的祖业,前年乔万山突然找上我家,说要买庄子,我爹不卖,乔万山勾结官府,将我爹和我的兄长治了罪,关进大牢,然后以善人的面目出现,从我娘手里骗走了地契。”
“他得了地契,便卖通官府的人杀了我爹和我哥,放火烧了我娘住的茅屋,可怜我娘和我十六岁的妹妹,都死在大火里,你们说,乔万山该不该杀!”
“该杀!”他身后的黑衣人高呼道。
“你们血口喷人,我爹才不是那样的恶人!”乔明珠挣开了母亲的手,替父亲申辩。
“明珠!”孙氏又一次捂住了乔明珠的嘴,她的心跳得飞快,心知她们母女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冤有头,债有主,天可怜见,让我捉到了你们,今天我要拿你们的心肝祭我家人的在天之灵!”
“壮士!”孙氏抱着女儿下车,跪倒在地,“壮士,你要我老婆子的命,便拿去,我女儿尚年幼,什么都不懂,你放她和乳母走吧。”
“夫人!”春婶跟着跪下,
“壮士,江湖人最是讲义气,您放了我家小姐吧。”
乔明珠的大眼不停地转动,她这才意识到情势的严重。
“一人做一人当,你家的地契是我爹给我的,这件事我当了,你把我娘和乳母放了!”乔明珠站了起来,走到蒙面人面前,双手环胸,颇有气势地说道。
“明珠,你回来。”孙氏用力将女儿拉了回来.“壮士,地契我们没带出来,那车里有金银,你拿去吧,你要赔命,有我们两个老的赔,你放了我女儿!”
“不行!乔明珠是乔万山的心尖,我就要杀了她!”蒙面人抽出雪亮的钢刀,向乔明珠挥去,乔明珠猛地一闭眼,在她旁边的春婶,脚踢起一尘土,迷了蒙面人的眼,拉起乔明珠和孙氏向后退去。
“夫人,小姐,快进马车!”
“原来这里还藏着一个练家子,兄弟们,上!”蒙面人一挥手,黑衣人便向春婶围了过来。
惊魂未定的乔明珠,缩在母亲的怀里观战,往日里温良的春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变成了像是画本里的大侠一样的人物,与那些恶人厮杀在一起。
孙氏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她不似女儿天真,只懂看热闹,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春婶的武功就算再高,也无法抵挡那么多的黑衣人。
“你们不是要银子吗?给你!”孙氏打开箱子,抓出一把珠宝,向马车外撤去,人为财死,这些人不见得都是与乔家有仇的,只要有个把爱财的,这珠宝便未白抛。
果然,那些黑衣人中的几个停了下来,开始抢珠宝,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兄弟们,继续攻,那老婆子就快要完了。”为首的蒙面人不住地喊道。
“这里还有!”孙氏继续向外撤着珠宝。
春婶乘势上了马车,“架。”马车向冲过正在低头抢珠宝的乌合之众,向前飞奔。
“唉!”为首的蒙面人的一拍大腿,他早就该知道这些临时雇来的人不可靠……“快追,那车里肯定有更多的财宝!”
黑衣人们一听说还有珠宝,立刻来了精神,向马车追去,
“发暗器!打死里面的人!”
“不要!”梦中的乔明珠高呼道,可是她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各种暗器像是雪片般的飞向马车,布帘被打出一个个的窟隆,孙氏将女儿护在怀里,差不多所有的暗器,都打在了她的背上,架车的春婶也未能幸免,身上连中四五记暗器。
“娘!”乔明珠一声尖叫,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流了下来。
“明珠,明珠,你怎么了?”刚刚赶到她的房间的南宫无极,将身上的温度热得烫手的乔明珠抱在杯里,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乔明珠挣开了眼。
“乔离,娘死了!”乔明珠紧紧地抓住南宫无极的胳膊,哭喊道,
“春婶,还有春婶……”乔明珠的唤声渐渐地微弱,她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春婶怎么了?明珠,明珠!快,快去请大夫!”无极高声地唤道。
这是哪里?乔明珠睁大了眼睛细瞧,这是一间由几块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里堆满了杂物,不时还有虫鼠在地上爬来爬去,一个小女孩双手抱膝坐在墙脚,她旁边一张脏污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裹着纱布的中年女人。
“别咬我!臭老鼠,别咬我,别咬春婶!”她拿着一根木棍,大声地喝斥道,小脸上满是泪痕,手背上和露出的胳膊上满是暗红色的於痕。
她想起来了,这里是舅舅家,她的舅舅姓孙,人称孙大牙,她和身受重伤的春婶带着母亲的尸骨来到了这里,舅舅刚开始很和气,还替娘安排了后事。
可是不到一个月就变了脸色,将她和伤重的春婶从客房赶到了这间木屋里,还要她干活,说是孙家不养无用之人。
“小姐,小姐……别赶了……”春婶吃力地用裹满纱布的手拉住乔明珠的胳膊,“你又挨打了……”她带着鼻音问道。
“孙大牙让我拎水,我不肯拎,他就打人。”
“小姐你受苦了,都怪春婶无能……”她原本是闯荡江湖的绿林响马,在一次重伤后,被路过的乔万山救下,为了报恩,她才隐姓埋名,当了乔家儿女们名义上的乳母,实际目的是保镖。
只是她这次受伤太重,又没能够好好调养,眼见得身子一日弱过一日,她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放心不下乔明珠,她自幼娇惯,脾气又强,挨打的日子还在后面。
“春婶,舅舅是坏人,等你伤好了,我们回家告诉哥哥们,找他算账。”
“哎。”春婶叹了口气,天真的小姐,她可知为什么孙大牙突然变了脸?是因为外面传回来消息说乔家两个公子,都不明不白地死了,乔家的产业被远亲和下人们分了个精光,再加上她们带来的珠宝撤的撒,丢的丢,剩下的都给夫人办了后事,孙大牙见无利可图了,才露出恶人相。
“明珠,你听春婶说,你听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吗?”明珠看着春婶,点了点头。
“现在春婶身上有伤,我们先装成很听话的样子,你乖乖地替他干活,不要顶撞他,这样你舅舅就不会打你了,你明白吗?”
“不,我不要听他的话。”乔明珠摇了摇头,她就是被打死,也不会听那个人的话。
“乖,听话,过一阵子,春婶的伤好了,我像是打跑那坏人一样打跑孙大牙,然后我们就可以过好日子了。咳咳……”春婶按住身上的伤处,强颜欢笑地说道。
“春婶,你怎么了?”
“小姐,你听春婶的,等我的伤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找你哥哥,去找乔离。”
“春婶,我们现在就走。”乔明珠拉着春婶的衣袖说道。
“不行,你听我的,你一定要听我的,就算是春婶死了,你也一定要继续装成很听话的样子,我们不是屈服,我们是假装听他的,其实我们一点都不怕他。”
“嗯,我们只是假装听话,我们其实一点都不怕他……”乔明珠默念道,“等我们出去了,就去找乔离。”
春婶微笑着看着乔明珠,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一定会活下去,只是乔离……春婶眼神暗淡了下来……
她和夫人都对不起他,不过没关系的,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见夫人和乔离了,她会当面和他说对不起。
三日后,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春婶,带着乔明珠出了孙府,自己却因为伤势太重而倒在了树林内。
“小姐,别哭,听春婶的,往人多的集市走,别哭,你去找乔离,他一定会照顾你的。”乔离,乔离,千万要活着……
“乔离,乔离你在哪儿,我好可怜……”一个人走在茫茫人海的乔明珠,低泣着呼唤着乔离的名字。
她没有遇到乔离,却遇到了善良的吴氏,将她收留了下来,为报恩,她嫁给了吴氏病危的大儿子,然而却在新婚之夜守了寡。
“这位小姐只是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