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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在她身边。他做一手好菜,一天几换样侍候她吃。
她渐渐受了感动,接受了克南对她的爱情。双方父母也都很满意。这两年,他们的感情已比比较平稳地固定了下来。她对克南也开始喜欢了。他虽然风度不很潇洒,但长得也并不难看。标准的男子汉体格,肩膀宽宽的,这几年在副食部门工作,身体胖了一些,但并不是臃肿,反而增加了某种男子汉气概。她和她一同相跟着看电影,也是全城比较瞩目的一对。前不久,军分区已基本同意亚萍父亲提出转业到老家江苏地方上工作的请求。父亲在那边的工作地点基本联系好了,在南京市内。亚萍是独生女,按规定,可以在父母身边工作。他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在江苏省级机关任领导职务,去年回老家时路过南京,这个叔叔听了她的播音,当时就让她到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当播音员。现在她要是回到南京,干这工作基本没问题。问题是克南。但他父亲已经给南京的许多老战友写了信,给克南联系工作单位,准备让克南和他们家一同调过去……生活本来一切都是在平静、正常和满意中进行的。可是,现在却突然闯进来个高加林!
当亚萍第一次翻送加林在南马河采写的抗灾报道时,才从老景那里知道,加林已经是县委的通讯干事了。她念着他那才气横溢的文章,感情顿时燃烧了起来;过去的一切又猛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在录广播稿时,面对旋转的磁盘,的确落了泪,但并不完全是稿件的内容使她受了感动;而是她想起了她和加林过去在学校里的那些生活。她现在才清楚,她实际上一直是爱他的!他也是她真正爱的人!她后之所以和克南好了,主要是因为加林回了农村,她再没有希望和他生活在一块。不必隐瞒,她还不能为了爱情而嫁给一个农民;她想她一辈子吃不了那么多苦!
现在,加林已经参加了工作,那个对她来说是非常害怕的前提已经不复存在。同等条件下,把加林和克南放在她爱情的天平上称一下,克南的分量显然远远比不上加林了……于是,她今天早晨刚听说加林回来了,就忍不住跑来看望他……现在她走在返回广播站的小路上,心情又激动又难受。她现在看见加林变得更潇洒了:颀长健美的身材,瘦削坚毅的脸庞,眼睛清澈而明亮,有点像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保尔·柯察金的插图肖像;或者更像电影《红与黑》中的于连·索黑尔。“如果我和他一块生活一辈子好多啊!”亚萍一边走,一边心里想。可是,她马上又觉得很难爱,因为她同时想起了克南。“哎呀,走路低着个头,小心跌倒!”
迎面一声话音,惊得亚萍抬起了头:她正想克南的事,克南他妈就在她眼前!她不喜欢克南他妈——药材公司副经理身上有一股市民和官场的混合气息。
克南妈把手里提的几条肥鱼扬了扬,说:“中午来!南方人在咱这里真是受罪,一年都吃不上个鱼!这是副食公司刚从后山公社的水库里捞出来的……”
“伯母,我不去,我在你们家已经吃得太多了。”亚萍尽量笑着说。“看这娃娃说的!我们家怎么成了你们家!”
亚萍一下子被克南他妈这句饶口话的逗笑了,也马上饶舌说:“你们家怎么成了我们家?”
克南妈也逗得哈哈大笑了。
亚萍对她说:“我今天胃不舒服,不想吃饭。我要赶忙回去躺一会。”“要不要药?公司门市上新进了一种胃疼片,效果……”
“我有,不麻烦您了。”
亚萍说完,就匆匆从克南妈身边绕过去,向广播站走去。
她一进自己的房子,一下子就躺在床铺上。她从头下面拉出枕巾,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刚躺下不一会,就听见有人敲门。她厌烦地问:“谁?”
“我。”克南的声音。她烦躁地下去开了门。
克南一进来,高兴地对她说:“中午到我家吃鱼去!刚打出来的鲜鱼!我买了几条,我妈已经提回去了……”
“你们母子就知道个吃!吃!你看你吃得快胖成了个猪了!去年新织的毛衣,刚穿一冬,领子就撑得像桶口一般大!”黄亚萍气冲冲地又躺在了床上,拿枕巾把脸盖起来。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冰雹,打得张克南就像折了腰的糜子,蔫头耷脑地站在脚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亲爱的亚萍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所措地两只手互相搓了一会,走过去,轻轻把蒙在亚萍脸上的枕巾揭开。亚萍一把夺过去,又盖大脸上,大声喊收说:“你走开!”
张克南惶惑地倒退了两步,哭一般说:“你今天倒究是怎了嘛……”过了好一会,亚萍才坐起来,把脸上的枕巾抹下,尽量平静一点地对呆立在脚地上的克南说:“你别生气。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那今天晚上的电影你能不能去看?”克南一边从口袋里掏电影票,一边说。”听人家说这电影可好哩!巴基斯坦的,上下集,叫《永恒的爱情》。”
黄亚萍叹了一口气,说:“我去……”
第16章
高加林立刻就在县城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他的各种才能很快在这个天地里施展开了。地区报和省报已经发表了他写的不少通讯报道;并且还在省报的副刊上登载了一篇写本地风土人情的散文。他没多时就跟老景学会了照相和印放相片的技术。每缝县上有一些重大的社会活动,他胸前挂个带闪光灯的照相机,就潇洒地出没于稠人广众面前,显得特别惹眼。加上他又是一个标致漂亮的小伙子,更使他具有一种吸引力了。不久,人们便开始纷纷打问:新出现在这个城市的小伙子,叫什么?什么出身?多大年纪?哪里人?……许多陌生的姑娘也在一些场合给他飘飞眼,千万百计想接近他。傍晚的时候,他又在县体育场大出风头。县级各单位正轮流进行篮环比赛。高加林原来就是中学队的主力队员,现在又成了县委机关队的主力。山区县城除过电影院,就数体育场最红火。篮球场灯火通明,四周围水泥看台上的观众经常挤得水泄不通。高加林穿一身天蓝色运动衣,两臂和裤缝上都一式两道白杠,显得英姿勃发;加上他篮球技术在本城又是第一流的,立刻就吸引了整个体育场看台上的球迷。
在一个万人左右的山区县城里,具备这样多种才能、而又长得潇洒的青年人并不多见——他被大家宠爱是正常的。
很快,他走到国营食堂里买饭吃,出同等的钱和粮票,女服务员给她端出来的饭菜比别人又多又好;在百货公司,他一进去,售货员就主动问他买什么;他从街道上走过,有人就在背后指划说:“看,这就是县上的记者!常背个照相机!在报纸上都会写文章哩!”或者说:“这就是十一号,打前锋的!动作又快,投篮又准!”
高加林简直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颗明星。
不用说,他的精神现在处于最活跃、最有生气的状态中。他工作起来,再苦再累也感觉不到。要到哪里采访,骑个车子就跑了。回到城里,整晚整晚伏在办公桌上写稿子。经剂也开始宽裕起来了。除过工资,还有稿费。当然,报纸上发的文章,稿费收入远没有广播站的多;广播站每篇稿子两元稿费,他几乎每天都写——“本县节目”天天有,但县上写稿人的并不多。他内心里每时每刻都充满了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自尊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有时候也由不得轻飘飘起来,和同志们说话言词敏锐尖刻,才气外露,得意的表情明显地挂在脸上。有时他又满头大汗对这种身不由己的冲动,进行严厉的内心反省,警告自己不要太张狂:他有更大的抱负和想法,不能满足于在这个县城所达到的光荣;如果不注意,他的前程就可能要受挫折——他已经明显地感动了许多人在嫉妒他的走红。
这样想的时候,他就稍微收敛一下。一些可以大出风头的地方,开始有意回避了。没事的时候,他就跑到东岗的小树林里沉思默想;或者一个人在没人的田野里狂奔突跳一阵,以抒发他内心压抑不住的愉快感情。
他只去县广播站找过一回黄来萍。但亚萍“不失前言”,经常来找他谈天说地。起先他对亚萍这种做法很烦恼,不愿和她多说什么。可亚萍寻找机会和他讨论各种问题。看来她这几年看了不少书,知识面也很宽,说起什么来都头头是道;并且还把她写的一些小诗给他看。渐渐地,加林也对这些交谈很感兴趣了。他自己在城里也再没更能谈得来的人。老景知识渊博,但年龄比他人;他不敢把自己和老景放在平等地位上交谈,大部分是请教。
他俩很快恢复了中学时期的那种交往。不过,加林小心翼翼,讨论只限于知识和学问的范围。当然,他有时也闪现出这样的念头:我要是能和亚萍结合,那我们一辈子的生活会是非常愉快的;我们相互之间的理解能力都很强,共同语言又多……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另一处感情压下去了——巧珍那亲切可爱的脸庞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对巧珍的爱似乎更加强烈了。他到县里后一直很忙,还没见巧珍的面。听说她到县里找了他几回,他都下乡去了。他想过一段抽出时间,要回一次家。
这一天午饭后,加林去县文化馆翻杂志,偶然在这里又碰上了亚萍——她是来借书的。
他们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马上东挟西扯地又谈起了国际问题。这方面加林比较特长,从波兰“团结”工会说到霍梅尼和已在法国政治避难的伊朗前总统巴尼萨德尔;然后又谈到里根决定美国本土生产和储存中子弹在欧洲和苏联引起的反响。最后,还详细地给亚萍讲了一条并不为一般公众所关注的国际消息:关于美国机场塔台工作人员罢工的情况;以及美国政府对这次罢工的强硬态度和欧洲、欧洲以处一些国家机场塔台工作人员支持美国同行的行动……
亚萍听得津津有味,秀丽的脸庞对着加林的脸,热烈的目光一直爱慕和敬佩地盯着他。
加林说完这些后,亚萍也不甘示弱,给他谈起了国际能源问题。她先告诉加林,世界主要能源已从煤转变到石油。但70年代以来,能源消费迅速增多,一些主要产油地区的石油资源已快消耗殆尽;新的能源危机必要要在世界出现。另外,据联合国新闻处发表的一份文件说,1950年,世界陆地面积有四分之一覆盖着森森,但到今天一半的森林已经在斧头、推土机、链锯和火灾之下消失了。仅在非洲,每年大红有500万英亩森林被当作燃料烧掉。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调查表明,全世界的一亿多人口深受燃料严重短缺之苦……
黄亚萍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她接着又告诉加林,除了石油,现在有十四种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的复合能源,即,太阳能、地热能、风力、水力、生物能、薪柴、木炭、油页岩、焦油砂、海洋能、波浪能、潮汐能、泥炭和畜力……
高加林听好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他想不到亚萍知道的东西这么广泛和详细!
接着,他们又一块谈起了文学。亚萍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纸,递给高加林说:“我昨天写的一首小诗,你看看。”高加林接过来,看见纸上写着:
赠加林我愿你是生着翅膀的大雁,
自由地去爱每一片蓝天;
哪一块土地更适合你生存,
你就应该把那里当作你的家园……高加林看完后,脸上热辣辣的。他把这张纸片递给亚萍
说:“诗写得很好。但我有点不太明白我为什么应该是一只大雁……”亚萍没接,说:“你留着。我是给你写的。你会慢慢明白这里面的意思的。”他们都感动话题再很难转到其它方面了;而关于这首诗看来两个人也再不好说什么,就都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分手了。两个人都有点兴奋。
亚萍走完了。加林把她送给他的诗装进口袋里,从后面慢慢出了阅览室的门。他心情惆怅地怔怔站了一会;正准备到县水泥厂去采访一件事,一辆拖斗车的大型拖拉机吼叫着停在他身边。
加林惊讶地看见,开拖拉机的驾驶员竟然是高明楼当教师的儿子三星!
三星已比驾驶座上跳下来,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
“你怎开起了拖拉机?”加林问。
“你走后没几天,占胜叔叔就把我安排到县农机局的机械化施工队了。现在正在咱大马河上川道里搞农田基建。”
“那你走了,谁顶你教书哩?”
“现在巧玲教上了。”三星说。
“她没考上大学?”“没……”三星犹豫了一下,说:“巧珍看你来了。她就坐我的拖拉机下来的。我路过咱村,她正在公路边的地里劳动,就让我把她捎来……她在前面邮电局门前下车的,说到县委去找你……”加林胸口一热,向三星打了个招呼,就转身急匆匆向县委走去。高加林走到县委大门口的时候,见巧珍正在门口旋磨着朝县委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