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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恳严知孝,小军官忙去打电话报告,请示。
严知孝嘴里一股劲地说:“今天真是晦气!”说着,走到门下敲门,等韩福叫了江涛来,才开门把他迎进去。江涛笑吟吟地搀着严知孝走进会客室,请他坐下,叫韩福老头端上茶来。江涛问:“严先生!你来有事吗?”
严知孝说:“不是我的事,是你们的事。我想当个中间人,说合说合。事情总得有个结局呀!”他又盯着江涛说:“这两国交兵,也得有个完哪,学校总归是学校!”停了一刻,又象给学生上课一样,反问了一句:“这,在个学校里,动刀动枪的,总是不妥当吧!”
他看到大门里有学生站着岗,手里拿着枪刀耍着练着。也有的蹲在墙下看书。他想要怎样说法,才能使江涛明白目前的形势。其实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闹起学潮来,这个墙圈里就成了自由的国度。在这片国土上,用一种不同的思想体系组成了领导和军队(学生纠察队),建立下特殊的生活秩序和新的人与人的关系。以高度乐观主义的精神,克服饥饿、疾病和侵害,跟统治者作尖锐的斗争!
江涛还是不住地笑着,开门见山地说:“老师!不是市党部派来的……”说到这里,看严知孝脸色不象往日一样,又停下来。
严知孝说:“不是市党部,是卫戍司令部……我教一点钟的课,也是师生,不能眼看我的门生们遭荼毒。还是看清时局,离开这里吧!”一面说着,看了看窗外有人,用眼睛看着江涛示意。
江涛说:“哎,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要生气。”嘴里这样说,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体会到事情到了关键的时刻。
严知孝紧插上一句,说:“事到适可而止,过则尤不及。年轻人心眼发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们还是转移阵地吧,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江涛听话中有因,低下头忽闪着长睫毛,楞了一刻,也不说什么。他考虑:严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已经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严知孝说:“是时候了!我诚心诚意地劝你们离开学校。你们有这个意思,我可以衔命奔走。不呢,你们还‘斗’你们的‘争’,我也没拿蒋先生的津贴!”说完了又点着下巴,问:
“懂得吗?”
严知孝比今说古,劝说了一阵,江涛也给了他个下台阶的话:“老先生的意思,我可以给护校委员会传达一下,大家同意的话,再通知您。”说着,他想捎出个信去,又说:“不过,目前离开不离开,问题不在我们。当局不给抗日的民主,抗日的自由,解散了学校,又宣布我们是政治犯,不让我们离开,又有什么办法?”
严知孝觉得话说到这里,也就算完了,待久了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故。“出首”的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去。就拿起手杖,走出会客室,在院里站了一刻。看了看他熟悉的房屋和树木,老松和侧柏,不禁兴叹一番,走出大门。
饥饿象猛虎的两只利爪,紧紧抓住人们的咽喉,挼搓着,动摇着斗争的意志。白色恐怖,象郁闷的沉雷,开始在空中震荡了。
严知孝的谈话,小魏隔着窗子都听到了。他一切都明白,一连十天吃不饱饭,站岗站不住,睡觉睡不着,心上老是突突乱跳。他老是觉得在这里坚持,不如到乡村里去开展抗日工作更有益一些。这事别人不知道,张嘉庆可是明白。小魏站岗的时候,看见焦猴子和小王在门口,坐在墙根底下,把头顶在墙上看书。小魏问:“小焦!你看的是什么书?”
小焦说:“是《铁流》。”
小魏问:“头顶墙干吗?”
小焦说:“这样肚子里饿得轻点。看一场忘我的斗争,看见抗日革命的远景,肚子就不饿了。你读一读《士敏土》吧,把头顶在墙上,读不一会,眼里老是闪着红旗。嘿!这里一杆红旗!嘿!那里一杆红旗!心里燃起抗日的火焰,心口象架上一团火,就一点也不饿了。”
小焦说着,小王读着书,嘴上咯咯地笑着说:“这叫画饼充饥!”
“文学家”小赵走过来,说:“不,这是一种思想修养,说文学能治病哩!”
小焦说:“只能治思想病,情绪不好的时候,一看革命小说,就壮起胆来。”
小王说:“望梅止渴就是了,好比一说十四旅攻进来,就会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干。”
看书解决了小魏的思想问题,他下定决心:到乡村去工作。下了岗走到大门前,看见张嘉庆从厨房里背出几张狗皮,挂在门楼上的旗杆顶上,大喊:“保定市的工人阶级!诸位同学们!反动派施行饥饿政策,饿坏了抗日的人们……”他在向校外开展宣传。狗皮在六月的阳光下,放散着饥饿的、血淋淋的红光。张嘉庆慷慨激昂地演讲,不能感动小魏。他觉得越是这样,问题越是无法解决。一直叹气:“咳!还是到乡村去工作好!”
小魏越看越觉得心慌:他想:“还不如听母亲的话,转学到北京去。那里学生运动更高涨。”他走回来,想找个人谈谈这种心情。走到教员休息室,门前有缸藕,六月天气,藕花正开,花瓣红红白白,又鲜又嫩。他扯下几片花瓣,搁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觉得喷香。一面吃着,小焦、小王、小赵,也跑了来,一同吃藕花。
正吃着,小赵往缸沿上一耸,捋起袖子,伸起胳膊,从缸底里拽出一尺长的又白又嫩的藕,连泥带水,张嘴就吃。小王一看,袖子也待不得捋,也拽出一根。小魏和小焦也伸进手去,抬手一看,两人攥住一根,用力一拽,小魏只拽到一截截。他抬脚就赶,赶一会子小焦,又去赶小赵,赶来赶去,人们都吃完了,他又乐滋滋地去找张嘉庆。走上楼梯一看,张嘉庆手不停笔,正趴在桌子上写宣传品,眼睛盯着小魏,说:
“怎么样?有什么事情吗?”
小魏说:“饿得心口里直痛,肚子里热糊糊的。我想,我们应该转变个斗争方式,回到乡村里去。发动农民起来抗日,不能光是认准了这里!”
张嘉庆说:“你愿回乡村,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就是去不了!”
小魏说:“在目前来说,在乡村里发动抗日更方便,暑假里学生们都回家歇伏天,先和他们进行谈话,再约他们一同向农民进行工作,把日寇占了东北之后,东北同胞们受的痛苦告诉他们,唤醒他们起来抗日救亡。乡村里没有警察,没有宪兵,没有被捕的危险。即便有,在高粱地里一钻,在瓜园里一藏,万事大吉。”
张嘉庆盯着眼睛等他说完,笑了说:“嘿嘿!你的理论很高!这是逃避现实,打不退白军,一切都是梦想。”
小魏说:“不要误会,我是从工作出发。你看!我们成了瓮里的鳖,网里的鱼,人家想要什么时候一伸手就能捉住。”
张嘉庆一听就火起来,把右脚一跺,说:“他?不敢!他怕社会舆论,他敢这样对付抗日青年,我们就敢在工人里,在农民里,动员舆论打击他!”
小魏看张嘉庆态度不冷静,楞起眼睛问:“没有饭吃,怎么坚持?你说,明天叫我们吃什么?”
张嘉庆不等小魏说完,把左脚一跺,说:“叫你吃屎!”看小魏还想说话,没等张开嘴,张嘉庆说:“我要到操场上站岗去了。”说着,通通通地走下楼梯。
小魏从背后翻了张嘉庆一眼,把垂在脸上的头发挑起,瞅着窗外出神。蝉在树上叫得烦躁,事到临头,他的心上闪烁不安,走到窗前一看,墙外的小河并不宽,河水倩倩地流着……当他的思想一跳到这个问题,心上立刻笼着喜气,象是真个摸到出路。一看到河岸上不远就有一个拿枪的岗哨,他的心又软下来,心里想:“还是不吧!”
他又走回寝室,路上人们来来往往,正为工作忙碌,他也没有看见。
当他睡着的时候,就又做起梦来,回到家乡去了。他带了一群青年农民,走到瓜园里,在高窝铺上开起会来,讲着抗日的道理而且津津有味。把席子支起,让四面八方的风都刮进来。太阳照着瓜园,瓜地上闪着油绿的叶子,一个个圆圆的西瓜,在眼前闪亮。啊!多么幽美的乡村呀……
当他醒过来,还是睡在硬硬的床板上。睁圆眼睛,瞅着屋顶,有一刻钟工夫,这时,他下定决心:“到农村去,开展农民的抗日运动!”这时,眼前又闪出张嘉庆的影子,拿眼睛翻着他说:“这会儿是抗日不怕死,怕死不抗日!”他出了一口长气,把心一横,说:“走!”
翻身打开箱子,穿上一身洗过的衣服,一双新鞋子,匆匆走出斋舍。走过甬道的时候,有人在背后喊了他一声,他也装做没有听见,一直走到钟楼上。围墙就在他的脚下,只要伸腿一跳,就跳过去。小河在眼前缓缓地流动,站岗的兵士在墙下走来走去……
这时,他心上捽着劲,下了最后的决心。脑子简直没有思索的余地。回头看了看,没有别人,周围静悄悄的。等岗兵游动远了,他猛地一下子耸上墙头,伸脚跳了下去。岗兵听得唀地一声响,疾忙折转身来。他扔地跳进河水,在水上浮沉了一下,手忙脚快,两手用力扒向前去,当他凫到河边,冷不丁地听到枪声,枪弹在水上溅起波花。那个岗兵在忙乱之间,没有打准,也许是朝天上打的。他手疾脚快,两腿在河底上一蹬,一下子窜上河岸,跑进园子里。钻进玉蜀黍地里,又窜过一片高粱地,一片谷子地。毕竟,他逃出这个恐怖的城市,到广阔的农村去了。由于小魏的影响,陆续有不少同学通过士兵的关系,到乡村去进行抗日救亡的工作。
54
几天以来,市党部动员了学生的家属,哭着鼻子流着泪,站在学校墙外,要见亲人一面。说尽了温柔的话,想撼动同学们的心。可是,敌人的政治攻势不能发生作用。
斗争中的人们,好象松树当着风,吹得树叶响,树身摇不动。几年来,一连串学潮斗争的胜利,兴奋着他们。由于他们的努力,他们的英勇,克服了饥饿,把斗争坚持下来,传为奇迹。这种奇迹,鼓舞了群众,也鼓舞着他们自己。但是,他们都是一些十六七岁到廿二三岁的青年学生,他们还没有离开学校,还没有进入社会,他们在社会科学的书本上学到一点东西,还不真正了解阶级斗争的残酷和复杂。革命的狂热,象一杯醇酒陶醉着他们,形成一种盲动思想。这种思想支配着他们不能确切明白,这抗日的堡垒,这青年人的乐园还处在荒山上。不能确切明白,这墙外的野草里,奔走着吃人的虎,和吃人的狼!——反动的军阀和政客。
严知孝的启示和群众思想上的变化,引起老夏的不安。吃饭落不到肚里,睡觉好发惊怔。夜间他走到楼上去找江涛,江涛和张嘉庆都不在。他一个人在楼廊上走来走去,两手扶着栏杆停住步。这时市声已经落了,城市安静下来,他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繁星。万家灯火,飘飘闪闪,闪闪飘飘。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互相辉照。会引起他思想上的活跃。
老夏在楼廊上站着,想到一年来他们在母校曾付出不少血汗。为了争取我们中华民族的自由和解放,为了争取抗日的自由,不少同学牺牲了学业,才有了今天。第二师范在革命中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因为一种盲动思想的蒙蔽,如今陷在灾难中。他们将要离开它,丢失它,过起铁窗生活。想着,两只黑眼睛呆呆的,有些伤神。
他正孤零零地倒背起手站着,觉得背后有人握住他的手,他感到那只手的温凉。回过头一看,是江涛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上。当老夏回过头来的时候,江涛在夜暗里,看见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更加黄了瘦了。他问:“你觉得身上不好?”
老夏摇摇头说:“没有什么。”
江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河,对着眼前的城市的夜晚,止不住兴叹的心情,说:“咳!也许我们要离开这可爱的地方!”一个青年人,尤其在学生时代,学校抚育了他,教养了他,他对学校的房屋、树木、水塘和井台,都有故乡一样的恋情。一说要离开,心上会发生热烘烘的感觉。不管过去多少年以后,还会回味出多少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在目前,事实告诉了他: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老夏慢悠悠地说:“我还不忍这样想……。”
江涛说:“为了未来的胜利,不管我们走过来的路有多么弯曲。到了目前,我们在作法上应该再明确一些。”老夏一听,惊诧地说:“很明确,武装自卫,等待谈判。”
江涛问:“等待谈判?这样,是不是有些机会主义?”
老夏一时呆住,安谧的眼睛,连连眨动。老半天,才点点头说:“也许有一些,但我还没有觉察。保定市是交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