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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案,启示着我们,要更深入地去体味天下父母心。我们或许都能“可怜天下(正在作为的)父母心”,我们一定也能“可
怜天下(已无法作为的)父母心”吗?生生不息的人类啊,在你栖息的大地上;有多少这样的细节、这样的个案,值得你以心灵亲近……
“康熙开心果”
“牙痛不是病,痛起愁煞人”,这句俗话虽然不科学,但之所以能流传至今,说明它毕竟传达出了一些中国老百姓的两种认知,一是比起别的绝症来,牙痛并不危及生命,二是牙痛的苦恼,有时甚至比得了其他脏器的险症更加难熬。其实口腔保健极其重要,不但要从幼童抓起,而且应该贯穿终生。人终有一老,人老齿落,乃正常的生理现象,只是每个人的齿老摇落时间不尽相同,有的早些,有的晚些罢了。现在医学发达,牙科的治疗补救手段越来越先进,人们在平时注重牙齿保健的前提下,一旦牙痛,应及时找牙医检查处理,老年人更
耽误不得。
退回二三百年,那时的中国老年人牙齿痛起来,虽贵为皇族,一般也没有什么立即止痛的妙招。话说清朝康熙年间,康熙皇帝一日去向孝惠皇太后请安,太后向他诉苦,说自己“牙齿动摇,其已脱落者,则痛止,其未脱落者,痛难忍”,因而向康熙打听治牙痛的偏方。康熙是个大孝子,何况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孝行来推行“以孝治国”的方针,对孝惠皇太后的牙痛怎能掉以轻心?那时的太医院也未必没有能提供止痛偏方的太医,何况康熙还很接纳了些西方的传教士,这些传教士大都掌握包括牙科医术的西方科学,按说为皇太后提供临床治疗也不是没有条件,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康熙懂得,更有效的止痛方法是马上给予皇太后心理治疗,于是,他给皇太后献上了“开心果”。
康熙对孝惠皇太后说:“太后圣寿已逾七旬,孙及曾孙殆及百余,且太后之孙,皆已须发将白而牙齿将落矣,何况祖母享如此高年。我朝先辈,常言老人牙齿脱落,于子孙有益,此正太后慈闱福泽绵长之嘉兆也。”这些话语构成的“开心果”倾倒而出以后,皇太后心理上立即大舒解、大愉悦,心理的安适使生理上的痛苦大为缓解,竟觉得牙齿也不痛了,“欢喜倍常”,她连连称赞皇儿是对症下药,并表示:“皇帝此语,凡我老妪辈,皆当闻之而生欢喜也!”也就是说,“康熙开心果”不仅对她适用,而且有加以推广普及的必要。
康熙家族的人丁繁盛,有其特殊的原因,满俗讲究“老齿脱落有益儿孙”,也许含有不科学的因素;但筛掉这些成分,“康熙开心果”的富于营养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老年人一要承认自然规律,不要强求自己的生理感觉跟年轻人一样,同时,应该从自己家族乃至民族生命的延续上,汲取慰藉与快乐。
人老病随,就是暂且无病,生理上也总在走向衰竭,有病及时治疗,无病注意保养,当然都很重要,但更重要是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有的老年人不是以乐观的精神对待自己的衰老病痛,而是整天沉溺在“我有病,我痛苦,我活不了啦”的悲观情绪中,并且特别喜欢唠叨自己的病痛,有的更对年轻一辈的健康欢乐产生嫉妒心理,总拿自己的病痛给晚辈出难题,晚辈怎么着照顾也还是不满意,甚至心理变态,对一切新生事物都无端排拒,恨恨然,怅怅然,自己仿佛生活在地狱里,还要拉拽年轻的生命阴着脸叹着气去陪受煎熬。这是很要不得的“老态”。康熙皇帝为皇太后提供的“开心果”,现在也还是治疗这类老年心理疾患的妙方,而孝惠皇太后从中汲取了“知足常乐”以及“老年人应该以儿孙之福为乐”的心理营养后,认为应该再把这一妙方推及到所有“老妪”的见识,也很值得肯定。其实不仅是“老妪”,包括“老叟”,都应该为生命的正常代谢而释怀,为年轻一代活蹦乱跳超越己辈而“欢喜倍常”,从而百病不惧,忘忧享寿。
心灵体操怒绿
那绿令我震惊。
那是护城河边一株人腿般粗的国槐,因为开往附近建筑工地的一辆吊车行驶不当,将其从分杈处撞断。我每天散步总要经过它身边,它被撞是在冬末,我恰巧远远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一天很冷,我走拢时,看见从那被撞断处渗出的汁液,泪水一般,但没等往下流淌,便冻结在树皮上,令我心悸气闷。我想它一定活不成了。但绿化队后来并没有挖走它
的残株。开春后,周围的树都再度先后放绿,它仍默然枯立。谁知暮春的一天,我忽然发现,它竟从那残株上,蹿出了几根绿枝,令人惊喜。过几天再去看望,呀,它蹿出了更多的新枝,那些新枝和下面的株桩在比例上很不协调,似乎等不及慢慢舒展,所以奋力上扬,细细的,挺挺的,尖端恨不能穿云摩天,两边滋出柔嫩的羽状叶片……到初夏,它的顶枝所达到的高度,几与头年丰茂的树冠齐平,我围绕着它望来望去,只觉得心灵在充电。
这当然并非多么稀罕的景象。记得30多年前,一场大雷雨过后,把什刹海畔的一株古柳劈掉了一半,但它那残存的一半,顽强地抖擞着绿枝,继续它的生命拼搏,曾给住在附近的大苦闷中的我以极大的激励,成为支撑我度过那些难以认知的荒谬岁月的精神滋养之一。后来我曾反复以水彩和油画形式来刻画那半株古柳的英姿,可惜我画技不佳,只能徒现其外表而难传达其神髓。进入改革开放时期,我曾在大型的美术展览会上,看到过取材类似的绘画;再后来有机会到国外的各种美术馆参观,发现从古至今,不同民族的艺术家,以各种风格,都曾创作过断株重蹿新枝新芽的作品。这令我坚信,尽管各民族、各宗教、各文化之间存在着若干难以共约的观念,但整个人类,在某些最基本的情感、思考与诉求上,是心心相通的。
最近常亲近丰子恺的漫画,其中有一幅他作于1938年的,题有四句诗的素墨画:“大树被斩伐,生机并不绝,春来怒抽条,气象何蓬勃。”这画尺寸极小,所用材料极简单,构图更不复杂,但却是我看过的那么多同类题材中,最有神韵、最令我浮想联翩的一幅。是啊,不管是狂风暴雨那样的天灾,还是吊车撞击那类人祸,受到重创的残株却“春来怒抽条”,再现蓬勃的气象,宣谕超越邪恶灾难的善美生命那不可轻易战胜的内在力量;丰子恺那诗中的“怒”字,以及他那墨绘枝条中所体现出的“怒”感,都仿佛画龙点睛,使我原本已经相当丰厚的思绪,倏地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今天散步时,再去瞻仰护城河边那株奋力复苏的槐树,我的眼睛一亮,除了它原有的那些打动我的因素,我发现它那些新枝新叶的绿色,仿佛是些可以独立提炼出来的存在,那绿,是一种非同一般的绿,倘若非要对之命名,只能称作怒绿!是的,怒绿!
那绿令我景仰。
碰头食
那是去秋一天的下午,植被丰茂的温榆河边,我坐在马扎上画水彩写生,老杜走来走去地采集植物叶片,而汪哥儿则坐在他那辆本田雅阁里,把四扇车门全打开,仰着身子,双手枕在脑后,享受穿过车体的“过堂风”。
我们三个是偶然相识于温榆河畔的。我在离河不远的村子里辟了一间书房,写作之余爱到河边画风景;老杜离休不久,他们干休所就座落在河东天竺镇,他喜欢采集植物花叶制作
标本;汪哥儿别人都管他叫汪总,在河畔高档别墅区里有栋欧陆风情的小楼,有时开车路过温榆河就离开公路把车滑到河畔草丛中,他说是“透气补氧”,我却从他那眯眼凝思的神态,判断他多半还是在盘算生意经,因为问起来他比我和老杜小两轮还多,所以我们只叫他汪哥儿,他每回都拉长声音应承,很受听的样子。
我们又遇到一起,热络地互致问候后,便各司己事。忽听“咩咩”之声,一群绵羊约有三四十只,跟随一位羊倌移动了过来。羊倌是个40多岁的汉子,我们都跟他打招呼,他也就站住跟我们拉家常。我、老杜、汪哥儿互相虽说也曾在问答间有些个自我介绍,究竟都留有相当余地,但那羊倌听了几句淡问,在我们并不曾寻根究底的情况下,却把他家乃至他们村的种种情况自动透明。原来放养这样一群羊,一年下来的收入约一万二千元。他说羊爱吃碰头食,所以必须每天轰出圈放养。同样的植物,你去割来放进圈里喂它们,它们不爱吃,必得它们自己边走边觅食,才又香又欢。当然,入冬后,留下的种羊只能圈养,喂储存的饲料,那风险就特别大,甭说染了病,就是厌食,胃口不香,不愿交配,也够人烦的。
羊群欢快地寻觅着香甜的碰头食,渐渐远去,羊倌也就跟我们道别,随着去了。夕阳裹到身上,暖酥酥的,我画好了画,老杜夹妥了标本,汪哥儿下车看画和标本,仨人闲聊起来,都发表了一番从碰头食引出的感慨。
我说作家写作,最好也还是从“碰头食”里获取营养。阿根廷有个著名作家叫博尔赫斯,长期在图书馆里工作,博览群书,浮想联翩,他的小说灵感差不多全来自于“圈食”,虽然奇诡精致,究竟缺乏时代脉搏生活气息。好多年里好多人都说他该得诺贝尔文学奖,但直到前几年他溘然仙逝,仍与该奖无缘,倒是像君特·格拉斯那样的爱吃“碰头食”即乐于追踪现实发展轨迹、撷取鲜活素材的作家,虽争议很大,倒能“蟾宫折桂”。当然奖项也并非评判作家成就高低的圭臬,从读者角度衡量,白菜萝卜各有所爱,我自己所钟爱的文学创作,还主要是吃“碰头食”那种路数的产物。
老杜却说哎呀快别提“碰头食”,在位的时候,整天吃“碰头食”,这顿是宴请别人,那顿是别人宴请,该到哪儿吃饭,全听秘书提醒,就是“工作餐”,往往也得司机送拢、秘书引进才知道订在了什么地方,一年到头难得在家里吃顿“圈食”。直到离休以后,这才知道“圈食”比任何生猛海鲜、法式大餐都更可口,那因为连连吃“碰头食”而形成的滚圆“将军肚”,现在凭借“圈食”加步行采集植物标本,才算平复到可以拍侧面照的形态。
汪哥儿听完我们的话呵呵笑,说二位老伯你们怕都猜不出我的心思。他说对他来说,把握事业的关键是既要有充足的“圈食”,更要善于吃“碰头食”。搞经济,无“圈”就成了“皮包公司”,无“圈粮”就只能是整天想着“空手套白狼”,不仅难获成功,还容易酿成大祸。但是光知道“守圈”,只靠“圈粮”那是吃不成“壮汉”的,必须还要善于吃“碰头食”,就是绝不能错过机遇,一定要带露折花,常保鲜活。他说经济活动都带有一定的投机性,吃“碰头食”是一种投机行为不假,但投机要以“游戏规则”厘定的范围为度,羊是天然知道什么能吃什么有毒绝不能沾,搞经济的人吃“碰头食”可没那个“本能”,所以,要在实践中磨练,在岁月中成熟……一顿话,把我和老杜听呆了。
那天晚上我在书房灯下检视自己的水彩写生,画面上有在柳林下蒿草中觅食的羊群,我忍不住在画角题上了“碰头食”三个字。
勇对平淡
一位二十啷当岁的年轻朋友向我怨叹:“哎,太平淡了!”
我十分理解他的心境。年轻人多半喜欢轰轰烈烈,而厌烦平平淡淡。但个体生命所面对的社会现实,往往非自身可改变或逃逸。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提出了“大历史观”,主张以长时间远距离的眼光看待历史过程,其实这一原则亦可移用于个人的生命历程。年轻的朋友对我说:“要是生在抗日战争那时候多好呀!我一定参加铁道游击队!”可是他偏生在如
今这样一个和平时期,这几天中央电视台一频道黄金时间播出的连续剧虽是表现当代军人生活的,剧名却叫《和平年代》。我前些时曾为一位从“商海”归岸的作家的长篇小说《午夜阳光》写了篇序,这小说出版后,那位年轻的朋友读后更加怨艾起来:“唉!九二年那时我刚上大学,毕业已经是九六年了,我出校门以后,连想到‘午夜’里去感受一下‘阳光’的机会都没有啦!”他的意思是,九二年前后,什么房地产热呀、原始股呀、期货启动呀、组建民营公司呀,乃至于凭“点子”发家呀,等等,等等,“下海”发财的机会多多;而现在,似乎骇浪已无,水已流平,而且“游戏规则”已趋细密,插针难觅缝隙,任性而为必遭谴罚,甚至于大学毕业后找个差强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