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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淼淼说:“亏你能想得出,也做得出。救你,怎么个救法?你脑子活套,自己想辙吧。”
胡宝山抱着水淼淼的腿,哀祈道:“看在咱俩孩子的份儿上,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救我。”
水淼淼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疼痛像被唤醒似的,从下身火辣辣地窜了上来,窜到心尖儿上,深深地扎进去,迅速地膨胀开来,疼得脑子都有些麻木了。孩子。在手术室里,她曾往那个雪白的桶里看了一眼,一个血块儿,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看着让人恶心、眼晕。她只看了一眼,几乎没留下任何印象。现在却突兀地浮现在脑海中,血淋淋的,似乎在蠕动,有生命的呼吸和质感。她晃了晃脑袋,竟挥之不去,坚守着,把女人脆弱的防线摧毁了。水淼淼流泪了,泪珠一滴一滴砸在胡宝山的脑袋上。
一零四
胡宝山长吁一口气,得救的快感,让他全身的肉松懈下来,瘫成一堆,像案板上的猪肉一样,嘴里喃喃地叫着“淼淼,淼淼”,似乎在呼唤上帝。
水淼淼仿佛从梦中醒来,脑子里还残留着梦的泡沫,此涨彼消的,一时摸不到现实的质地。她落坐在沙发上,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
胡宝山把脑袋搭在水淼淼的大腿上,仰起脸,捕捉着水淼淼眼里流露出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毕竟是女人,毕竟是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女人,毕竟是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她的心即便是一块石头也会在他胡宝山的怀里熔化的。他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做作,但毕竟笑出几分轻松,把骨子里的东西抖落出许多。
这丑陋的笑让水淼淼从梦境中彻底抽离,她也笑了,是用嘴角挑起的轻蔑的笑,“说吧,怎么个救法。”
胡宝山说:“摆平他。”
水淼淼说:“说得轻巧,拿什么摆平?”
胡宝山说:“拿钱。五万块钱摆平个小警察足够了吧。”
水淼淼说:“你的命就值五万?”
胡宝山一副豁出去的架套,挥着手喊:“十万,十万块钱总能把他的嘴封死了吧。”
水淼淼说:“你本事大,你去封吧。”
胡宝山说:“难道还得二十万不成?”
水淼淼说:“先拿二十万试试,水深水浅,我可摸不着。”
胡宝山说:“那个小警察对你挺有点意思,你把他玩儿个团团转,还不就像抽个陀螺一样容易。”
水淼淼冷冷一笑说:“胡宝山,这肚子里的可是你的种。”
胡宝山说:“我不过是逗你玩儿。二十万,小菜一碟。”说着,手脚就不安分起来。
水淼淼一动不动,直到关键时刻,才轮圆了巴掌抽在胡宝山的脸上,骂道:“你是个畜生。”
左脸上烙着火辣辣的疼,走在大街上,胡宝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抬手在右脸上补了一巴掌,才找到些微的平衡。白天的燥热依然缠绵在马路上、树梢间,不肯退去,有风吹来,也要纠缠进去,舔掉它的凉爽,风也就暧昧起来。胡宝山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没注意,被一块儿玻璃碴子逮了个正着,直截了当地扎进肉里。胡宝山一动没动,像是在品味那贼辣辣的疼。
他醒了,大脑像膏了油的滚珠轴承一样转动起来。拨个电话给二傻,叫他远走高飞,不就一了百了了吗。给他三万,最多五万。二傻是个虱子,没多大胃口,见点血就行。找不到二傻,阎王判官拿他也没辙,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挺一挺就过去了。胡宝山的手机响了,是赌友在招呼他,这帮招魂的鬼,一到这会儿就活了,仿佛刚从阴间爬出来的。胡宝山被撩逗得心痒难耐,手指捏得格格作响,暗自骂道,兔崽子们等着吧。老子今天是背透了,但物极必反,零点的钟声一响,鸿运就来了,挡都挡不住。看大爷怎么收拾你们吧。胡宝山站了起来,敦敦实实的,还是一条汉子。
第二十章
艾婷婷见到寒冰,日子仅仅过了一个星期。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那是书上说的,艺术夸张的成分占了多少,不得而知。但寒冰的头发的确白了许多,配上他原本就沧桑的脸,更显出几分老态。看着他笑得亮光渐渐熄灭的双眸,艾婷婷的心情就有些落寞,别后重逢的喜悦便被阴郁笼罩,偶尔透出点亮色,也不伦不类的。寒冰说,挺好吧。艾婷婷“嗯”了一声,似答非答的,眼帘却垂了下来,将惶恐的迷乱遮掩起来。当着笑容可掬的周厂长的面,两人再也说不出什么。谢绝了挽留,谢绝了送行,出了厂门,心上的皱褶才舒展了许多。
艾婷婷不想急着打车回家,提议说,走走吧。寒冰躺了几天几夜,也想活动活动筋骨,虽是顶着烈日,心情毕竟舒畅了许多。他说,我在厂里呆了几天,琢磨了不少事。我想咱们该调整调整。咱们有优势,优势就是文化,但也有劣势,心不狠手不辣,坑蒙拐骗都不擅长,跻身商海中,呛口水是在所难免的。淹不死咱们就再扑腾。书刊界的天下终究是要归文化人的。我想和汪一凡老师联手,正儿八经地成立一家文化公司,以做书为龙头,渐渐扩展到文化事业的其他领域。
艾婷婷说,这是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相结合,前者的成分更浓一些。她奇怪,寒冰怎么就不问问她,那些救他出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书呆子气,还是有意避开这个问题,等她自己说出来,避免尴尬。这样一想,就觉得两人之间宛如被玻璃罩子隔开,彼此看得见对方,却触摸不到真实的质地,不是先前那样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她不想被猜忌,想打碎罩子,就说,还是先想办法把刘学养的钱还上,我从他那里借了十万。寒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她读懂了,是在探究钱是怎么借出来的,这年头借钱比抢银行还难。艾婷婷说,刘学养打过我的主意,但没有得逞。她不想藏着掖着,心存芥蒂。寒冰说,难为你了。眼里亮晶晶地闪了一下,猛地把头捩开了。艾婷婷的心里投进一缕阳光,顿时暖洋洋的。把头斜倚在寒冰的肩上,身心轻盈出飞腾的感觉。
一零五
一进门,寒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了句,回家的感觉真好。这又让艾婷婷感动得想哭,几天的工夫,她似乎脆弱了许多,忽冷忽热,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她扑到寒冰的怀里,娇嗔地说,想我没。回答她的是印在额头上的热吻。她酥软了,融化了,和她心爱的人融成一体。她想听到寒冰的声音,听到他用那磁性极强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诉说离愁别恨,诉说他的思念,情话绵绵,爱意悠长。女人对爱的渴求格外贪婪,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期盼着爱的滋润,尤其是耳朵,是输送爱意直达心脏的通道,每一刻都期待着爱人的甜言蜜语,哪怕掺着星点的虚假。但艾婷婷听到的是寒冰的鼾声。他很舒坦踏实地睡着了。
寒冰在印刷厂的时候,和周厂长达成一个秘密协议,等他把钱筹齐后,印刷厂可以偷着开工,赶印一批散文选,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发出去。这样至少可以弥补一半的损失。周厂长没有食言,真的把书印出来了,书也顺顺当当地发了出去,回款的情况也不错,再加上外面的欠款陆续回来一些,七凑八拼,十万块钱没出一个月就放在刘学养的桌子上。寒冰又拍出一万,说,危难之中见真情,这是我俩的一点儿心意,别嫌少。刘学养说,把我当放高利贷的了,这不是臊我吗。寒冰说,好朋友明算账,总不能让我们亏欠你的太多了,不然,以后还怎么打交道。刘学养说,该为你俩庆贺庆贺。走,找个地方喝一杯。
刘学养喝酒向来痛快,菜没动几筷子,舌头已被酒泡大了。乘着艾婷婷去卫生间的功夫,用手指点着寒冰的鼻尖儿说:“你老兄真有艳福,这个女人是天下最棒的,千金难求。你上辈子也不知积了什么德,竟然得到老天如此大的恩典。真让我嫉妒得眼里冒血。”
寒冰说:“你借钱给她,就不怕打了水漂?”
刘学养说:“那我也认了。不怕你吃醋,我经见过无数的女人,能留在心里的只有她。怎么样,能不能让出来。出多少钱我决不含糊。”
寒冰说:“你喝多了。”
刘学养说:“酒醉心明,你懂不。就是这酒才借给我个胆儿,就是你拿刀子捅了我,也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寒冰说:“你看她是那种拿钱能买到的人?”
刘学养说:“这话说的有分量。老兄,还是你行。我服,我真服,打心眼儿里服。钱还真不是他妈的万能的。”
刘学养的话让寒冰心里沉甸甸的,不堪重负的衰弱感,让他在刘学养的面前挺不直腰杆儿,显得有些猥陋。面对刘学养的挑衅,他握不紧拳头,鼓不起男子汉的气概,打他个稀哩哗啦。他笑,不是笑刘学养,而是笑自己,笑自己的无能,笑自己枉披一张男人的皮。他曾挺男人的,在艾婷婷的面前信誓旦旦,要对她负责,结果反倒是她替他承担了难以想象的重荷。刘学养正是看到了他的窘迫,看透了他的骨头架子不过是芦苇编制的,空着心儿,光支撑自己那颗并不显赫的脑袋已经是勉为其难了。所以他才狂妄,才敢肆无忌惮,才将厚颜无耻、卑鄙龌龊的提议亮在桌面上,蔑视他,羞辱他。他端起酒杯,挺风度地和刘学养碰了杯,挺斯文地把酒喝了,而且一杯接一杯。酒液像条火虫从嗓子眼儿一直窜进心里,蠕动着,烧燎着。他哈哈大笑,断断续续的,一直笑回家。
艾婷婷的脸就伏在他的上方,却像迅速推拉的镜头,忽远忽近,影影绰绰的。
艾婷婷说:“喝点水吧。”
寒冰说:“我要喝奶,要喝狼奶。”
艾婷婷说:“你不该这样喝酒。“
寒冰说:“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艾婷婷说:“难关已经过去了,从头再来。“
寒冰笑了,说:“咱俩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一条道走到黑,结果只能是头破血流。”
艾婷婷说:“胡宝山斗大的字不识一箩头,从卖小报起家,如今不也是书刊界的一霸。我就不信,咱比不过他。“
寒冰又笑了,眼里却浮游着哀戚,有气无力地说:“鸡比鸭就淹死了。我是火命,怕的就是水。更别说在海里扑腾了。跟着我,你只能受委屈了。“
艾婷婷说:“你不是说你是水命吗,怎么说变就变了。这不是你,说的都是醉话。你不是要雄心勃勃地搞文化产业吗。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寒冰说:“那的确是浪漫主义的果实,可望而不可及。”
艾婷婷去卫生间绞了一把热毛巾,眼里的泪水也落在毛巾上。她觉得和寒冰之间不再像过去那样心心相印,而是隔了一层膜,一层坚韧的难以捅破的膜。触觉和视觉都是模模糊糊的。今天和刘学养在一起的时候,她始终保持着沉默,目光怯怯的,不敢与刘学养对视。但她却能感受到刘学养那聚光灯一样的目光不断地扫射在她的身上,她在这聚光灯下是赤裸裸的,就像那天在他的家一样。寒冰不会看不出来,他的联想只会更丰富,更鲜活生动。他这样喝酒,是在麻痹自己,让痛苦化解在酒中。酒对男人是止痛的良药。
艾婷婷用热毛巾给寒冰敷着额头,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说:“我是不是让你非常失望?”
艾婷婷说:“能认识你,我这一生就已经满足了。”
寒冰的眼里渐渐湿润了,握着她的手越攥越紧,似乎要把他心灵的疼痛传导给她。那是一种被恐惧挤压出的疼痛,恐惧来自信心萎靡之后的绝望,绝望得空虚,绝望得失重,甚至把绝望幻构出的前景当成了现实。他说:“也许这是一个错误。”
一零六
艾婷婷说:“你后悔了?”
寒冰说:“我没想到自己是如此平庸的一个人。更可怕的还不是平庸,是平庸再加上没有自知之明。”
艾婷婷说:“我们不是已经从困境中走出来了吗。”
寒冰摇摇头,说:“人从囚禁中走出来了,债也还清了,可心被烧成了灰烬,谁能拯救它?”
艾婷婷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回来的那天,你不还雄心勃勃地要大干一场吗,要成立文化公司,要上规模,要做强做大。那宏伟的蓝图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化为乌有呢。”
寒冰苦涩地一笑,说:“那是痴人说梦。没有梦,我支撑不了那一个星期。”
艾婷婷说:“我倒觉得你的计划是切实可行的。明天咱们就找汪老师,请他做顾问。你不能垮,垮了,我连避风遮雨的地方都没了,你就忍心让我再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寒冰拍了拍她的手,心领神会的样子,他记起不知谁的几句诗,爱情不是鲜花,不是亲吻,它是暗夜里的明灯,是长途跋涉中手与手的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