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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嘛。我怎么忘得死死的。那么,没什么好肴,将就吃点茶水泡饭吧?”
“不,若是茶水泡饭,就别吃啦。”
“可,反正没有你可口的东西呀!”女主人话里带刺儿。迷亭恍然大悟:
“不,茶水泡饭也罢,开水泡饭也罢,全免。刚才路上,我顺便在饭馆叫了些饭菜,就在这儿享用了吧!”这话说的!外行人真是干不来。
女主人只啊的一声。这一声“啊”,将惊讶、不快和因免却麻烦而谢天谢地等含意都统而兼之了。
然而,由于过分吵闹,主人的睡意似乎一扫而光。不知什么工夫,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书房。
“你这个人总是那么七吵八闹的。好不容易要好好睡一觉可……”主人连连地打呵欠,哭丧着脸说。
“噢,你醒啦?惊破夙梦,十分愧对!不过,偶尔为之,尚且犹可吧!喂,坐下。”
如此寒暄,真叫人主客难分。主人默默地落坐,从各种材料拼成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朝日”牌香烟,开始吧嗒吧嗒地抽。忽而望着滚落在对面的迷亭的那顶草帽,说:
“你买了帽子?”
迷亭立刻将草帽举在男女主人面前,炫耀地道:
“怎么样?”
“呀,漂亮!格很细,多柔软!”女主人一再摩挲。
“嫂夫人!这顶帽子可是万宝囊啊!你叫它怎样,就会怎样。”迷亭攒紧了拳头,啪地一声打在巴拿马草帽的侧面。果然不差,草帽遵旨,瘪了拳头那么大个地方。
“哟!”女主人惊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迷亭又把拳头伸进帽盔里,用力一拳,那帽盔又鼓了起来。接着,他又双手捏住两边的帽檐,用力压扁它。压扁了的草帽活像用檊面杖压过的荞面饼似的,溜平。再把它像卷席子似的从一端一圈又一圈地卷了起来。
“瞧呀,就这样。”说着,将卷成一团的草帽揣进怀里。
女主人仿佛看了“归天斋”的正一①变戏法,感叹地说:“太神奇啦!”
①“归天斋”的正一:生卒不详,传说是日本表演西方魔术的开山祖。
迷亭也就装模作样,将从右袖塞进怀里的草帽又特意从左袖口掏出。
“哪儿也没坏。”说着,使草帽恢复原状,用二拇指顶住帽盔,让草帽滴溜溜地转。你以为他就此结束了吗?没有。最后一招,他又将草帽啪的一声扔到身后,一屁股坐在帽子上。
“喂!没事吗?”连主人都显得不安了。女主人不消说,更是担心地警告他:
“好容易买一顶出奇的帽子,若是弄坏,那还了得!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欣喜若狂的是草帽的主人。
“要知道,就因为不会弄坏,它才出奇哪!”说着,他把坐得七扭八歪的草帽从屁股下拽出,也不整理一下就戴在头上。真出奇,那草帽竟立刻恢复了原状。
“真是个结实的帽子。怎么回事?”女主人越来越佩服。
“噢,没什么,本来就是这么一种帽子嘛!”迷亭戴上帽子,回答女主人说。
“你也买那么一顶帽子多好啊!”隔了一会儿,女主人劝丈夫说。
“不过,苦沙弥兄不是有一顶漂亮的草帽吗?”
“可你听呀,前些天孩子把它踩碎了。”
“哟,哟,那太可惜喽!”
“因此才想,再买一顶像您那顶结实的帽子就好啦!”女主人不了解巴拿马草帽的价钱,再三劝丈夫:
“就买这样的吧!嗯?喂!”
接下来,迷亭又从右袖筒里掏出一个红盒,盒里装着一把剪刀,拿给女主人看。
“嫂夫人,洋草帽嘛,就介绍到这里。请看这把剪刀。这也是非常贵重的宝器,有十四种用途哩!”
假如这把剪刀不露面,主人必将为巴拿马草帽而遭到妻子的呵责。咱家看得明明白白:幸亏妻子出于女人特有的好奇心,他才免去了一场浩劫。与其说这是由于迷亭的机智,莫如说纯属侥幸的走运。
“这把剪子为什么会有十四种用途?”女主人的话音未落,迷亭君便洋洋得意地说:
“现在,我来一一加以说明,请听我说下去。好吧!这里有个月芽形的洞眼吧?把烟卷往这儿一放,戈登一声就能切断。其次,这刀根上有些装饰吧?就在这儿卡卡地剪铁丝。再次,把它弄平放在纸上,可以用它画线。还有,刀背上有刻度表,可以当作格尺用。这面有小挫,可以用来磨指甲哪。好吧,把这个尖儿插进螺丝口,使劲一拧,还能代替一把小锤呢。把这一头插进去一撬,一般铁钉钉的木箱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箱盖撬开。再看,这个刀尖可以当锥子用。这块儿能把写坏了的字擦掉。全都拆卸开,就是一把刀。最后,喂,嫂夫人,这最后一件可太有趣了。这儿有个苍蝇眼珠那么大的圆球吧?请您上眼。”
“不,您又该拿我开心了。”
“那么不信任我可不好。你就权当再上一次当,请往里边瞧。嗯?不肯?只瞧一眼。”说着,把剪刀递给了女主人。
女主人疑疑迟迟地接过剪刀,眼睛贴在苍蝇眼珠的地方不住地往里瞧。二人不断地一问一答:
“看见了吗?”
“一片漆黑呀!”
“漆黑还了得!您再稍微面向纸格门,别把剪子放倒……对啦,对啦,这就看见了吧?”
“啊,是照片呀!怎么能把这么小的照片贴上了呢?”
“妙就妙在这里。”
主人一直默默无言。这时,似乎想看一眼那张照片。
“喂,让我也看看!”
女主人却仍旧将剪子贴在脸上,压根儿不肯交出去。
“太漂亮了!是裸体美人哪!”
“喂,不是叫你给我看看吗?”
“等等。头发多美呀,搭到腰部呢。微微扬起脸来,身材太高了。不过,是个美人哟。”
“喂,叫你给我看看!不大离儿就拿给我看看得了呗。”主人急不可耐,教训起妻子来。
“哎,让您久候了。就请瞧个够吧!”
当妻子将剪刀递给主人时,女仆从厨房走来说:客人预约的饭菜送到了。她将两笼荞面条端进客厅。
“嫂夫人!这里我自备的伙食。对不起,就在这儿吞下了吧!”迷亭毕恭毕敬地客套几句。
听起来,又像真事儿,又像开玩笑,弄得女主人无言以对,只低声说:“噢,您请!”然后眼看着他吃。
主人终于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说:
“迷亭,大热的天,吃荞面可伤胃哟!”
“唉——没事儿!爱吃的东西轻易不会做病的。”说着,他揭开笼屉盖。
“好面!幸运,幸运。荞面条切得太长,人活得太蠢,从来都是没有出息哟!”说着,把佐料放进汤里,胡乱地搅了一通。
“你放那么多姜末,可要辣哟!”主人担心地提醒他。
“荞面嘛,就是蘸汁拌山姜吃的嘛。你不爱吃荞面条吧?”
“我爱吃馄饨。”
“馄饨是马伏吃的玩艺儿。再也没有比不知荞面味的人更可怜的了。”说着,把杉木筷子随随便便地往笼里一插,夹了不能再多的荞面条,挑起二寸多高,说:
“嫂夫人,吃荞面条也有各种派头呢。初次吃面的人,一味地蘸汁,吃到嘴里吧嗒吧嗒不住地嚼。这样,就吃不出荞面味儿了。总得这样挑起一筷子吃嘛!”他边说边举起筷子,将一大团长长的面条被挑起一尺多高。约摸差不多了。可是往下一瞧,只见还有十二三根面条的尾巴留在笼屉里,正和竹帘缠绵多情哩。
“这家伙可真长!怎么样,嫂夫人!这么长!”迷亭又找女主人作谈话对手。
“是够长的。”女主人显得十分钦佩的样子答道。
“把这根长面条的三分之一蘸上汁,再一口吞下去。不能嚼,一嚼,荞面就走味了。突噜噜一口吞下,那才带劲儿哪!”
他心一横,把筷子高高举起,面条好歹才算离开了笼屉。将面条往左手拿着的碗里稍微一放,面条尾部逐渐沾上了汁。按阿基米德①原理,荞面放进多少,汁就涨起多高。然而,碗里原本就装了八分,还不等迷亭手里的面条放进四分之一,碗里的汁已经满了。迷亭的筷子举到离碗五寸的地方突然停下,一动不动。不动,自有道理,因为再放进一点,汗就要漾出来。这时,迷亭似乎也表现得犹豫,但见他以野兔脱险之势将嘴凑进筷子,不容思索,竟哧喽一声,喉头硬是上下动了两下,筷头上的荞面已经一扫而光了。但见迷亭君从眼角淌下一两滴泪水,向面颊流去。到底是姜汁所致?还是狼吞虎咽过累的结果?这,尚且不知。
①阿基米得:古希腊学者,生于叙拉古、曾发现杠杆定律和阿基米得定律,确定许多物体的面积和体积的计算方法,并设计了多种机械和建筑物。
“佩服!竟然一口吞下。”主人服气地说。
“真带劲儿!”女主人也赞扬迷亭的绝技。
迷亭却一言不发,放下筷子,拍拍胸脯,说:
“嫂夫人!一笼大约三口半或是四口就下肚。细嚼烂咽的,就没味道了。”说罢,用手绢擦擦嘴,聊事歇息。
这时,不知为什么,天这么热,寒月君却戴着棉帽,两只脚泥乎乎的,不辞辛苦地跑来。
“啊,美男子驾到!我正在用餐,暂且失陪!”迷亭在众人环座之中,毫不脸红地荡平了另一笼荞面。这回他不仅没有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而且也没有那么不成体统地用手绢擦嘴,中途歇气儿,而是把两笼养面轻松地吃掉,表现还算不错。
“寒月君,博士论文已经脱稿了吧?”主人问罢,迷亭紧跟着说:
“金田小姐已经等急了,快些交卷吧!”
寒月照例有些胆怯地说:“罪过!我也想早些交稿,叫她安心。怎奈,问题总归是问题,要费很大的心血进行研究哩。”本是违心的话,却说得很像肺腑之言。
“是呀,问题总归是问题,事情不能以‘鼻子’的意志为转移。当然,好大的鼻子嘛,倒也值得仰其鼻息的哟!”迷亭也以和寒月用同样的腔调搭讪着。说得比较认真的还是主人。他问道:
“你的论文题目是什么?”
“是《紫外线对于青蛙眼球电动作用的影响》。”
“妙啊!不愧是寒月先生!青蛙的眼球,这很离奇!怎么样?苦沙弥兄!在论文脱稿以前,先把这件发明报告给金田公馆吧?”主人却不理睬迷亭的动议,问寒月道:
“你的研究,很苦吧?”
“是的。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最大的难题是,青蛙眼球上的晶体构造并不那么简单。因此,必须进行种种实验。首先,要做一个玻璃球,然后才能进行研究。”
“做玻璃球还不容易!到玻璃店去一趟就完事嘛!”主人说。
“不,不!”寒月挺起胸膛说。
“原来,圆呀,直线呀,都是些几何学上的术语。至于完全符合定义的理想的圆与直线,在现实世界是不存在的。”
“既然不存在,又何必苦追求?”迷亭插嘴说。
“所以我想,先试制一个可以对付搞试验的玻璃球,前些天已经开始了。”
“做成了吗?”主人问得可倒轻松。
“怎么能做成呢?”寒月说完,又觉得前言不搭后语,便说:“十分困难。要一点一点地磨哟。刚觉得这边的半径过长,就稍稍磨去一点儿。呀,不得了!另一边的直径又变得长了。再费九牛二虎之力,好好歹歹磨去了一块,这下子,整个变成椭圆形了。好容易把椭圆矫正过来,直径又不对了。开始磨的时候,那圆球足有苹果那么大,可是越磨越小,最后只剩杨梅果那么小了。我仍然坚持磨下去,磨得像个豆粒。即使小得像豆粒,也磨不成纯粹的圆。可我还是热心地磨……从今年正月,已经磨废了大小六个玻璃球。”这些话真假莫辨,而寒月却在喋喋不休。
“你在哪儿磨了那么多呀?”主人问。
“依旧是在学校的实验室。清早就开磨,吃午饭时休息一会儿,再一直磨到天黑。很不轻松哟!”
“那么,你近来总说忙啊忙啊的,连星期日也到学校去,就是为了磨玻璃球吧?”主人问道。
“完全正确!眼下,我从早到晚,整天地磨玻璃球。”
“正如那句台词:磨球博士‘混进来了。’①不过,如果鼻子夫人听说你那么热心,再怎么了不起,也会感激的吧?老实说,前些天我有点事去图书馆。临回来时,刚要跨出门,偶然遇见了老梅。此公毕业后还跑图书馆,我觉得非常出奇,便敬佩地说:‘真用功啊!’而他却做了个怪脸,说:‘哪里,我不是来看书的。刚才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