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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的乡间画师,凭着卖出这幅油画所得的钜款,赎出了自己的爱人。
然而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晓,这幅画几经辗转,最后的归处,竟是地狱之王寝宫的西墙。
番外篇 Wish You Be Happy —祝你幸福—
“报告统领,下层死灵的叛乱已经镇压,为首的三人被投入熔炉,经受永世煎熬之刑。”
“报告统领,猊下破坏的宫殿西北角已经修复,今天起可以重新启用了。”
“报告统领,新的地狱军扩容工程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开始训练。”
“报告统领……”
站在大殿外,高大的地狱军统领伸出左手拇指和食指揉着自己的眉心,无奈地叹着气。
从殿门中露出的一丝缝隙中看进去,平日老成持重的公爵正为“魔王猊下”层出不穷的问题和鬼点子忙得团团转,对地狱事务全然分身乏术,看来剩下的烂摊子,还是得要自己一个人来收拾。
“哎……”又叹了一口气,挥手支开了身边的两名侍卫,统领踏出了宫殿,独步在黑暗的旷野上。
魔王猊下。
这样称呼现在的地狱之王也许并没有错,然而,统领和公爵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他们的王,已经不在了。
他们的王,追着那个地狱的人类走了,只剩下一个分裂的灵魂,在地狱中防止事态的混乱。
然而怎么可能不混乱?
虽然地狱中仍有王者坐镇,但洛斯艾尔开头几日在众人面前的表现直让人跌破眼睛,得到了“魔王神智不清”这个消息的死灵们蠢蠢欲动,引发了数次暴动还破镶了整个第三狱所。
暴动镇压后,公爵只好无奈的让洛斯艾尔从公众的眼前退了下来。陪着他玩,听他喋喋不休地说话,回答他无休无止的问题,那毕竟是洛西华猊下灵魂的分身啊,除了顺应,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只是不知道,猊下和那伽,在人间界过得好不好。
白天耀眼的光线,猊下能适应吗?
四处曹杂的人声,猊下能忍受吗?
还有………还有那伽,猊下突然跑去找他,他会困扰吗?会拒绝吗?会……不高兴吗?
想到那伽,高大的男子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那伽是统领阅生人和死灵无数以来,所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冷漠的表情,却有着清澈而让人安心的眼神。
单薄的身体,却从未间断过向前迈出的步伐。
他还记得那伽第一次误闯地狱时,是怎样以着力量相差悬殊的身躯妄图从自己面前逃离的样子。
黑暗中,统领的唇际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浅笑。
少年坚定的决心、以及为了贯彻这种决心而从不止歇的脚步,让他看起来是这样灼灼生辉!
这个奇怪的少年,从一开始,就狠狠地进入了自己的视野、和心底。
漫无目的的脚步,不知何时来到了位于下层的第一狱所。
“来,赶紧喝了!都好几年了你快点忘记行不行?”循着凶狠的声音望去,统领正看见一名卫兵在朝死灵的口中灌着什么。
走过去,伸手拿下了水瓶,统领问道:“这是什么?”
“你别多管闲……统领!”卫兵不耐烦地说着,然而在瞥见了统领的身影后,便吓得两脚一屈,跪倒在地。
“这是什么?”统领倒没在意属下言语的冒犯,只是继续问着。
“回禀统领,这是阿克戎河的水。”卫兵战战兢兢地答道。
“阿克戎河的水?”蹙着眉,统领道:“喝下后让死灵忘记生前种种的水?这种水,每个人不是只要在前来地狱时喝一次即可么?”
“是的。可是这个人类总是无法忘记生前之事,因此猊下才命小的们定期给他喂水。”
“猊下?”提高了音量,统领的声音中是一闻便知的疑惑。
卫兵像是受了惊吓,以更加急切的声音回禀道:“是的。这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当时本来是要禀告统领的,但因为统领正好离殿,因此就直接向猊下禀告了。”
心念一动,有种猜测在脑中闪现。统领一挥手,卫兵得救似地退下了,只剩下他和那个死灵,四目相觑。
“喂,你有什么事忘不了?”压抑着心中的期待,统领以尽量平和的语调说道。
死灵浑浊的目光转了一转,仍旧一语不发。
迟疑着,统领还是决定说出那两个字来:“那……伽?”
死灵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统领,用嘶哑的声音道“你知道他?你知道那伽?”
“果然是……”舒出一口气,统领苦笑着道。
而死灵只是一径地追问着:“你怎么会知道那伽?他死了吗?不会的!他运气那么好,不会死的……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你倒是说呀!”
“放心,他活得很好,”统领说着,随即又喃喃道,“当然,我是说几个月前,现在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现在有什么问题么?”死灵凹陷的脸颊凑近了统领道。
摇了摇头,统领像是安抚对方、亦像是安抚自己般地道:“有那个人跟着,应该没有问题的……只要那个人不给他惹麻烦……”
“谁?”死灵狐疑地问道。
这一次,统领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应该知道的不是么?你给他看了那伽的样子,才让地狱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我……我给谁看了那伽的样子……?”死灵困惑了。
“魔王猊下。”统领正色道。
死灵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畏惧地绞着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说……几年前审问过我的那个人?可是我……我什么也没有说啊……”
定定地看了死灵一会见,统领点了点头,露出相信的神色来,“一定是猊下他自己读取了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是指那伽吗?”死灵紧张地问道。
“嗯……”
一定是这样的,猊下可以轻易读取到死灵的想法。本来,猊下对于这种能力不屑一顾,甚至可以说十分不耐——目空一切的地狱之王怎可能对卑微死灵们的思考迥路有兴趣呢?可是那一次,只有那一次,猊下一定是使用了那种能力……命运的齿轮,果然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的。
“你在想什么?”对于统领突如其来的沉默有些不安,死灵低声问道。“没什么,”摇了摇头,统领有些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是那伽的什么人,为什么喝了阿克戎河水也无法把他忘记?”
“我应该把他忘记么?”死灵反问。
“嗯。来到了地狱的人,应该把生前种种全部遗忘。”
死灵咬着下唇,有些惶恐地道:“可是我忘不掉……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努力地发呆和睡觉,就是忘不掉他……”
“你想忘记他么?”死灵的回答倒有些出乎统领的意料。这个人原来并非想要记住,而只是无法忘却?
点了点头,死灵沙哑的声音中隐含着痛苦“我想忘记他的,一直一直都想……家乡洪水爆发的时候,我看见那伽被冲到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候,虽然眼耳口鼻充塞的河水让我痛苦不堪,内心却觉得有些窃喜……我终于可以离开他、忘记他了呢。”
“……”死灵话语中隐藏的苦闷情绪,让统领沉默不语了。
“那伽太冷,又太明亮,像一块天然的寒玉,永远也不能为人所有……所以我不想记得他,不想一看他就引来胸口的疼痛……我是,想要忘了他的呀……”死灵用手抵着额头声音已然有些哽咽了。
“我知道,我知道。”统领只是反覆安慰着。
“你知道什么!”死灵大声吼道,然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般,定定看着统领“莫非你也……”
统领笑了,自嘲地笑:“也许吧……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嗯?”
“假如那伽是一块寒玉,那么可以温暖他的人,大概已经出现了。”
“嗯?”
“哦,不,也许不能说是温暖……但是愿意靠近他、陪伴他,哪怕一直被那寒气笼罩的人,已经出现了。”
长久的沉默,终于,死灵也笑了。
“是吗?那很好……”
“是很好。”
两个有着相同心思的人,说着旁人听来意义不明的对话,相视着笑了。
卫兵再度捧着盛有阿克戎水的瓶子出现时,统领已经走了。死灵从他手中接下水瓶,仰头一饮而尽。
对于死灵这次的配合,卫兵很是惊讶。
“怎么,被统领九人训斥过,就肯乖乖听话了?”冷冷地嘲讽。
但是一贯目光浑浊的死灵,这次却淡淡地笑了,“不是……我已经可以忘记了。对不起,麻烦你这么久,我想,这次我应该可以顺利地忘记了。”
“呃……”卫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怔怔地望着对方。
大概是最近地狱的异动太多了,连这个常年顽固不化的死灵,也突然开窍了,这么看来,魔王猊下性情大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靠着墙,卫兵偷偷地想到。
回到宫殿的时候,公爵正在殿门外等着统领。
“不陪猊下了?”
“猊下已经睡了。”
虽然地狱内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但时间应该还早。感概着猊下的作息变回了孩童,统领无奈地笑了。
“不要这样笑,这不适合你。”公爵撇了撇嘴,“猊下一离开,地狱军统领的气势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猊下不就在里面么。”统领仍然笑着。
“你明知故问。”公爵白他一眼。
收起了笑脸,统领正色道:“你还想去把猊下找回来么?”
没有回答,公爵挑了挑眉,示意统领继续往下说。
“我劝你不要。毕竟现在在宫殿内的,也是正统的地狱之王——虽然只是灵魂的一部分。这次再前往人间界,我们师出无名,就算找到了猊下,他也绝不会跟我们回来。”
“你怎么知道?”公爵反问。
“我相信猊下现在过得很好。”统领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是相信猊下过得好,还是那伽过得好?”公爵也是毫不顾忌地提起了那个名字。
“……他们两个在一起,才会过得好。”
“呵呵,”公爵低声笑了,引来统领惊讶的眼神,“别傻了,你真以为我会去找猊下么?我可不想被他撕成碎片。”
“那倒是,妨碍了猊下的幸福,他不知会怎样处罚我们呢,”
“是啊……反正总有一天,那伽来了地狱,猊下就会跟着回来的。”公爵好整以暇地道。
“万一那伽不来呢……?”统领倒是一阵没来由的担心。
“普天之下,谁逃得过一死……哎呀!”公爵难得露出惊慌的表情,“有猊下跟着,真不知那伽什么时候才会来地狱报到。”
“即使来了,一定也不会让他喝阿克戎河水,而是直接带进宫殿。”统领继续好心地提醒自己的同僚。
“不错……”公爵苦下了一张脸,看向洛斯艾尔入睡的殿内。“看来,明天开始不能光陪着他玩了,得好好教他些地狱之王的礼仪了。”“猊下知道了,一定会夸你是地狱最靠得住的大臣。”
“多谢,不必了,只要猊下快些回来就好。”
摇了摇头,统领道:“错了。”
“什么错了?“
“是……只要猊下幸福就好。”
受不了地耸了耸肩,公爵道:“是……只要那伽幸福就好吧。”
“无所谓,反正我想,他们的幸福,是一样的。”
吟游的旅人们,唱着或欢喜或悲伤的诗篇,走过山河湖泊,看遍世间万物。
曾经有人以为,他们得不到幸福,因为他们从不驻足,捕不到幸福的影子
然而很多年后乡间画师的一幅油画,却让这个说法从此绝迹!
画中的吟游诗人和身边的黑发青年比肩而立,劣质颜料中透出的气息,让所见之人都不禁摒住了呼吸彷佛怕是惊了他们的:
幸福时光。
番外篇 The King —地狱之王—
昏暗的房问,辨不清白天黑夜,一盏油灯发出朦胧的光来,照着细长的羽毛笔,在纸上投下绰绰阴影。
“猊下,关于近日猊下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属下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未写完的信函,又重新被羽毛笔划了去。烦躁地将公文纸揉起来扔到一边,公爵继续开始在另一张纸上书写。
“猊下,你的言行若再不注意,对猊下声威的打击是无法估计的……”
读着看起来前后矛盾不知所云的句子,公爵重重地叹了口气。桌脚边,又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