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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警官说:“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大概不想妨碍公务吧。”
胡宝山大笑了几声,说:“好好好,走就走,让我也长点儿见识。”
坐在分局的硬板凳上,邱警官问的第一句话就让胡宝山的腰像开水煮过的虾一样直不起来了。邱警官问,说说书店的那把火是谁放的。胡宝山一时语塞,结巴了几声才说,我怎么知道。邱警官问,二傻是谁。胡宝山脱口而出,我不认识。邱警官笑了,说,你再想想。胡宝山感到懊恼,心虚就会露出破绽,铁嘴钢牙,稳稳当当,即便是水淼淼把他出卖了,拿不出证据,照样奈何不了他。他拍了拍脑袋说,多年前我有个小兄弟也叫二傻,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他。
邱警官说,想起来就好。还需要我提示什么吗。胡宝山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邱警官说,二傻我们已经找到了。胡宝山吃了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心想,二傻即使真的被抓了,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撬开他的嘴,他装傻充愣的本事让人真假难辨,一般人休想看得清他那颗明镜般的心。况且,邱警官只是说找到了,连个“抓”字都没用。这个小警察也太嫩了。胡宝山说,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邱警官说,这个你最清楚。胡宝山说,你越说我越糊涂,能不能把话说明白。邱警官说,既然糊涂,就给你找个地方清醒清醒。
胡宝山被关在一间空房子里,像进了蒸笼蒙得透不过气来,他喊了几声,没人搭理他,想一直喊下去,又觉着底气不足,脱了衬衣,垫在屁股下坐着,像狗一样张大嘴喘着粗气,肚里的火苗一股一股地往脑门子窜,这会儿,水淼淼要是在跟前,把她撕成碎片儿也觉着不解气。这个婊子,大概有所觉察,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把他送进局子里,想让他规规矩矩地夹起尾巴来。“最毒不过女人心”,水淼淼真是把他害惨了。难熬的漫漫长夜,胡宝山连上下眼皮儿都搭不在一起,他可不是少爷坯子,天下的苦虽没吃遍,却也尝个八九不离十。但失眠的痛苦他还是第一次经历,他在列车的厕所里蹲着睡过覚,钻到车座下面闻着别人的屁臭睡过觉,天冷时,赖在候车室里睡硬板凳,天热时,露着屁股睡水泥地。只要困了,站着都可以香香甜甜地睡一觉。这一夜他失眠了,熊熊怒火把他的瞌睡虫烧得干干净净。
把胡宝山从局子里接出来是水淼淼,两人见面却像陌生人一样,都没有搭理对方,直到走在大街上,胡宝山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人心谁说是他妈的肉长的。水淼淼知道他误会自己了,却也懒得解释,越描越黑,不如自自然然随他而去。昨晚,她从邱天的电话里得知,二傻已经被捕归案了,胡宝山也被请到公安局。虽然二傻没有吐口,也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但已基本肯定读者之友书店的那把火是胡宝山指使二傻放的。这一夜,水淼淼睡得很不踏实,噩梦像藤子一样缠着她,梦中的情节被醒来时淋漓的大汗冲洗掉了,却还清晰地记着大兴善寺的老者不断地出现在梦中。真是鬼使神差,水淼淼不假思索地给邱天打了电话,说,既然不能证实火是胡宝山指使二傻放的,她想保他出来,把眼前杂七杂八的事处理一下。邱天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早晨,太阳没有露脸,层峦叠嶂的云山将天空挤得满当当的,远处已有乌云飞泻而下,雨的甜腥味儿丝丝缕缕地随风而来,行人的脚步零乱地敲击着马路,汽车喇叭也狂躁不安地鸣叫着,女人带着秦腔调的拖音吼喊孩子,刺耳刺耳的,像铁锹磨砺着石头一样。悠闲的西安人的生活节拍被打乱了。水淼淼拦了一辆出租车,招呼胡宝山上车。胡宝山却视而不见,昂头挺胸地大步向前走去。水淼淼懒得理他,“嘭”地关了车门。这一声像鸣响锣鼓一样,大雨浩浩荡荡从天而降,顷刻间就将古老的西安城投进水乡泽国中。雨中的胡宝山,步伐依旧稳健,还添了几分闲庭信步的悠然。他脱掉皱巴巴湿淋淋的衬衣,拎在手中挥舞着,像吆着雨群朝前走去。雨滴在他赤裸的胸前背后绽放出水花,雾气腾腾的,一身臭汗涤荡得干干净净,里里外外都清爽了许多。胡宝山陡然来了情绪,亮开嗓子唱了起来,“一对对鸭子,一对对鹅,一对对毛眼眼瞭哥哥”。
一一七
第二十二章
艾婷婷返回北京,李啸鸣已经带着孩子回去了。见到寒冰,扑进他的怀里,酸楚从心头涌出,她几乎哭了出来。蓦地,她在寒冰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是陌生的,身子立刻僵了,阴郁的冷感在她的手臂上激出细密的鸡皮疙瘩。她颓然坐在沙发上,把脸蒙在掌心中。寒冰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她不回答,肚子里却烈火熊熊,一旦喷出来,眼前必将是一片废墟。寒冰端来一杯水,说,你喝口水吧。
明明是甘露,也觉着是毒鸠,艾婷婷险些扬手把寒冰手中的水杯击落。屋里的空气凝滞而沉重,一只大个儿的苍蝇像轰炸机一样飞来飞去的,把艾婷婷的心绪搅得愈加迷乱。她觉着自己随同身下的沙发一起在陷落,坠入无底的深渊。一只手轻抚在她的头顶上,她的坠落停止了,脚下是坚实的磁砖地板。她终于哭出声来,委屈得像个无端受了责难的孩子。寒冰说,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艾婷婷抬起头哽咽地问,去哪儿。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块糖的抚慰,但阳光毕竟灿烂了许多。寒冰说,坐车累了,你先睡一觉。把精气神儿养足了,跟我走就行了。艾婷婷说,不,现在就走。
上了出租车,艾婷婷才知道是去八大处。大红门在东南,八大处在西北,偌大的北京城,吊角跑一趟,得花多少冤枉钱,想着就心疼。艾婷婷情知是对她的安抚,也就闭上眼睛,倚在寒冰的肩膀上,安然睡去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要当新娘子了。许多陌生人围着她转,却看不到新郎是谁。婚礼的主持人有点面熟,是那个在西沟村主持婚礼的老乡。这种别出心裁的创意,大概是想着返朴归真。就在他宣布婚礼开始的时候,新娘子却突然变成安谧了,而她不过是个伴娘的角色。能给安谧做伴娘,心里依然充满喜悦。夫妻对拜时,新郎的头上却蒙着盖头。她走上前去,急于想把盖头揭开,却抬不起手,身子踉跄了一下,梦境也就袅袅散去。艾婷婷醒了,梦还清晰地留在脑海中,她痴痴地想,那新郎究竟是谁。
进了八大处公园,艾婷婷才想起问寒冰,是来赏景的,还是来拜佛的。寒冰说,随心所欲。话虽这样说,寒冰却是买了大把的长香和粗粗的红蜡烛,很少带钱的他居然还备了一叠崭新的五元钞票。艾婷婷想,刚刚送走了儿子,心里更加牵挂,为儿子来拜一拜佛,也是人之常情。想归想,心里还是酸酸的,勉强在脸上饰着微笑,一路虔诚地跟着烧香磕头,暗暗把自己的心愿默念给形态各异的佛和菩萨们听。长安寺、三山庵、龙泉庵,一路爬高下低地走,先前的一点兴趣也被疲劳抹掉了,坐在大悲寺的石阶上,对寒冰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寒冰说,心诚则灵。来,我搀着你走,背着也行。艾婷婷说,你说的可是真的。寒冰真的蹲在她的面前,双手也背在身后,神情坦然。艾婷婷张罗了一下,脸上飞霞一片,跳起来,进了大殿。
殿里供奉的是大肚弥勒佛。那副泰然的形体和神态,一眼就能辨认出来。那副耳熟能详的对联艾婷婷也记得清楚,“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人何所不容,开口常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默念了一遍,心中若有所动,由不得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心中了无尘念,只是仰慕敬重。出了天王殿,天色近晚,艾婷婷已觉得功德圆满,不想再骚扰各路佛爷、菩萨、天王、罗汉了。寒冰却不依不饶,说,香界寺一定要去的,不然就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艾婷婷笑笑,仿佛大肚弥勒佛已安坐在心中。
香界寺是八大处的主寺,大殿内正在做法事,身着灰色长袍的和尚们有序排列,双手合十,口诵“嘛呢经”,没有抑扬顿挫,也不响遏行云,巡回往返,余音绕梁,听得久了,身体轻盈起来,像浸在水中雾中,灵魂也不知飘游到何方。
艾婷婷不敢踏进大殿,探进脑袋去,惊讶地发现水淼淼和刘学养正在大殿中,随在一和尚的身后,同样双手合十,低垂着眼帘,毕恭毕敬,情态虔诚。艾婷婷也想随过去,被寒冰挡住了。和尚们依次行走起来,步履和缓稳重,低沉浑厚的诵经声依然不绝于耳。水淼淼和刘学养也随着和尚们绕行在大殿之中,一副皈依空门的样子。
寒冰悄悄地告诉艾婷婷,他们是捐了大钱的,不知是在超度自己还是在超度别人。或许是,遇到大事来祈求佛祖保佑的。
艾婷婷便不想再骚扰他们了。走下台阶,艾婷婷说:“正果让水淼淼和刘学养占了,看来咱俩与正果无缘,只能认命了。”
寒冰笑着说:“我看你和大肚弥勒佛已经结缘,这还不算功德圆满。”
艾婷婷说:“结缘,说得容易。弥勒佛容天容地,憨厚慈祥,笑容可掬,一生云游行化,沐雨雪,睡檐下,于清贫中自得其乐。这样的境界,你我达不到,凡人也休想企及。”
寒冰说:“能悟出这样的道理,已经让我瞠目结舌了。你是有灵性之人。”
艾婷婷说:“别晕乎我,我还有点儿自知之明。老实交待,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寒冰说:“真的要我说,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艾婷婷说:“我和弥勒佛是结了缘的,说给我听,我给你当二传手。”
寒冰一脸的庄重说:“话说的有点儿大。其实,你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韦陀吗,就是那尊立在弥勒佛北面的黑口黑脸的大汉。相传,弥勒佛和韦陀并不在同一座大殿,两位佛各自掌管着一个。弥勒佛热情快乐胸襟开阔凡事能容,所以香客如云。但也恰恰是由于凡事能容,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不善理财,账目混乱,常常入不敷出。而韦陀严肃认真是管理经营的一把好手,但他脸黑手紧,斤斤计较,香客们都畏惧他,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干脆断了香火。佛主洞悉此情之后,就将他俩委派到同一座大殿之中,由弥勒佛主管迎来送往,由韦陀掌管财务,监督投机小人。俩人取长补短,相得益彰。结果天王殿里香火鼎盛,财源滚滚。”
艾婷婷说:“我不是弥勒佛,你也不像韦陀,你在影射什么?”
寒冰说:“我没有影射谁,只是悟出一点点道理。你我都被称作是文人,却在书刊界一筹莫展。为什么?两人都和弥勒佛有点儿相像,缺少个黑脸的韦陀。你呢,无药可救,继续当你的弥勒佛。我却想改变一下自己。”
一一八
艾婷婷立刻打断他的话说:“我可不想看到改头换面的你。我宁愿跟着你不食人间香火。”
寒冰笑着说:“昨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一高人给我指点迷津。说我有佛缘,是可以普渡众生的。”
艾婷婷说:“你想普渡谁?”
寒冰说:“自然是先渡你到达理想的彼岸。”
艾婷婷说:“泊我的码头就是你,难道你想逃避?”
寒冰说:“得到你是我天大的造化,此生此世不知拿什么报答你。我只想让你过得幸福。”
艾婷婷说:“就在这佛家圣地,说句我爱听的,但必须是由衷的。”
“我爱你”这话说得低沉艰涩,似乎不那么情愿。寒冰有诗人的气质,却缺乏浪漫的情调,用这样的语言表达情感,他不大习惯,小资味未免太浓了,浓得粘稠,堵他的喉咙,说出来觉着不舒服,不如把根深深地扎在心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艰涩地说出来了,掏出的是一颗心。
艾婷婷感觉到了,眼里浸着泪花,熠熠生辉,光彩照人。“我爱你”是天籁之音,一千遍一万遍地重复,也听不厌。即便是应付,即便带着虚假的成分,女人也爱听,也感动,像飞蛾扑火一样恋着这片光明。男人的爱对女人是春雨是阳光,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到香界寺做法事是刘学养提议的,他捐了一万块钱。水淼淼说,你做亏心事,佛爷还会保佑你。还不如把钱给我,买一套资生堂的化妆品,让你也赏心悦目。刘学养说,化妆品一定要买。但佛爷也必须要敬。我对女人和佛爷一样虔诚。水淼淼说,说出如此大不恭的话来,佛爷不让你下地狱,那才怪啦。刘学养说,佛爷慈悲为怀,这一点不像女人。
水淼淼也不是真心反对,权当是场游戏,满足一下好奇心,何乐不为。置身于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有浑厚的诵经声萦绕在耳边,仿佛被神奇的力量托举着,让灵魂游离于肉身之外。有一刻,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