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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才冷脱哉,啥勿用点勒再做嗄?”众人于是吃了些酒菜,方各凝神构思。究竟评赞是容易的,不消一两刻工夫,均把草稿写好。芷泉看了一看,尽皆妥贴,遂另取一幅花笺,托芸帆全行录出。
誊正之后,众人皆传递观看,见上面写的是:
仙品:梅花,李巧玲。 评:潇洒出尘。
赞曰:品高百卉,色并九嶷。仙乎仙乎,出世之姿。
艳品:杏花,李三三。 评:艳丽无双。
赞曰:坊名碎锦,馆号争春。师师后裔,小小前身。
媚品:桃花,胡宝玉。 评:柔媚胜人。
赞曰:含葩不语,逐水无情。招蜂惹蝶,轻薄性成。
隽品:蔷薇,沈月春。 评:风情旖旎。
赞曰:架前承露,月下煎茶。伤心路柳,误指嫱花。
冶品:榴花,左红玉。 评:争妍取怜。
赞曰:粘花惹草,尤雨 云。小名醋醋,妒煞红裙。
静品:荷花,陆昭容。 评:亭亭玉立。
赞曰:清香自在,真趣天然。潘妃步步,贴地金莲。
异品:凤仙,金红玉。 评:烂漫天真。
赞曰:飞琼斗艳,弄玉争妍。漫嗤菊婢,宜号羽仙。
高品:桂花,陆月舫。 评:天香国色。
赞曰:根蟠月窟,香拂云霄。置身天上,品格高超。
逸品:菊花,王逸卿。 评:孤芳自赏。
赞曰:秋容宜淡,秀色可餐。天生傲骨,独耐霜寒。
丽品:芙蓉,范彩霞。 评:丰姿绰约。
赞曰:褰裳涉水,散绮成霞。镜中占兆,榜上看花。
雅品:水仙,吴莼香。 评:风雅宜人。
赞曰:星桥驾鹊,洛浦惊鸿。有仙子貌,具大家风。
秀品:腊梅,吴新宝。 评:色艺双佳。
赞曰:芳年碧玉,小字黄香。性耽风月,质耐冰霜。
众人阅毕,芝云忽问芷泉道:“月春赞中,有‘伤心路柳’ 一句,是什么意思呢?”芷泉答道:“ 此句果有道理在内。去年月春看戏,看中了杨月楼,虽未成就美事,而月楼忽遭了一场官司。亏得月春暗里花钱,不至在监中受苦。那知月楼并不感激,正叫做: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你想,月春这片痴情可怜不可怜吗?”
芷泉说话之间,听得报时钟上“##”的敲了两下,便又说道:“时已不早了,我们快些拔饮三杯,就此散席罢,不然,又要一夜了。怎奈明天有事,万万不能不回去的。” 月舫道:“ 黄老心急,格只钟是勿准勒海呀,就算晏(读俺)仔点末,有啥要紧介?”说着,在众人面前各筛了一大杯酒,又道:“ 唔笃吃仔格杯,奴有一件新闻事体,要问问唔笃来。”众人唯唯饮讫,月舫道:“ 奴前日仔听见下底相帮笃勒浪讲,说新间搭来仔一个走江湖格人,名字叫啥格马永贞,狠得呒淘成笃!勿知阿有介事 ?”芸帆道:“ 果有其事,我也是前天听人讲的。据说这个人力大无穷,并非真真走江湖的,是一位不遇时的英雄,各样武艺没有一件不精,手下有五六个徒弟,都有些本事。初到这里上海地面,要想显显自己的手段,扬扬自己的声名。大约再过几天,择定了练武的所在,就要登场献技了。”月舫道:“ 练武倒好白相格。如果有仔日脚, 搭奴一淘去看格 !”芸帆点点头。祥甫道:“他练武的日子,不是贴招子,定是登报,我与芷翁终先晓得呢。”芷泉道:“江湖潦倒,卖艺登场,也是英雄末路,可叹可叹!”说罢,即吩咐大姐、娘姨等取饭。众人略用些须,遂各起身出席,因时已不早,均辞了月舫回去。不须细表。正是:
文士风流才结尾,武夫技艺话从头。
要知马永贞在戏园献技,怎样与胡宝玉传情,下一回便见分晓。
九尾狐
第二十七回 夸神力猛士服黄须 受聘金拳师进丹桂
却说马永贞系山东郓城县人,原名龙标。本是绿林中的好汉,天生膂力过人,两臂能举千斤大石,又练就一身软硬工夫,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自称为“万人敌”。其初在本省地面横行不法,犯了无数的案件,几如山积。虽有司追捕甚急,却一时拿不住他。幸得郓城县知县汤公怜惜其才,独加招抚,命他在衙门中办事,充作捕盗的眼线。永贞感知遇之恩,果然竭力报效,所向有功。不论什么疑难的案件、凶恶的盗贼、秘密的窝巢,他无不手到擒拿,立时破获,因此汤公大为赏识,保举他做了一名千总。那知他没有常性,不及两载,就辞别汤公远去。荏苒又将三年,仍旧回归本省,进谒汤公。汤公见他衣服 赫,裘马轻肥,大改昔日的行为,疑心他又入绿林,不禁怒形于色,大声呵斥,诘问他去后形踪。永贞直陈始末,遂将往甘肃投军,如何在营效力,如何荐升守备,细细禀了一遍。汤公方回嗔作喜,仍留他在衙中当差。不意汤公忽得中风之症,卒于任所。永贞只得又往他处,北走燕赵,南游闽粤,以武艺自炫,收了五六个徒弟。闯荡江湖,会过了多少英雄豪杰,却无一个是他的对手。
那一天回转家乡,适值有个马贩,叫做顾忠溪,逃走了一匹好马,被永贞所得。忠溪闻此消息,向他取讨。永贞不肯还他,定要他二百两银子取赎。忠溪亦不愿意,然怕他勇猛,不敢与永贞较量,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吃亏罢了。但寒天吃冷水,点点在心头,从此同永贞结下冤仇,常常遣人在暗中窥伺,以图报复此恨。当时永贞却毫不介怀,自以为本领高强,所向无敌,虽有百个顾忠溪,也非我的对手,我何惧哉?那知后来杀身之祸,即伏于此。永贞怎能意想得到?故坦然带着这匹好马,与五六个徒弟、一个随身伏侍的娈童,押着七八件行李军装,一径从山东郓城起身,由旱道至徐州府界,将抵清江。那日寄宿在旅店中,因下雨不能行走,只得权住了几夜。也是合当有事,那个娈童不知为什么,忽与徒弟们斗口。永贞大怒,不察情由,将娈童打了几十马鞭子。娈童深恨主人寡恩,乘黑夜私自逃走。却巧遇见了顾忠溪,忠溪如获至宝,欲借此以报夺马之仇,遂带他先往上海去了。其时永贞尚未知晓,待到明晨,见娈童不知去向,即差徒弟们四处找寻,杳无踪迹;乱了几天,也只得罢了。万不料被忠溪所获,故尔并不在意。一见天已放晴,便同着一班徒弟至清江搭船启行,从水路直抵上海。足足在船上闷了半月,及到码头起岸,已是腊月将尽了,就胡乱在客栈中住下。
其初,上海的人未知他的来历,因他带着马匹,只道他是做马贩子的;后来被徒弟们传扬,方知他做过武职,是一位有名的拳教师。一日,永贞无事,偶至黄浦滩闲游,看那江中的景致。瞥见码头上无数的小工在轮船中扛抬货物上岸,那货物十分沉重,刚正运到跳板上,把杠棒都压断了,凡中几个小工险些儿跌入水里。永贞见他们如此吃力,不觉技痒起来,便走上前去说道:“我代你们拿上岸罢。”小工等皆笑道:“你这人只怕是痴的!不要看得容易,这件东西至少有五六百斤重,你一人那里拿得动呢?永贞笑而不答,暗暗运动工夫,伸手将这件货物一提,飞步移上岸滩,面不改色,气不喘促,引得那班小工以及岸上的看客,一个个咋舌称奇,高声喝彩,都说这样的勇力真是人间第一,世上无双。其时旁边有一个英国副捕头,虽不知他的名字,却因他嘴上有一部黄须,故人皆以“黄胡须”呼之。他的蛮力极大,单手能提三四百斤的大石,西人中要推为巨擘。今见永贞移此货物,甚是爱慕,有心要结识他,与他较量较量实力,即便走将过来先与永贞搀了一搀手,然后操着上海白问了永贞姓名,现住何处。永贞略答几句,见黄胡须身上服式,不问而知是英国捕头。斯时黄胡须即欲与永贞比较力量。永贞本想自炫其勇,使人知晓,故尔并不推辞,但请问较力之法。黄胡须便伸手握住永贞的手,并肩而行,彼此暗中用力。从黄浦滩走至泥城桥堍,让永贞握住黄胡须的手。起初还未分胜负。再从泥城桥走至黄浦滩,相近抛球场口,永贞渐渐加了几分力,黄胡须觉得有些支不住了,然还好勉强撑持。直至走完大马路,永贞将工夫运足,黄胡须早已汗出如浆,气喘吁吁,手上疼痛难禁,如握着五条钢钩,实在熬不得了,忙向永贞说道:“你快放手罢,我晓得你的本领了,佩服佩服!”永贞听他服输,就慢慢的把手松开,连说了几声“ 得罪”。黄胡须将手收转,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拧得红里带紫,紫里翻青,血脉不和,骨节酸疼,忙把指头伸了几伸,曲了几曲,方才筋络稍舒。皆因一边是蛮力,一边是有工夫的,所以比不上了。好得西人情性不像我们中国人,自己输了就要老羞成怒,跟他寻仇,可见西人气量之大。故此刻黄胡须非但并不恼恨,翻而倍加钦敬,愿与永贞订交。永贞亦深喜得此靠山,诸事可以遂意。虽当日各散,而永贞的武艺声名从此远播,一人传十,十人传百,早哄动了上海一郡,都知道“ 马永贞” 三字。不然,陆月舫怎能晓得,在酒席间问起永贞呢?
闲话少表。单说永贞度过残年,在寓一无所事。那天黄胡须前来造访,永贞就将那匹忠溪的好马托他变卖。黄胡须一力担承,不消两日,果然售于西商,永贞得了三百两现银,甚是欢喜,也算发了意外之财。但他的本心,一来想在上海扬名,二来想在上海敛钱,只可惜没有练把式的所在,意欲仍与黄胡须商议,或者他有地方,也未可知。心中正在那里踌躇,忽见一个徒弟拿着一张名片进房回禀道:“外边有一个人要见师父,有名片在此,可要请他进来吗?” 永贞接过名片一看,上写着“ 柳松三”三字,并不认识,大约是慕名而来,且与他一见再说。便吩咐徒弟“ 快请”,自己在房门首迎候。即见徒弟引着客人进来,永贞上前招呼,让客进房坐下。因是初次会面,问了姓名、籍贯,方知松三是维忠之子,现开那丹桂戏园的主人,实为慕名而至。彼此又叙了一回客套,松三先问永贞来申可有贵干?永贞本是个武夫,性子极其直爽,便将心事说出,要在租界上开个把式场,显显生平的武艺。虽未提及敛钱之意,却已不言而喻。松三听了,正中下怀。他本为此而来,因恐请他到戏园中去献技未免看低了他,故不敢贸然启齿。今听他这样说法,分明为敛钱起见,我不妨直言敦请了。即把来意详述道:“ 马老师具拔萃之才,有惊人之技。今至敝地,谁不慕名?自宜登场耀武,使沪人一新耳目。但租界上面,旷地虽有几处,恐均不合老师之用。倒不如到敝园中去,一来台是现成的,无须再搭;二来人手也多,色色俱备,招待看客也周到,可省却许多开销;三来地方近便,坐位宽畅,看客虽多,无虞拥挤。否则要张个场面,至少也须七八百两银子呢。老师如肯俯就,待我禀明家严,当先送聘金二百两,以后做下生意,不论或多或少,都归我一人包办,每天另送五十两,众位高徒各送五两,未识老师尊意如何?” 永贞听他细细一说,真是求之不得,心中有什么不愿意?但自己的身价必须要抬高些才好,休被他看轻了,胡假作踌躇道:“极蒙美意,敢不应承?只是我们做过武职的,与那班做戏子的聚在一处,恐怕关碍了名誉,这倒不是当耍的。至于银子,究属小事,即少些也不妨呢。” 这几句话,松三怎么不懂?大约包银嫌少,自抬声价之意,即答道:“老师不要意会错了。做戏的自管做戏,献艺的自管献艺。他是他,我是我。既不同他们合串,又不与他们对斗,有什么关碍名誉呢?譬如我们开这座戏园,不过出些资本,备些行头,与做戏子的不同,难道就坏了名誉,称我们是优伶吗?请老师不必多疑。若每天包银嫌少,待禀过家严后,自当加增就是了。” 永贞唯唯应允。松三又问开演日期,永贞便择定本月念五日起,至二月初一为止。松三屈指一算,说道:“甚好甚好,念五是礼拜六,看的人必定多的。但今天已是念一,我们要预先登报贴招纸,方始大家好晓得呢。” 说罢,起身告辞。永贞连连称谢,相送到栈门跟首,拱手而别。
不表松三自去办事,仍说永贞回身进内,心中十分快活,也算是来申的际遇,便告诉了徒弟们一遍。六个徒弟听说要到台上去练武,一个个磨拳擦掌,技痒起来;又有每天五两银子的进水,更是欢喜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