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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白带 出来格。’” 宝玉说罢,引得众人拍手大笑。绥之因宝玉暗骂子青,更是笑不可抑,连声道好。惟有子青心中难过,明知宝玉骂我吝惜,然皆是士诚、绥之不好,说了这样的话,引出他的笑话来,否则宝玉待我甚厚,岂有当面骂我之理?大约他说这个笑话出于无心,我若认真,有碍宝玉的脸面。况且一伤情份,下次不好到这里的,不如忍耐为是。故佯作不知,也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宝玉,你讲的笑话虽然发笑,但说得那位乡下财主不免过于刻毒了。”绥之接口道:“ 还不算十分刻毒,若叫我讲起来,必定说那个财主连狗屎都不肯丢掉,自己吃了回去,方才是真真吝啬呢。” 士诚一听绥之接谈针锋相对,恐他们再要翻脸,急忙带笑说道:“若照你这样讲法,你刚才撒过的屎,难道舍不得留在这里,还要吃了回去吗?” 子青听了,先自连连鼓掌,又引得众人笑了一阵。绥之颇有些不好意思,也笑道:“便宜被你们僭了,屎也说得够了,倘再说下去,只怕宝玉这间香房要变做粪窖了,不如吃了饭,大家回去罢。” 士诚含笑点头,吩咐取饭。宝玉道:“胡大少, 叫奴说仔笑话,情愿吃一大杯酒,还勿曾吃格来,阿是忘记脱哉介?”说着,执壶在手,先取一只茶杯,筛得满满,放在士诚面前,再与众人筛了一杯,又道:“今朝各位大少如果勿嫌奴待慢,请用仔格杯勒用饭。”众人听说,无不一饮而尽,向宝玉照杯。宝玉方命大姐、娘姨把饭送上。
众人用毕,各各起身离席,已将三下钟了,未便再在此耽搁,均辞了宝玉归家。宝玉一一相送,这都是照例虚文,毋容细表。正是:
顿使酸风消绮席,还教啬鬼破悭囊。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详叙。
九尾狐
第十四回 郭绥之欢娱恋宝玉 朱子青懊恼失珠花
且说郭绥之从宝玉家出来,与士诚等订定明晚之约,仍到这里饮酒畅叙,众人应允,方各分头回去,当夜无话。
又到来朝,绥之因今晚要摆双台,嫌昨天只有宾主六人,未免太少,必须多请几位朋友,方才热闹,所以清晨起身,写了四张字条,命家人四处送去。少停回覆,均说傍晚准到。绥之颇为得意,即使子青心存芥蒂,今夜推故不来,我这里客人尽多,也不至冷静减兴了。此时绥之心热如火,恨不得常住在宝玉家中,夜夜与他双宿双飞,故吃过了午膳,即忙将身上打扮,换了一套时式衣服,虽不及潘安、卫!,也是一位翩翩的美少年。而且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父母、妻子都在广东,上海两爿土栈归他一人管理。他本住在栈内,后因今春来了一个嫡堂哥哥,他就托哥哥照料,另租房屋住下,以便自己好放浪形骸,避去栈中的耳目。但每天却到栈一次,或查查帐目,或取些银钱使用。今日要到宝玉那里,所以一出了门,并不到栈,雇了一部人力车,一径向三马路而来。
与家相距不远,无多片刻,早已至宝玉家了。下车入内,登楼进房。下边高喊“客来!”早惊动了宝玉。宝玉同大姐阿金起身招接,各叫了一声“郭大少!”请绥之在夹厢里烟榻上坐定,送茶、装水烟等一切常套,不须细说。单讲宝玉走到绥之身旁,撩衣坐下,问道:“ 今朝一干子,啥落来得能格早介?” 绥之道:“ 我从家里出来,没有到栈里去,又不往别处兜搭,所以早一点儿。莫非你讨厌我,嫌我早来吗?” 宝玉道:“奴好落问问 ,倒惹 实梗说法,阿要气数? 说 故歇饭后来,就是天亮快来末,奴也勿见得讨厌 ,拿 赶出去格 !” 绥之道:“照你这样说,竟不怕我来趁热被头的了?” 宝玉不等他说完,将绥之的头打了一下,说道:“搭 说说末,就要说出格种勿上( 读藏) 台榻格闲话来哉。” 绥之道:“该打!该打!是我说差了。实在我昨夜回去,已是三下多钟,那知躺到床上,仍然睡不熟,一心想着了你。看天发了亮,我就起身,写好了几张请客字条,命人送去。我听了回覆,立刻想到这里来,恐怕你睡着不便,惊动了你的好梦,故尔耐到这时候才来看你呢。如今听你一问,不觉说出这样话儿来了。” 宝玉道:“ 亦勿是小宝宝,想吃娘格奶奶佬,一夜天才困勿着。 格套闲话,奴要相信点来呀。” 绥之笑道:“ 你就当我小宝宝,我叫你阿姆可好?”嘴里说着,一只手早已伸到宝玉胸前。宝玉连忙把身子一让,用手推开,假作怒容道:“,奴叫啥阿姆,动手动脚,拨别(读白)人看见仔,像啥样式,阿要难为情嗄?”旁边阿金也帮着说道:“郭大少, 既然叫俚娘末,勿应该呒规呒矩格 。 还是转去摸摸唔笃格少奶奶,格末呒啥要紧格。” 绥之道:“ 他在广东,我没有接引佛的长手,怎好去摸他呢?不如你代了一代,就摸你的好不好?”阿金道:“上我搭船,阿晓得雷响要天打格。”
三人调笑了一回,宝玉忽然问道:“昨日 说过要摆双台,后来 临走格辰光,勿曾搭奴约定,格落奴还 交代下去格来,到底真呢勿真格介?”绥之道:“怎么不真?你也太小心了,即使我是顽话,你已交代了下去,也不打什么紧。要晓得我的脾气,与子青两样的。” 宝玉道:“实梗说起来,奴和底下交代仔双双台,对 一说, 终也依我格哉 。”绥之道:“ 只要称你的心,有什么依不得呢?” 宝玉道:“故歇末实梗,将来就要换面孔,说奴敲 格竹杠哉。” 绥之道:“ 你又不是仙人,怎知我后来变脸呢?” 宝玉笑而不答,回转头来,吩咐阿金道:“ 下去交代一声罢,俚笃去叫菜, 到昨日格家去,要到新新园去叫格。” 阿金答应,自去交代,不提。
仍说宝玉与绥之闲谈,甚是情投意合,比从前交好杨四的时候尤其亲热。为因绥之年纪既轻,相貌又好,就是他不肯用钱,宝玉也要勾搭上他,何况他富有家财,是个开土栈的老板呢!所以十分优待,放出一缕情丝,把绥之赤紧的缚住。这是宝玉生平的惯技,真不愧有“ 九尾狐” 之称。
闲话少叙。此时宝玉想起一个人,问绥之道:“昨日夜里,奴堂差到中和园(是天津酒馆,今已闭歇) 去,有一个陌生客人,转奴格局,也是广东口音,赛过勒浪敲铜鼓,奴有半把听勿出笃,勿像 实梗蛮好听格。奴问俚尊姓大名,倒说也姓郭,名字叫啥格义臣,勿知阿是唔笃自家族里 ?”绥之道:“ 他是我嫡堂的哥哥,可巧转你的局,只怕将来要兄弟同科了。”宝玉道:“奴末正正经经问 , 末终要轧两句笑话勒海格。奴想唔笃既然弟兄,为啥声音大两样格呢?” 绥之道:“ 一来我在上海已有三年,二来学习你们讲话,句句留神,自然舌音渐渐改变,你都听得出了。他是在本乡做生意,今春才到这里,而且年纪比我大十岁,舌根已强,一时学习不来,全是广东土白,莫怪你听不清楚了。” 宝玉道:“唔笃格搭场化,阿好白相格介?” 绥之道:“ 广东的风景虽有好几处,远不及上海的繁华。然珠江风月也是天下闻名的,江中的景致极佳,大小花船不计其数,名曰‘广艇’,统归河泊所管辖。船中的妓女大半以水为家,即使住在岸上,也要下船做生意的。故不论富商贵介,均在船上摆酒,一样请客叫局,热闹得了不得。笙歌彻夜,弦管连宵,比苏州的热水船、秦淮河的荡湖船更胜十倍。我记得昔人有首诗,单赞珠江风月的美景,其诗云:
夕阳萧鼓木兰舟,西舫东船笑语稠。
待到满江明月上,画中人在镜中收。”
绥之正讲得高兴,忽听楼下连声“客来!” 知是士诚等一班原约的朋友到了。二人即忙出房招接,果是士诚与张、李、王三位客人,阿金陪着上楼,彼此招呼,让进房中请坐。宝玉一一应酬了几句。士诚便问绥之道:“想必你来了半天了。”绥之恐他取笑,假说道:“我也刚到,怎么你们四位得能会聚了来呢?” 士诚道:“ 我本则一个人,想要早些来,走到半路,可巧遇着张、李二兄,一同到华众会去吃茶,又碰见王六兄也在那里,就坐着谈了一回,方才到此,所以略迟了些。怎么这个时候已敲过了五下钟,子青还不来呢?” 绥之道:“他与我不对,或者不来,也未可知的。”士诚道:“ 待我再写一张字条去请他。他如果不来应酬,我们以后与他绝交也好。”绥之道:“你说得狠是,就费心你写一写罢。”士诚点点头,立即把字条写好,交宝玉遣人送去。然后五人聚着闲谈,吃烟的吃烟,耍笑的耍笑。
直到上灯过后,绥之所请的四位客人陆续都到,与士诚等均不相识,大家通名道姓,叙了一番客套。宝玉又周旋其间,无非是堂子中的常例,若在下一一叙说出来,未免重复取厌了。即此回绥之摆酒请客,一切繁文,也只好略略点缀,否则与前集书中一样,说了又说,有何趣味呢?虽未可一概而论,如《 水浒传》 中的情节,往往前后相犯;然细细读去,竟无一毫复笔,正所以见作者的力量,不愧谓为才子奇书。至于在下则东涂西抹,弗如远甚,且是节与前无异,不若删繁就简,少讲几句的为妙。
话休烦琐。且说那请子青的鳖腿归来回覆,说:“ 朱大少勿勒屋里,老早出来格哉。字条未留勒浪,来勿来末勿晓得。” 绥之听了,向士诚说道:“如何?我原知道他不来的。这样人实在可笑得狠。”士诚道:“你不要心急,他今晚来得迟些,也未可定的。”绥之摇首道:“他既一早出来,怎么这时候还不到这里呢?我们客已齐了,等他则甚?不如就此坐席罢。”士诚未便相阻,由他吩咐摆席。不到片刻,席已摆好,绥之请众客入席叫局,众客唯唯,把局票一一写了,无非是陆昭容、沈月春等一班有名校书,与前集所载的大同小异;只有一件两样,今天摆的是双台,众人入席之后,吃过了几杯酒,即摆上两大碗鱼翅,这就是双台的名目。此时大家有些饥饿,便大嚼了一回,已经罄尽。要晓得鱼翅这样菜,其实无甚鲜味,不过他交着好运,终是他第一样上来,乘着人饥饿时候,所以都说他滋味甚佳,若把他做了压席,第一次便上蹄状,只怕蹄状倒要吃完,鱼翅便无人问鼎了。
闲话少讲。且说众人用过了鱼翅,士诚忽向绥之问道:“你可晓得双台是那个创始的?”绥之回答不出。席间有个姓王的客人代答道:“ 我但知创始的是姓朱,名字却不记得了,不知是也不是。” 士诚道:“正是他,他叫朱渭夫,还有一个雅号,叫做‘ 要紧完’ 呢。” 绥之道:“ 你可认识他吗?”士诚道:“ 我不认识他,是子青告诉我的。他即是子青的族叔,前几年不但摆双台,而且有四双台的名色。如今弄得穷了,所以没人知晓了。”正说之间,忽闻下面人音嘈杂,楼梯上脚声碌乱,都向宝玉房间里来。门帘启处,走进一簇花蝴蝶,不先不后,共来了六位校书,带着一班大姐、娘姨,均至席间坐定,各送娇声,叫应众客。一时装水烟、拉胡琴、弹琵琶、唱京调,房中十分热闹。又接着来了四个局,也是一个样儿,俗语叫做:“寿星唱曲子———老调。”在下也不细表了。
总之闹到十二点钟,无论时髦不时髦,纷纷散去,房内渐渐清静。绥之犹兴致勃勃,与众客高声豁拳,打了一个竹节关,足足消去二三十斤酒,彼此均有酒意。惟士诚吃得尚少,最为清醒,取出金表一看,已有一点余钟,便向宝玉要饭。宝玉又劝了几杯酒,见众客都要用饭,方唤娘姨等取饭上来。有的吃了一碗,有的吃不下了,各各起身,向绥之道谢,撤席散坐,均因时候不早,先行告辞去了。只剩绥之、士诚两人。士诚横在榻上吃过了几筒烟,见绥之醉眼模糊,有我醉欲眠之态,就说道:“我也要回去了,你可是住在此间吗?”绥之不好意思答应,诈醉三分,懒懒的答道:“待我略醒一醒,也想要回去的。” 士诚极其知趣,听他口气,明明不去的了,便辞了绥之,独自归家,不提。
且说宝玉送过士诚,回进房中,绥之道:“我今天多吃了几杯,觉得头疼脑胀,身子疲倦的狠,此刻就想回家去睡了。” 口中虽然说着,身子却是不动,要等宝玉相留的意思。宝玉早已明白:“ 吃醉仔酒,哪哼好转去介?奴劝客气哉,就住勒间搭仔罢。” 绥之听了,犹如得着将军令一般,唯唯答应。要晓得今夜的情景,两人怎样的同睡,怎样的恩爱,怎样的欢娱,谅看官们都是内家,想也想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