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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我身上不误的。”说罢,匆匆上轿而去。
宝玉相送讫,回进房中,却心心记挂着十三旦,究不知何日相会?倘再过四五天,我搬进了新屋,伍大人等时常到来,我怎好天天往同乐找访他呢?想到其间,不觉长吁短叹,愁锁眉尖。阿金知道他的心事,便从旁劝解道:“大先生心急,愁也呒买用格,随便啥格事体,越要紧末越慢,据我格意思, 勿必日日去看啥格戏,落得省点,倒勿如多出几个铜钱,叫间搭茶房去打听,如果今朝戏馆里排出俚格戏来,难末倪去看,省得像痴汉等老婆实梗,日日去瞎撞哉 。” 宝玉听了,亦以为然,就照这样办法。一连三日,茶房都回说没有他的戏,据云新近在内廷扮演了三天,今日又往某王府里去了,大约还要耽搁几天才能到外面来演唱呢。宝玉得此消息,也是无可奈何,徒自在栈中纳闷,因此地虽甚繁华,究与上海不同,未能昼夜出外浪游,翻觉得拘束异常,毫无兴致了。
次日德雷来栈,说房子已代为看定,专等你去瞧一瞧,如果合式的,就可以租下来了。于是宝玉带着阿金等套了一部车,跟随德雷前去观看新屋。相离不远,转瞬已至那边。德雷唤那看守空屋的人引领入内,宝玉等前后看了一遭,一共三进,计有十余间楼房平屋,虽然不甚高大,却还轩朗幽雅,颇合宝玉之意。就此付了几两定银,交代看守的人,准后天搬来起租便了。德雷忽问道:“ 你屋中木器家伙一些没有,怎么办呢?” 宝玉道:“奴也勒里转念头呀!区大人 阿晓得间搭阿有家生店,阿像上海实梗,可以租赁格佬?” 德雷道:“你想要租赁,却有一件极巧的事,我有一个同乡朋友,他在这里做京官,足有十几个年头,新近打干放了外任,有许多木器东西不便带去,意欲寄放在朋友那里,如今你既然要用,又肯出几个租钱,我去一说,他断没有不应允的,岂不是件巧事吗?” 宝玉道:“ 真真巧格,亦要费 大人格心哉,如果后日格套家生可以搬得来末,该应几化租钱、几化搬费, 替奴讲定仔末哉。” 德雷满口应承,仍与宝玉等退出新屋。回转客栈,又坐谈了一回,德雷方才去了,不表。
单叙后天清早,宝玉同阿金、阿珠、相帮等辈收拾好了箱笼物件,算清了栈金酒资,雇了两部骡车,一径搬往新屋之中。却巧德雷也到,命两个跟班押着木器家伙而来,一齐搬将进去。德雷帮着宝玉照料,督饬跟班相帮以及骡夫等众将器具内外陈设,不消两个时辰,早已草草完备。宝玉取出二十多两银子,开销了骡夫、跟班,由他自去。然后请德雷同上楼头,见东首一间做了宝玉卧房,一应器用俱全,所缺者惟台上摆设各物。
此时阿金、阿珠早将床橱台椅揩抹干净,不觉已有三下多钟了,宝玉从午前至此,尚未用膳,腹中颇觉饥饿,而且口中燥渴,便一面唤相帮去叫酒菜,一面命阿金、阿珠烹茶。少停饮过香茗,酒菜已经唤到,始与德雷对酌谈心,无非说几句感激照应的话儿,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用毕。德雷正想回去,偶见床前缺少对联立轴,便问道:“ 你的书画可曾带来吗?”宝玉想了一想,答道:“阿呀奴倒忘记哉,勿知阿曾带 ?”旁边阿金说道:“画末带一轴勒里,归搭几付对联,我皆为大先生 交代,篮里末摔勿落,像煞讨厌煞,格落 带得来格呀。” 德雷道:“既然没有,我叫伍大人写去,明天就送过来,可好吗?” 宝玉道:“格是顶好哉,倒是倪大门浪还少几个字,区大人 阿肯搭倪写佬?” 德雷道:“ 容易容易。可是写‘姑苏胡寓’四个字吗?”宝玉点头称是,德雷道:“ 你不嫌我写得不好,我明日亲自带来就是了。” 说罢,抽身欲走,宝玉一手拉住,说道:“慢点走,慢点走,奴还有一件事体,要拜托 勒。” 德雷重又坐下,问是何事,宝玉道:“区大人, 到伍大人格搭去,千万替奴说一声,奴勒里牵记俚,明朝夜里,请俚过来,奴备好一桌酒勒里,一来招陪奴格勿是;二来要托俚照应点;三来算是搬场酒。奴请 做陪客, 要早点到间搭格 。”德雷听了,连说:“晓得晓得,我今晚就去邀他便了,谅他此刻已回公馆,必然见得着的。”说毕,匆匆自去。宝玉专候明晚伍大人到此,命相帮预定了一席丰盛酒肴,此外却无书说。
翌日宝玉起身后,想起自己搬至此间,仍未得十三旦上台消息,现在只好差相帮前去打听,暗暗叫阿珠下楼交代。少停相帮回覆,说十三旦戏已排出,明日准演全本《翠屏山》。宝玉一听,正如大旱之望云霓,心花为之一放,就命他去定一间包厢,相帮答应,自去照办,不提。
且说午后伍大人将对联送来,宝玉识得几个字,就把对联拉出来一看,却是一付泥金笺全绫裱的,上面写着七言两句。
上联是:
宝帐宵深梅蕊月
下联是:
玉楼人醉杏花天
看罢,即唤阿金挂在床前,又将立轴挂好,顿觉房中好看了许多。至于妆台上的摆设,如自鸣钟、台花等物,除自己带来外,略略购备几件,聊以点缀而已,不必一一尽述。
到了傍晚时候,区大人先至,将写好的门榜交与宝玉。宝玉略看一看,是“姑苏胡寓”四字,便叫相帮贴在门前,以代商标,口中谢了一声,方问德雷道:“区大人, 阿晓得伍大人啥辰光到间搭介?” 德雷道:“据他说,七八下钟才好到这里。这副对联可是方才送来的吗?” 宝玉点了一点头。两人说说笑笑,斜卧在烟榻上,细讲那京中风景,不觉已是七下多钟。
忽闻人言喧杂,与那外面开门的声音,谅无别人到此,一定是伍大人来了。宝玉连忙叫阿金、阿珠下楼迎迓,自己立在楼梯跟首恭候。果然见伍大人靴声橐橐,缓步而入,阿金等在前执烛引导,后面跟班拿着长旱烟筒相随,护拥上楼。宝玉即高叫一声“伍大人”,招接进房。与德雷相见后,彼此至熟,并无客套,德雷让伍大人在榻上坐下。宝玉亲送香茗,娇声问道:“伍大人 一向好?格奴勒上海一径牵记 呀!旧年春里,要想到广东来望 ,亦恐怕 勿勒广东,格落 敢动身格。直到今年正月底边,有一个天津客人到倪搭,说起大人勒京里,难末奴放心托胆到间搭来格呀。勿得知大人高升,还是旧年呢?前年介?” 伍大人微笑道:“我自从与你分手办过了赈济的事,我报效了五万银子,当蒙制府保奏,加升今职,我所以就到这里的。”宝玉道:“格末亏(读区)得奴 闯到广东来,勿然要扑一个空哉。” 伍大人又笑道:“ 只怕你未必有这条心呢。” 宝玉道:“大人勿相信,奴咒才罚得格,就是奴回转上海格辰光,皆为 回头大人,奴一径心里对勿住煞,格当中格缘故,想必区大人终搭 说格哉,真真叫呒哪哼 ,幸亏大人是明亮人,肯原谅奴格条心,换仔别人末,就要说奴呒不情义,私自溜转去哉 ,奴是听区大人实梗说,不过见 大人,当面告诉一声,奴像煞终有点勿窝心格。”
伍大人听他一篇言语,面面周到,谅不虚诬,且日前已闻德雷代诉缘由,故将嗔怪疑虑之心早已消释殆尽,言归于好。因问道:“ 你到这里,是专诚来看我呢?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宝玉答道:“ 奴除脱仔望望大人,有啥别格大事体?只不过想勒间搭白相相,因为心里羡慕仔长远哉落。”伍大人道:“京城里面,闻则希奇,见则平常,那里及得上海繁华,可以尽人放荡的?况此间大骗子狠多,你若做起生意来,须要当心一点呢。”宝玉笑道:“奴只晓得两句俗语,叫‘江阴强盗无锡贼,南京拐子苏州佛’,啥北京也多拐子格佬?”伍大人道:“非但狠多,而且骗术比别处更高,稍不留意,就要上他的当呢。” 宝玉道:“奴有 大人照应,谅来总勿会上当格哉。”
伍大人又道:“我且问你,那天我在街上见你,你到那里去顽的呢?”宝玉道:“奴是看戏去格呀。”伍大人道:“看的是那一家?比上海如何?”宝玉道:“叫啥格同乐戏园,唱工还呒啥,倒是行头末勿哪哼格,比上海两样点笃。”伍大人道:“这爿戏园,除掉了十三旦,并没有什么好角色,你怎么偏到这家去看呢?” 宝玉听了,假作不知十三旦,故意说道:“ 奴勒栈里听见茶房讲起,说同乐格十三旦蛮好格,格落奴去看格呀,勿壳张俚 上台,害奴白去仔一埭。到底十三旦哪哼格好法佬?” 伍大人道:“这个角色实在好,梆子花旦中要算他魁首,所以他除了内廷演戏,那班王公大老时常叫他来侑酒清唱,难得有几天空闲,方到同乐去呢。你若一定要见他,我缓日去叫他来就是了。” 宝玉听说,暗暗好笑:“ 我与他岂但见过,连床都同过、被都合过的。况此刻已打听着实,明日他一准上台,我早将包厢定下,专诚去会他,不劳你缓日费心的了。” 故不禁微微一笑,正要启口回言,忽闻德雷说道:“宝玉,你怎么连时刻都讲忘了,钟上已敲过九下,还不摆席,只怕伍大人腹中要饥锇了。” 宝玉道:“勿提醒奴,奴真真讲忘记哉。” 说着,忙唤阿金过来,问酒菜可曾来了?阿金道:“来仔长远哉,阿要马上摆席罢?” 宝玉点了点头,阿金下楼交代,即同阿珠、相帮进房,揩抹台凳,端整盆碟,霎时齐备,暖酒上来。宝玉请二位大人入座,亲手执壶敬酒,侍坐在旁。伍大人道:“你今天不必拘礼,陪着我们一同吃罢。”宝玉一定不肯。德雷也道:“今日这席酒,实是你的主人,应该陪我们同坐,过一天,待伍大人请客,你再准规矩可好?”嘴里说着,伸手将宝玉拉了过来。宝玉只得告罪坐下,陪着二人饮酒谈心。虽在席只此三位,不能豁拳轰闹,助添兴致,然二人对着宝玉,不啻坐花醉月,乐趣无穷。
饮至半酣之际,伍大人突见家中的长随走进房来,慌问道:“你来做什么?”长随禀道:“ 回禀大人,太太在那里发病,故请大人早些回去,特差奴才来的。”伍大人道:“ 太太可知道我在这里吗?” 长随道:“ 太太不知道的,只晓得大人在区大人那里呢。” 伍大人道:“ 还好还好。你先回去,切勿说我在这里,只说我即刻就回来了。” 长随诺诺而退。伍大人便唤阿金取饭。宝玉已解其意,不便强酒,由他用饭,惟向德雷说道:“ 呒啥事体,可以多用几杯勒 。”德雷道:“此刻已敲十一下钟,酒也吃不下了,不如大家吃饭罢。” 其时伍大人先草草用毕。宝玉道:“ 今朝呒啥吃,真真待慢 大人 。而且齐头碰着太太勿舒齐,只好下埭补偿格哉。”伍大人摇摇头,皱皱眉,说道:“他又在那里诈病了,我后天一定关照家里,在这里大大的请客,再来吃个爽利罢。” 又回头向德雷道:“我先走了,恕不奉陪。”说罢,一筒烟都不吃,匆匆而去。正是:
窃恐深宵狮子吼,还欣明日兔儿逢。
要知伍大人后天请客,与宝玉明日见十三旦,请观下回分晓。
九尾狐
第四十七回 美伶人续旧独寻欢 众王公闻名同折节
却说宝玉送过伍大人去后,回身进房,陪着德雷吃过了饭,仍在烟榻上对面躺下。宝玉一头装烟,一头问道:“奴前头勒广东格辰光,伍大人常常住勒奴搭格, 听见俚怕歇大太太 ,啥落故歇实梗怕法介?” 德雷道:“这位大太太是续弦,还是去年春间在这里娶的,性极悍妒,伍大人非常怕他,不但不准在外面耽搁一夜,而且回去得晚些,他还要差人来叫唤呢,除非预先关照他在何处宴会,略略晏些不妨,否则迟至十一下钟,必须要归号的。”
宝玉听了,心中暗喜,好在他被老婆管束,不能住在我家,正合我意,庶以后我与十三旦相会,可以夜夜双宿双飞,永无间断的了。况今日已得他上台消息,巫山咫尺,即在目前,何快如之!故但与德雷装烟,也不再问伍大人惧内细情,单说道:“ 区大人 明朝阿到倪搭来介?” 德雷道:“我明天要往部里去探听信息,那能够到这里来?横势后天伍大人请客,我也有份的,一准早来与你谈谈可好?” 说着,又连吃了几筒烟,因时候不早,也辞了宝玉回去。宝玉并不挽留,惟一意在十三旦身上,故嘱咐了阿金、阿珠几句话,随即卸妆安睡,养息精神,整备明日与他会面后,晚上重联鱼水之欢。胸中毫无疑虑,安稳睡至天明,起身打扮,却与日前仿佛,不须复赘。
俟至午餐后,依旧三人乘轩而往。进了戏园,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