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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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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大。祖母和父亲不喜欢庄静,对她母亲的职业感到羞耻,在万分勉强的情况下才
答应他与她交往的真象,他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庄静的脾气他明白:她是属于热情、冲动、任性、有决心,说做就做的那一型。
她的周围有的是追求者,如果她知道祖母与父亲对她这样轻视,而赌气跟别人去好,
移情别恋可怎么办?因此他始终瞒着她,她自然也不晓得他在家中艰苦争斗的经过。
当他说将来如何如何的时候,她也说将来如何如何。但庄静是个感觉灵敏的人,自
从那次到刘家去吃过一顿饭,便不见刘慰祖再邀请她到家去玩,也少听他再谈他的
家人和家里发生的种种事情的迹象来看,显然刘家并不欢迎她做他们的儿媳妇。这
不单伤了她的自尊心,也使她伤心、忧心,她有时会试探着问:
    “我们总是计划着将来如何如何,将来的事要哪天才能兑现呢?依我看那不过
是做白日梦。”
    “那不是白日梦,都会实现的,你得有耐心。”他安慰她。
    “有耐心?”她斜歪着嘴唇,讽刺的笑了。
    他们希望着、期待着,渐渐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焦灼不安在两人之间滋生了。
他对祖母和父亲的诺言是绝对相信的,庄静却愈来愈感到怀疑,感到不耐,她的这
种心理愈来愈明显的在言词间表现出来,这便造成了两人间的不协调,甚至发生口
角。但他们是相爱的,每次吵了嘴之后,都感到难过,他会流泪,庄静也会流泪,
两人相对啼嘘的求着对方原谅。庄静一天比一天锐利的言词,常常是他们争执的根
源。
    你非去留学不可吗?”有次她仿佛挑衅似的问。
    “留学是件好事,为什么我要拒绝?”
    “那么你要我等多久?”
    “顶多四五年。”
    “等你过四五年得了博士回来,也许我死了,也许头发都老白了,也许你有别
人了。”她嘟起猩红的嘴唇。
    “我们可以一起去,我爸爸说过的,如果我书念得好,两人可以一起去。”这
话他已说过不只七八次了。
    “你相信你爸爸的话?”她有点轻蔑的。
    “为什么不?我爸爸是个君子,他从来说话算话,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他
对庄静的语气很反感,不太高兴的说。
    “是喽!你说过的,你崇拜你父亲,一心一意想做好儿子。”
    “我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好人,我崇拜他并不算羞耻。每个儿子都想做他父母
的好儿子,这是应该的。”他忍着怒说。
    “你怎么能确定你父亲是值得尊敬的?是好人?”
    “你——”他激动得血液的循环都加快了。“我父亲能干,有学识,对我祖母
孝顺,为人正直心肠又好,他每年捐给社会上的钱不只十万,他的好是大家承认的
    “可是他看不起一个穷人家的女孩子,看不起他认为不够高贵的职业。而且他
的好以及他的善心都是他的金钱和地位培养出来的——”庄静自觉话说得太重,便
及时的住了嘴。但她的话早已像铁钉一样,深深的钉进刘慰祖的心里,使他感到疼
痛。
    “这是侮辱。庄静,这是有意的侮辱。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心思想我父亲,怎
么可以用这样的字眼说我父亲。”
    “慰祖,我不过是说气话,你别认真。”庄静抱歉的眯着眼笑起来,笑得他不
能再认真。
    “我这人真没修养,怎么那么容易认真,我该知道你是说气话的。”他也讪讪
的笑了。
    “慰祖,你爱不爱我?”庄静用两只柔白的手臂环住他的颈子。
    “还用问吗?我不是说过一千遍了吗?除了你,谁也不会让我这么爱她。”刘
慰祖紧紧的拥住她,用脸揉搓着她蓬松的鬈发。
    “你为什么要爱我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给我的印象太特别了,第一眼看到你吓了我一跳,我
觉得认识你,跟你熟得不得了。总之,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陌生的人,觉得早就在
爱你了。”他一边揉搓着,一边喃喃着。
    “嘻嘻,我不陌生,你看过我?你在哪里看过我呀?”她嘻嘻的低声笑。
    “在——在前生,庄静,真的,在前生。”他认真的说。
    “嘻嘻——”她还在笑。“慰祖,你这话像个佛教徒说的。你是不是相信佛?”
    “想信,可是慧眼不够,那是我祖母的事,她是信佛的。”
    “我一点也不信,可是我喜欢听你说前生见过的话,慰祖,我爱你得很呢!”
    她吻他。
    “我也一样。庄静,我们对将来要有信心,有耐心。”
    “我有的。慰祖,为了你,我能让自己有。”她的语气肯定得很。
    她总说多么的爱他,却又常常给他制造吃醋念酸的机会。有天他到银行去找庄
静,见她和一个外表很潇洒的男同事有说有笑,连他在柜台外对着注视了十分钟之
久,她都没发现。这便惹得他忌妒心大发,蓄意要报复。
    “你该劝劝你妈妈,改改行才好。你看,那算什么?难道你相信拆字算命?依
我看他们全是说假话。”当他们在西门市场经过一个算命摊子时,刘慰祖不怀好意
的说。
    庄静只微笑的看看他,一句话也不搭腔,还是一个劲的往前走,走到行人稀少
的地方才停住脚,道:
    “我母亲的职业你管不着,我也不想劝。我是不相信拆字算命,也承认他们是
在说假话,不过我还是尊重他们,因为他们说假话是光明正大的,是等于标明了贩
卖谎话的,好在愿者才上钩,想受骗的是自找,不想受的可以拒绝。何况他们都是
为了生活,出于不得已。他们不像那些伪君子假善人,明明是欺人骗人还说自己诚
实,还做出高贵有人格的样子。”她愈说愈气,冷笑着道:“如果我母亲有你祖母
那么好的命,生来就有钱,每天除了打牌什么也不用做,她就不必选择摆拆字摊说
假话去骗人的钱了。可惜她不能,她得养活她自己,还想积点钱让她女儿上大学—
—!”
    “庄静,我道歉,我刚才是气话,是胡说——”其实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你道歉也不行。慰祖,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没办法合到一起去。
我们必须要分手了。”庄静把话说完,腰肢一扭,踏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就转身走
了。他连忙追上去,嘴里叫着:
    “庄静,别走,听我说——”
    庄静头也不回,连走带跑的,拦住一辆车,跳上去一会就走得老远。他站在马
路当中,恼恨着自己的冲动和愈变愈坏的嘴。
    庄静真的不理刘慰祖了。到她家里、银行里、或在街上截住她,都是不睬不理,
就像从来不曾认识他一样。后来她居然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仿佛真的
下决心跟他绝交了。
    刘慰祖的日子被罩上一层重重的阴云,绝望像利剑似的刺着他的心,他痛苦得
不知怎么是好了,坐不住立不稳,书念不下去、饭也吃不下去,整个人变得失魂落
魄。
    这情形立刻被他祖母和父母发现了,于是他们都来安慰他,表现对他的爱和同
情,也都劝他忘记庄静。
    “那个女孩子,我第一眼就看出她不可靠,是个朝秦暮楚的人。慰祖,这个女
孩子不值得你为她伤心。”祖母说。
    “慰祖,天涯何处无芳草,凭你的人才还不能交到更好的女朋友吗?忘了她吧!”
继母鼓励他。
    “去去,找同学玩玩去。或者叫你妈帮你准备个派对,请你的朋友们来跳跳舞。”
父亲塞给他一大叠钞票。
    “吕蓓蒂前天还来了呢!你怎么不去找找她。”祖母又抬出她最中意的吕蓓蒂。
    刘慰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的走开了。家人的关怀令他惭愧,而对他和庄静的
不了解令他加倍的痛苦。
    他自然不会去找吕蓓蒂,却在一个失眠的深宵,从床上爬起来,驾着父亲的汽
车一口气跑到庄静的家。
    他用力的按电铃,拼命的打门。折腾了半天,黑暗的窗口亮了,紧闭的门徐徐
的开了。门里站着庄静,她神态惊慌,眼光里充满恐惧。
    “庄静……”
    “啊!慰祖,是你……”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门打开,让他进去。“我好
怕,不知道是什么人叫门。”她涂了蔻丹的柔长的手指,轻抚着胸口。
    “你怕,你一个人在家?”他奇怪她母亲怎么不在家?
    “妈妈到南部她干姐家去了。”庄静两手插在睡袍的口袋里,有点矜持的说。
“你知道吗?她的摊子已经收了快一个月了。她口口声声说要自食其力,不要我养
活她,可是她又找不到别的事。她心情不好,到南部住几天散散心。”
    “她的摊子收了?是你叫她收的?”
    “嗯,是我。”
    “喔,庄静,我那天只不过在胡说,你就认真了。”刘慰祖大为感动,上前一
步,把庄静揽在怀里。
    “慰祖,不光是为你,我本人也不喜欢妈妈的职业,总觉得她丢脸。可是我伤
了妈妈的心,我好难过,……”庄静伏在刘慰祖的胸口上孩子似的哭着。
    “庄静,不要哭,我们总要想法子把一切解决的。”他亲她的额,她的脸,她
那颗大黑痣和滚热的眼泪。“庄静,我的小姐姐,我以为你真不理我了呢!”
    “我怎么会呢?慰祖,我爱你,除了你我不会爱任何男人,你懂吗?”她用手
臂环住刘慰祖的颈子。
    “我懂,我现在懂了。”刘慰祖把脸伏在她的颈窝里喃喃着。那夜他留在那里
没回家。
    两人又言归于好了,阴影却仍然在。但是他们故意不去看它,躲着它。
    “庄静,你要鼓励我。我必得要用功念书,必得有好成绩,我让家里满意,家
里才会让我满意,我的目标是将来两个人一块儿出国,祖母和父亲都是说话算话的。”
    “对,我们不该再闹意见,该努力改变环境,对不对?”庄静快乐的说。
    “对,庄静,你真聪明。”
    两人决定改变环境,环境竟真慢慢的改了。他们不再为家庭的阴影所左右,不
再彼此挖苦,双方都本着诚意,为未来开辟途径。
    有天庄静用她墨黑的大眼珠朝刘慰祖凝视了好一阵,忽然说:“慰祖,咱们结
婚好不好?”
    “现在结婚?”刘慰祖吃惊已极。这个提议令他大意外了。“为什么忽然想现
在结婚?”
    “因为……因为我觉得结了婚心就定了。”庄静垂下长长的睫毛,那神情看着
竟有几分落寞,脸色也显得憔悴。
    “唉!你在想些什么?难道不结婚就有什么不安心的?”刘慰祖扶着庄静的肩,
轻轻的摇晃着。“不要胡思乱想,等我毕了业再谈吧!书没念完背后就拖个家——”
    “我可以负担家庭生活,不过得苦一点。”庄静打断他的话说。
    “不行,庄静,那绝对不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服人的表现和和平的态度
来争取未来的幸福吗?我们如果现在结婚,不单影响我的学业,家里也绝不能原谅。
难道你愿意我跟家里闹翻吗?你绝不会的。是不?庄静,我们要有耐心,要等……”
刘慰祖觉得庄静这个提议太荒谬了,说了一大篇不能结婚的原因。庄静一言不发的
听着,听完沉思了半晌,微笑着说:
    “慰祖,你是对的,我们不该现在结婚,你也不能跟家里闹翻。我不过是说着
玩玩的,你别认真。”
    庄静果然再也不提结婚的话了。但她似乎有意在回避他,约她出去,她总推说
太忙走不开,到银行去找她,她竟常常不在。那天他去她又不在,他便问坐在她附
近的一个女同事:为什么庄静又没来?
    “庄静请长假了,以后不来上班了。”那个女职员说。
    “请长假不来了?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呢?”刘慰祖如坠在迷雾中,
困惑的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那个女职员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刘慰祖,旁边的另外
几个人好像不忍看他,都重重的低着头。
    “天晓得,这可是怎么回事呢?”刘慰祖无声的自言自语,决心到庄静家里找
她问个明白。
    庄家的门深锁着,他在门铃钮上重重的按了一阵,竟是无人来应。正犹疑着该
走还是该打破门冲进去,一位邻居太太不声不响的出来了。那位太太打量了他两眼,
道:
    “你别按铃了,庄家昨天搬走了。”
    “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搬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庄小姐昨天在法院公证结婚。她客也没请,结
完婚就搬了。庄老太太也跟着女儿女婿一道走了……。”
    那邻居太太说了一长串话,刘慰祖只听到前面几句,知道庄静结婚了,庄老太
太跟女儿女婿全家搬走了。别的全没听见,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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