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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只觉扑面而来一阵辣辣的味道，有些悻悻，脚下也不由自主退了退。
红衣女孩，一个顿脚，站定仨人面前。
高跟鞋一转，先朝安碧如点头，“学姐。”
凌云好奇看她们时，女郎客套完了，转而对她大声问，“喂，你怎么在这！”
“报名。”
“你是入学新生，真倒霉，怎么跟我一样？”
“倒霉——是人的情绪用词，通常有相对发生性。”
“我呸，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
“要命，就是这种闷葫芦！那晚上也是，静静站着，像个闷葫芦，破坏了我和……”
“对不起哦。”
“死开！”
“……”
“喂，你念哪个系？”
“临床医学。”
“我不活了，怎么又跟我一样！你个倒霉鬼！”
凌云至此在肚里回了一句，“你个小妖精”，没有说出口。
凌云想，这么瞅着以后的大学生活，肯定没有开花的幸福时刻。
安碧如插进两人之间，“梅兰娇，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红衣女咬咬嘴，跺跺脚，“学姐，我不是……”
李羽裳一直没有发言，这会子扯了扯凌云的衣袖，用像凑在耳边的口气道，“我们，上去坐吧。”
安碧如反而推着凌云和李羽裳，“走走走。”
她们踏上楼梯，回头一看，横横气气的梅兰娇也跟上来了。
她们走过旋转楼梯，在楼层上一露面，便和窗边的浩云和他的朋友对视上了。
事实是，那男孩依然玩玻璃，浩云却一直看着她们。
四个女孩中，三人有惊。
梅兰娇率先低呼，“磊……”她这一唤，其余三女孩都听到，除了凌云，另两个应该不能领会意思。
安碧如是四人中最先出列的，这么说也错，她根本不曾停顿，直直走到那个窗口旁边，对着浩云恭恭敬敬地喊，“慕容学长。”
浩云对她友好地笑，“必新呢？”
安碧如答，“应该还在新生报到处忙着。”
浩云说，“嗯，今天要累坏他。”
安碧如本能，“最好累坏他。”
浩云摇头，“又吵架了？”
安碧如一愣，“没有，学长。”
浩云又笑，“你们两个……呵呵。”
安碧如朝身后招招手，凌云和羽裳顺理成章地走过去，梅兰娇呢，自己给自己造个理也要过去。
凌云的惊，来自和浩云对坐的男孩。
妈妈叫她应该唤他云磊哥哥。
爸爸帮她多多制造和齐家人见面的机会。
她自己，既不想多个哥哥，也不想多个婆家。
对齐云磊，看了也就看了，不动多余的声色。
安碧如在替她们介绍，“这是我新认识的两个学妹，宋凌云和李羽裳小朋友，来来，这是慕容学长，凌云，你们医学系的学生会长。这是……这是齐学长。”
安碧如介绍齐云磊的时候，也是在打招呼。
齐云磊并没有关照她，同样的，没有关照其他女孩。
梅兰娇在后面想被他看到，依凌云看，他并不是没有看到。
浩云倒是好脾性，对女孩们笑笑，“坐啊。”
安碧如看了旁边，挑最近的一张空桌而坐，梅兰娇也懂，跟过去坐。
凌云是不知道规矩，羽裳呢，似乎也是吧。
凌云在浩云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当成自然的，因为他确实摊掌对她们，请她们坐，坐哪儿——还不是一样？
羽裳在凌云旁边，另一个座位坐，离齐云磊，最近。
梅兰娇在那边怪叫，“你们怎么坐在那儿！”
凌云看她，也看看安碧如，后者似乎也很吃惊。
凌云怔怔问，并不慌慌，“我们，不能坐这儿？”
梅兰娇气急了，“才刚认识的学长，你们就……过分！”
又加了一句低低的，“还不如换我坐……”
凌云更不懂了，咧嘴，漠漠道，“四角的桌子，坐不下六个人。”
梅兰娇快昏过去了。
凌云察觉安碧如，似乎也是严肃地盯着她。
只凌云旁边，浩云的喉底，有“嗬嗬”的闷闷声。
浩云在探问，对凌云，“叫咖啡好吗？”
凌云没响，这次羽裳柔柔地说，“要点别样的吧。”
最后送上来的是两杯咖啡，一杯红茶，一杯奶昔。是浩云招手，让那送碟的姑娘先过来这一桌，是浩云拿着红茶和奶昔，放下，然后，送碟的才将两杯咖啡摆在碧如和兰娇那里。
凌云一直看着桌面，那送茶的，凌云也只看到一只手，恰恰美丽，指甲天然的，没涂任何修饰，淡而敏敏的肉红色。送茶的转个身，凌云才正好抬头，看到那半个侧面，嘴角似乎盈盈有笑，飘然下楼时，是一个蓝色的背影，蓝丝带扎住背后的头发，蓝连衣裙……
凌云又不经意看到浩云，后者还是儒雅微笑着，点透书生气。
凌云撇过头，没理。
要待选茶，凌云真想要红茶，看羽裳，好似抱着和她同样的心思。
两人都没落手。
齐云磊放开玻璃品，要去拿四角桌上的参考书，那杯红茶恰是放在硬书封面上的，齐云磊将它撤下，又巧在了凌云的正面前，这下，羽裳也不便再去换了。
凌云看齐云磊，他温浅着表情，又一忽子专注在书本里。
凌云抿嘴笑笑，将心比心，真要谢谢他的无心之“失”。
浩云的身子一直侧转在这边，凌云在对低头的齐云磊笑着时，浩云突然对齐云磊说话，“呵呵，以后要当外科医生的，却这么喜欢易碎的东西。”
凌云也不知怎的会接口，“用心保护好就行了，也就不会让它碎了。”
齐云磊微微一颤，没抬眼，以后的心思，许是在书里，许是在书外。
接着是喝茶时间，静谧的氛围压死了梅兰娇一股无处发的恶气，竟一连续了五次杯，后来添杯的不是原先送茶的侍应生，再没见那条蓝裙子。
后面窗口缓缓地，有上午的半份余热腾进来。
浩云道，“给姑娘们添点冰激凌吧。”
梅兰娇兴奋而喊，“好。”
安碧如说，“谢谢学长。”
李羽裳安静跟着，“谢谢学长。”
凌云歪鼻子歪眼，不要，不要，肚子没好……
浩云凑着身子，对凌云放低声音，“好吗？”
“要些糕点吧，饿了。”是齐云磊接的口，他何时将目光远离了书本，看向这边？哪边？哪边呢？凌云吃不准。
浩云突然闷声，没应答，往后一靠，坐进椅子深处。
齐云磊要来的，是两份雪豆腐蛋糕，两份巧克力慕斯，一份草莓小圆饼，和一个菠萝包。
凌云分到的是草莓小圆饼，她不爱甜食，单单对草莓味的情有独钟，宴会那晚她也只挑草莓冰激凌吃，齐云磊喝醉了，砸瓶了，呕在凌云身侧，靠在凌云肩膀的时候，凌云嘴角的草莓奶浆许还没有擦干净……
凌云吃得足足，满意而笑，她胸中诚诚松松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会眯成缝，一份难得的可爱。
浩云没动糕点，依然深坐，只这一刻他不在笑。
羽裳也是大方的，齐云磊竟意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随便用。”
梅兰娇要怄死，菠萝包啃得跟被老鼠咬过似的。
羽裳拿过一碟巧克力慕斯，将勺子舀着，以为要送去嘴里，她却送去奶昔里，浸在一起，糊成一团。凌云诧异，“这样好吗？”
齐云磊替李羽裳证明了好。
他也拿过一份巧克力慕斯，浸在咖啡里。
凌云的小圆饼最后几个没嚼进去。
凌云第一个站起来，“我该走了，要去系里看看，拿课程表……”
羽裳跟着，“那，我和你一起走吧。”
安碧如和梅兰娇也没有坐下去的理由。
四人踏楼梯下，跟来时一样。
后面有人跟着，浩云在喊凌云。
浩云走到凌云面前，高她一个头，从上带笑地看着凌云乌黑的发顶，凌云的左肩头也掉着一根黑头发，一直没有发现。浩云突然伸手，拈去那根头发，然后，大掌扶住了凌云的肩，脸往下凑着，来到凌云眼前。凌云没退，很自然地回望他。是他们之间习惯了的自然的说话姿态。
浩云说，“周日，宋伯伯要我过去。”
凌云点头，“你来好了。”
浩云满意了，加一个动作，摸摸凌云的头发，像和面师傅对待手下的面粉时，那么温柔。
凌云从浩云身侧看过去，意外发现齐云磊也走下来了。
浩云回去时，他在看着浩云的手，只是那不是玻璃艺术品，不晓得是要看出什么，然后，也瞥了一眼凌云，跟着上楼了。
凌云的周围，一片凝息。
安碧如走过来对她说，“你本就认识慕容学长？”
“……”
“原来，你本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显得投投热情的我，倒有点傻。”
安碧如又对羽裳，“谢谢你的这顿“咖啡”。”
羽裳抿唇而笑，姿态尚好，“不，谢谢您介绍认识的学长们的咖啡。”
五 美人局
“再来一盘，如何？”
宋傲然左手拇指和食指对捏住下巴，看此局已定，自己胜券在握，遂抬头，笑看对座的年轻对手。宋傲然在“私家医院联合会”中素有“笑面院长”之称，善操人缘，任何场合，或闻他洒脱而笑，或张胆而笑，或应情而笑，或极致而笑。他是长方脸，笑笑多少能消去一些本能的严肃。可他集中注意力时，如读书，如此刻的对局，又习惯性地要戴上一副眼镜。眼镜金丝边边，照理看来干净利落，可他的眼睛罩在那玻璃片片里，笑时，又有一份浮泛。
齐云磊棋下得很烂，自己心里有数，却照下不误。
他觉得就算坐在这儿局局输，也比加入不远处的沙发群，来得自在多。
这是宋府小花厅，晚上八点钟光景，正餐已过，正是闲闲的吃茶时间。花厅通庭院，两扇落地玻璃门紧闭，室内调着适度的空调。室外却并不安分，夜漫草虫鸣。有一只临到半空中，屈着细胳膊，在眼前装个望远镜形状，察到了里面的晕色朦胧，似有糕饼的甜香味溢出，打个唿哨，结伴而来。到了玻璃门口，嗡嗡停住，抖着翅尖还假惺惺地互相寒暄，“您先进去”，“不，还是您请”，在人类社会里厮混久了，别的没学到，客套话装了一大个肚子，最后，一齐忍不住了，那点心子真诱人哪，大伙儿，抄家子冲！砰砰砰，是那面面玻璃擦得太干净，还是偷食儿的对不住是个近视眼，小虫子们只落得腆着肚子仰面躺地的份儿。在它们心头撞着像大窟窿的声音，在里面根本是无关紧要的。花厅里被盎然绿意的大小盆景包围，盆里各放的，是栽植良好的常绿植物。特别是下了太阳，走来湿湿的夜气的时候，撇去怎样的不适意，单单的静坐，又宁又沁，确是一种享受。宋家的茶，安排的也好。这种特别的晚点心，只用来招待三五知己，或少量客人，再多，也便容不下了。今晚，宋氏夫妇安排巧，只待着两个与女儿青春同龄的男孩子。
花厅的大部分面积用来摆一套很花的沙发，一长两单，淡青夹红的碎花装饰，很软。
凌云坐一张单的，慕容浩云坐一张单的，女孩男孩中间，隔着表情穆滞郁郁的凌云妈妈。
三个人都在看书，借一盏灯的光。
竖立的帆布小罩灯有三十年代的沧桑风味，最靠近凌云妈妈，所以凌云和浩云为读清手头的字迹，不得不都向中间靠。凌云偏过左侧，浩云侧过右面。凌云的头发傍晚时刚梳洗过，有些散散绒绒，趁着三分的淡黄灯光，半面柔软，全额的温存。凌云倒真是低头专注着，浩云的眼光和面前泻下的灯光，投射在一起，久了，竟觉它在慢慢往前游移，似乎脱离出自己的书本，似乎淌过凌云妈妈的身子和书本，似乎落在凌云那曼生风姿的头发上，似乎……似乎胶着在那里，要和晕染着凌云的灯光们争地盘，结果是——他，占得的地盘多。
齐云磊在局定小歇的当口，捏起面前的菊花茶杯。宋傲然示意他可以和他一起品酒，藏酒是宋傲然的成就，他乐得分享。齐云磊拒绝了，他说喜欢喝茶。他察觉到进厨房泡茶的，竟然是凌云。她也没有问他，为他准备的是一杯清水，挑浮着三朵淡菊。慢慢端着朝他走过来时，也有水里娉婷的味道。他只是这么隐隐觉着，当然不会告诉她。
齐云磊小啜一口，然后，不着痕迹看向那片灯光，似乎也很在意灯光里的人。
她的身子微微有动，在沙发里扭了扭，想坐得更舒服些，这么一转，便接着浩云浅浅飘来的目光，两个人是彼此稍远着，却，又仿佛很近。
她突然点点头，翘嘴唇，噙了一点小笑，隔着她母亲，和浩云对话。
光色洒玲珑，相坐语依依。
云磊撇过头，回到自己的尴尬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