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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妈眼中又湿润了:“怎么没有?‘文革’时上山下乡那年生的……我是心脏病患者,那时大夫就说我不能生孩子,可我偏要生,险些丢了这条命……”
像一群小麻雀,这么能闹腾。(5 )
“对对对……”张主任打断她的话说:“一晃就三十年了!我记得你醒过来那天,我们街坊们都去医院看你,你乐得像孩子似的!”
韩大妈自豪地笑起来:“谁说不是?”
张主任说:“那天,你躺在西床上,文秀妈躺在东床上,街坊们……”
“不对,不对,你咋也糊涂了?”韩大妈猛地站了起来,打断她的话说:“我在东床,她在西床,我生的是小子,她生的是闺女。”
张主任愣了一下道:“噢……那也许是我记错了。”
韩大妈这才释然地坐下,说道:“你肯定是记错了,有时候你明明拿着奥运宣传材料,却说着注意防火的事儿,忘性大着呢!”
张主任挥挥手,打开一个本子道:“那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忘了也正常,咱不提它了。这儿有个表格,我给你念念——新婚家庭,是计划三口之家,还是丁克之家?是计划……”
韩大妈说:“等等,等等,你念的,啥叫‘丁克之家’?”
张主任解释道:“丁克之家呀,就是男女双方自愿不要孩子。”
“不行不行!”韩大妈急忙打断她的话道:“我儿子不过那生活……那我们老韩家不断子绝孙了?”
“大妹子,你不知道呀,现在的年轻人,就时兴这啊!”
“我不管别人,我家可不赶那时髦。”
张主任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来,忙从包里取东西,笑着说:“哎呀呀,瞧我这记性!你看,你看这是啥?”笑哈哈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红本儿道:“你们家被街道评为‘计划生育光荣之家’了,这是光荣证,快拿着!”
韩大妈一惊,接过本儿道:“我当是你要让我看什么呢?”疑惑地打开看:“这……还是这……”
张主任笑道:“刚才在居委会临来时,还惦记着给你送本儿的,来到却忘了,哈哈哈哈……这可是荣誉啊!”
韩大妈嘴撅得老高,交出那本儿,说道:“老姐姐,我不要这!”
张主任吃惊地问:“那你想要什么?要奖金?”
“不不……至今儿媳妇都没有,我——我要儿媳妇呀……”韩大妈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要哭了。
张主任生怕又被绕进去,赶紧从憨哥家告辞,想着工作,来到了文秀家的院内。没见到要找的人,就和几位老头老太太说起话来。
王大爷挤上前去说:“如今,搞人口普查,可要细致呢,千万别搞出错了……”
“谁说不是?”张主任举着手里的本本说:“我呀,总在想,小韩子和文秀,当年会不会是抱错了?”
“你说什么?”几位大妈吃惊地问道:“这俩同日生的孩子,难道会搞错?几十年了,这怎么可能呢?”
王大爷说:“那年代的确是乱……”忽然停了口,说道:“她最不愿意提这个,咱别惹她生气,闹腾起来谁都烦心。”
张主任和几个大妈向门口看去——原来文秀妈回来了。她感到气氛有些异样,说道:“大家都在这儿呀!刚才,打老远我就听见这儿热热闹闹的。我一到,你们干吗都不说话了?有啥新鲜事儿,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呀!”
有一位大妈想说什么,王大爷急忙制止住,把话岔开道:“嘿嘿……文秀妈,我们没说什么,刚才在排练秧歌呢……”
张主任也含糊其辞地说:“对对,我们又排了一个新段子……”
王大爷顺着张主任的话往下编词儿:“这新节目很不成熟,嘿嘿……所以,你一来,我们就不敢练了……”
众大妈也附和着嚷起来。
文秀妈摇摇头说:“这有什么?你们练啊,只管练啊……”边说边向自己家走去。
张主任将红袖箍胳膊举得老高,说道:“你等等,我正要找你填表呢。”就跟着文秀妈进了屋。
7 外经贸大厦旁边的花坛,憨哥仍然在小丽她们身后躲躲闪闪,十分紧张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文秀,焦急地说:“帮帮忙,千万别让她给看见了……”
像一群小麻雀,这么能闹腾。(6 )
小芹也看到了文秀,低头对憨哥说:“我认出你了,你那卖服装的爱人找你来了!”
小丽一听,就火了:“什么什么,这人有家庭,有老婆,还搞什么征婚?骗子,派出所去!”
憨哥急忙解释道:“不是的,她是街坊邻居,我真的是个单身汉……”
小芹指着他揭发道:“不对不对,我在服装市场时,明明看见你们俩口子在吵架斗气——我说嘛,这一路,总觉得这人眼熟!”
小丽说:“甭跟他废话,咱去报警,为民除害!”小芸也说:“就是的,现在社会上,骗婚骗感情的色狼多得很呢!”四人气愤地声讨起了憨哥。
这时的憨哥,一脸无辜:“我……我冤啊!不信,你们去问她……”他从人缝中指着向这面张望的文秀,心里暗道:“完蛋就完蛋,我豁出去啦!”
小丽回头道:“你说你说,她既然不是你老婆,你咋这么怕她?”
憨哥支支吾吾说:“我……我欠她的债……欠她的钱……”
小芹见文秀已经走了过来,就说道:“算了算了,我们权当做好人好事儿吧,我们也不通过她来证实什么了。”
小芸也说:“他像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小丽似乎消了怒气,说道:“好吧,看你怪可怜的,我们就帮帮你!”用身子护住他说:“反正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又不能把我们怎么着……”
文秀又看到刚才在她摊子那几个女生,很不理解地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芹说:“服装丢了?找什么呢?”
文秀高扬着头说:“刚才好像看见他就在这儿的……就在这儿的……”不想理睬小丽她们,又寻找起来。
憨哥慌乱地躲向一侧。他太紧张了,一时没蹲稳,倒了下去,胳膊就在文秀的脚边。但一动不敢动,生怕暴露目标,暗道:“文秀啊文秀,千万别低头,看见这副德行,我就没法再活啦!”
小芹冲文秀问道:“你说的‘他’?他是你什么人呀?”
文秀想起小芹说过“两口子吵架”之事,没好气地说:“是猫儿是狗儿,你管得着吗?”只顾张望,高跟儿踏着憨哥的手掌,疼得他咬牙咧嘴,大汗淋漓,但不敢吱声儿。
小芹低头发现后,“扑哧”一声,捂嘴而笑。文秀一转头,小芹立马扬起头来,大声说道:“好像到那边去了!”
文秀的
高跟鞋,在憨哥的手掌上刚踩过来,又踩了过去,并在上面停了停,这才挪开他的手,白了她一眼,说道:“有什么可笑的?”向前方寻找去了。
直到这时,憨哥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向外看,长出一口气,心里道:“我没死,谢天谢地……”
小丽低头说:“喂,警报解除了!”
小芸不解地笑道:“你怎么趴在地上了?”
小芹知道原委,开怀大笑道:“他这手,刚才和人家那脚丫子握手呢,哈哈哈哈……”
憨哥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打土擦汗,抱着手,抖抖颤颤道:“没掉就好!谢谢你们呀!”
“谢?”小丽俏皮地笑道:“你打算怎么谢?”
小芹一想,上前说道:“师傅,你不是在那儿干过吗?给我们介绍些外经贸的小伙子,成不成没关系。”
小丽、小芸等人也都嚷起来,闹着要他还这个人情。
憨哥抠抠脑袋说:“是啊是啊!刚才拉我进去的那位,就是工会陈主席呀,专门管为单位的小伙子解决个人问题的。改天,我领你们一起去。公司的小伙子中,博士、硕士多得很呢!”
小丽、小芹、小芸她们喜出望外,高兴得拉住他的胳膊直摇道:“师傅呀,今儿遇到你,真是太棒啦!”
憨哥的手疼痛难耐,嗷嗷直叫……
8 张主任离开后,韩大妈看着那“计划生育光荣之家”大红本,又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她摇头笑笑:“嗨嗨……光荣,光荣,年年光荣一回,不要还不行,嗨嗨……真邪乎!我们老韩家,怎么尽得些这?”
像一群小麻雀,这么能闹腾。(7 )
原来桌上,被韩大妈摆了一大堆此类的红本儿,怒气冲冲道:“发了本儿,她到哪去了?今后,再给我发这些,我可要跟她急。”
前院里,张主任也给文秀妈发了个这样的本儿,也向这一家宣传了计划生育的重要意义,然后话题一转,说道:“听说老文从香港又去了台湾,在那边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呀!你们不还通着信吗?”
文秀妈叹了口气道:“唉……可是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惦记我和文秀,我打听他又有啥用?”
张主任说:“如今改革开放,大陆和台湾联系的不少呢!咱区里的红十字会,把你家的情况都列为重点了,还说帮你联系那边……”
文秀妈打断她的话说:“不提他了,谁叫他家过去是老财,压迫剥削老百姓!”
“哈哈哈哈……”张主任笑道:“你呀,怎么还是‘文革’时造反派说的那话?前几天,人家台湾的连战和宋楚瑜都来了。你想想,他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一天也没有剥削过人,愣是被戴上高帽子,白天晚上游街批斗!”
文秀妈抹起泪来:“是啊……他当时那惨样儿,我现在都能记得起,只要一闭上眼,那时的情形就在我面前了……”
“别哭别哭,”张主任安慰她道:“他呀,是被批斗怕了,才出去的呀!”
文秀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怪伤心的,咱不说他了。”
张主任说:“这么多年,你容易吗?怎么能不说呢?你赶紧翻箱倒柜,找找看,有没有资料呀、线索呀,我上报区里,尽快让你们这个家也团圆团圆。”
“唉……”文秀妈叹道:“这么多年了,我哪保留那些?”
“找到了就赶紧交给我!”张主任戴上老花镜,看着笔记本说道:“文秀妈,如今搞人口普查,上级要求一定要搞准确,下发了十几张表格呢!”边说边翻着一些表格。
文秀妈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说道:“人口普查……那就查呗,我们这个家,就我和文秀俩人。”
张主任想起了什么,说道:“刚才我去……”急忙改口道:“那年人口普查,就有人反映,说是当年‘文革’那会儿,你和韩大妹子同时生孩子,会不会把俩孩子抱错了,我一直在琢磨……”
一听这话,文秀妈猛地站起道:“不可能,不可能!当时我一醒来,抱着的就是我的文秀啊!她那时正犯心脏病……她那人越来越怪,咱不说她了……”想了想,坚定地说:“文秀肯定是我生的。”
张主任说:“文秀妈,不瞒你说,多少年来,我心里总有点怀疑呢!这么着吧,这些普查表你先别填,好好想一想再说。”
“这不明摆着的,我不用想!”文秀妈说。
没那些事,我真的不花心!(1 )
1 张主任又提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情,把文秀妈搞得心烦意乱,顾不上给文秀做饭,说着“太阳快落了,我得堵住她”,急匆匆向鹊桥婚姻介绍所跑去。
刘主任下班刚要出门,文秀妈就拦住她说:“刘姐,你等等。”
刘主任看她满头大汗,就说:“瞧你这,家里失火了?啥事这么急?”
文秀妈上前来,拉住刘主任的胳膊道:“是这么回事,这不在搞人口普查吗?我们居委会的张主任刚才来我家,她……她……”
“她怎么了?”
“她来说文秀的事儿……”
“怎么回事?”
文秀妈气喘吁吁地说:“文秀当年是你接的生,我在产床上,昏昏迷迷听你说过‘生了个小子’,你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刘主任吃了一惊:“这……”
文秀妈急切地说:“你说呀,你说呀!这很重要!”
“我……”刘主任支支吾吾起来:“当时那么乱,又事隔三十年了,我也记不清了呀!”
文秀妈的眼睛,直直地盯住对方:“那么,刘大姐呀,你总能记得我生的是闺女还是小子吧!”
刘主任想了想道:“时间太长了,我记得不真,也许,那男孩是你的……”
文秀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嚷道:“怎么也许?”
“那你要让我说什么呢?”
“文秀是我的孩子。”文秀妈说:“她真的是我生的呀!”
黄昏,美丽的晚霞映红了西天。憨哥收车,一开进胡同,见文秀正在从三轮车上向院儿里卸服装,赶紧把车在自己院外停好,就来帮她了。
文秀撩起散落在腮边的秀发,望着他说:“今儿穿得怪整齐,不会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