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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猫-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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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则荒原。”何必淘这份气!倒不如袖手旁观,逍遥自在得多。开头那三四十个子儿的摆法还不怎么刺眼,可是到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你瞧,唉呀呀,光景真惨哪!白棋子儿和黑棋子儿密密麻麻,几乎要从棋盘上摔下去,互相喊叫着:“挤死啦!”“挤死啦!”但又不能因为太挤,就让其它的棋子儿闪开;也没有权利因“阻挡”而喝令前边的棋子儿退下。个个棋子儿除了认命,纹丝不动地呆在那里,别无他策。 
  发明棋盘的是人。假如是人类的癖好反映在棋盘上,那么,就不妨说,棋子儿进退维谷的命运正标志着人类的本性。假如从棋子儿的命运可以推论人类的本性,那么,便不能不断定:人,喜欢把海阔天高的世界用小刀零切碎割,划出自己的领域,并在其中画地为牢。只在固守立足之地,任何时候也不越雷池一步。一言以蔽之,说人类硬是要自寻烦恼,也不为过吧? 
  自在逍遥的迷亭和神机妙算的独仙,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偏在今天从壁橱里拖出一个旧棋盘,开始干这种热得透不过气的游戏。的确是棋逢对手。一开始,双方都下得随随便便,棋盘上的白棋子儿和黑棋子儿自由地交互飞舞。但是,棋盘的大小是有限的。每填一个棋子儿,横竖格就要减少一个,因此,再怎么自在逍遥,再怎么神机妙算,也要陷于困窘,那是自然的。 
  “迷亭君!你这盘棋下得太野蛮,哪有从那儿进子儿的规矩?” 
  “也许出家人下棋没有这份规矩。但是,按‘本因坊’流派的下法,可就有这份规矩。有什么法子呢。” 
  “不过,那是死路一条哟!” 
  “臣死且不避,何况彘肩①乎?” 
   
  ①臣死且不辞……:《史记·项羽本纪》樊哙在鸿门宴上要救沛公,项羽让他喝酒,吃猪肩生肉……樊哙说:“臣死且不避,危酒安足辞。”这里信口说的颠三倒四。 

  “噢,来啦,好吧!‘熏风自南来,殿角生微凉。’①这样看住你,就没事了。” 
   
  ①熏风自南来:唐文宗吟道:“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柳公权接道:“熏风自南来,殿角生微凉。”见《唐诗纪事》卷四十。 

  “呀,看得果然十分厉害!嗬,我还以为你没心看住呢。‘撞吧,八幡钟②’我这么走,你将奈何?” 
   
  ②八幡钟:在深州富个岗八幡宫。民谣中说:“敲响吧,八幡钟,把我的情人叫醒。”日文“看子儿”与敲钟的“敲”字谐音,便借题发挥。 

  “没什么奈何不奈何的。‘一剑倚天寒③’,……咦?麻烦啦!下决心,隔开它吧。” 
   
  ③一剑倚天寒:出自无学禅师,形容杀头后,身如利剑刺向青天。将生死置之度外。 

  “啊!危险,危险!这一隔,可就是死棋了。喂,别开玩笑,让我悔一步。” 
  “不是早就对你声明了吗?这地方是不许进子儿的。” 
  “进得失礼,失礼!喂,你把这个白子儿给我拿掉!” 
  “那个子儿也悔?” 
  “顺手把旁边那个白子儿也拿掉!” 
  “喂,你脸皮太厚了。” 
  “你看见那个黑子儿啦?唉,咱俩不是有交情嘛!别说那些见外的话,快给我拿掉!这可是生死关头。‘且慢,且慢!’救命人边喊边出场了。正是危急之秋。” 
  “我可不听那一套!” 
  “不听就不听。把那个子儿给我拿掉!” 
  “你已经悔了六步棋啦。” 
  “你这人记性真好。以下将比过去加倍地悔棋呢。所以,叫你把那个子儿拿掉。你真够固执。既然坐禅,就应该超脱些嘛……” 
  “不过,不吃掉这个子儿,我可就输了。”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副拿输赢不在乎的架势吗?” 
  “我是输赢不在乎。但是不高兴你赢。” 
  “得道,了不起!到底是‘春风影里斩电光’!” 
  “不是‘春风影里’,是‘电光影里’。你弄反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这时候差不多都颠颠倒倒的呢,不曾想还有正正经经。那么,无话可说,我认了。” 
  “生死事大,转眼呜呼。你认了吧!” 
  “阿—门—!”迷亭先生好像在毫不相干之处啪的投下一个子儿。 
  迷亭和独仙正在佛龛前大赌输赢,寒月与东风挨肩坐在客厅门口。在寒月与东风身旁落坐的主人,如黄腊般端坐。寒月面前的床席上放着三条鱼干,赤条条排列得整整齐齐,煞是壮观。 
  这鱼干出处是寒月的怀里,取出时还热哩,手心可以感到那赤条条的鱼身子温乎乎的。主人和东风却将出神的目光倾注在鱼干上。于是,寒月隔了一会儿说: 
  “老实说:四天前我从故乡回来。因为有很多事要办,四处奔波,以至没能来府上拜访。” 
  “不必急着来嘛!”主人照例说些不招人爱听的说。 
  “急着来就对啦。不早点把这些礼品献上,不放心啊!” 
  “这不是木松鱼干吗?” 
  “嗳,我家乡的名产。” 
  “名产?好像东京也有哇!”主人说着,拿起最大的一个,凑在鼻尖下闻闻。 
  “鼻子是闻不出鱼干是好是坏的呀!” 
  “个头稍大一点,这便是成为名产的理由吧?” 
  “唉,你尝尝看。” 
  “尝是总要尝的。可这条鱼怎么没鱼头呀?” 
  “因此,不早些送来放心不下呀。” 
  “为什么?” 
  “为什么?那是被耗子吃了。” 
  “这可危险。胡吃起来,会患霍乱症的呀!” 
  “哪儿的话,没事!耗子只咬去那么一点点,不会中毒的。” 
  “到底是在哪儿被耗子咬的?” 
  “在船上。” 
  “船上?怎么回事?” 
  “因为没地方放,就和小提琴一块儿装进行李袋里,上船那天晚上就被耗子咬了。如果光是咬了木松鱼干那还没什么,偏偏耗子把小提琴的琴身当成了木松鱼干,也被咬了一点点呢。” 
  “这耗子太冒失!一到船上,就那么不辨真假?”主人依然望着木松鱼干,说些没人能懂的话。 
  “唉,耗子嘛,不管住在哪儿,也是冒失的。所以我把鱼干带到公寓,又被咬了。我看危险,夜里就搂着它睡了。” 
  “未免不太干净吧!” 
  “所以,吃它的时候,要洗一洗。” 
  “仅仅洗一洗,是不可能干净的。” 
  “那就泡在碱水里,咔咔搓它一通总行吧?” 
  “那把小提琴,你是搂着它睡吗?” 
  “小提琴太大,搂着睡是办不到的……” 
  这一解释,远处迷亭先生也加入了这边厢的对话,高声说道: 
  “你说什么,搂着小提琴睡觉?这可太风雅了。‘春又别人间。独抱琵琶重几许?意阑珊。’这是一首俳句。可是明治年代的秀才若不抱着提琴睡觉,就不能超越古人,我吟道:‘薄衫裹忧魂。漫漫长夜相厮守,小提琴。’怎么样?东风君,新体诗里可以写这种内容吗?” 
  “新体诗与俳句不同,很难那么匆匆挥就的,但是,一旦写得成功,就会发出触及人们灵魂深处的妙音。”东风严肃地说。 
  “是呀,这‘魂灵’①嘛,我还以为要焚烧麻杆迎接才行呢,原来作新体诗就能请得来呀!”迷亭又不顾下棋,嘲笑了一番。 
   
  ①魂灵:日文与生灵同音,迷亭是在故意找茬。 

  “你再贫嘴,还要输的。”主人警告迷亭。可是,迷亭满不在乎地说: 
  “别管我要输还是要赢,反正对方已经成了釜中之鱼,手脚全都动不得了。我感到无聊,不得已才加入小提琴这一伙的。” 
  他的棋友独仙先生语调有些激动,吵嚷着说:“现在该你走了。等着你哪!” 
  “咦?你已经走啦!” 
  “走啦。终于走啦。” 
  “走到哪儿?” 
  “在这儿斜着添了个白子儿。” 
  “是啊!这个白子儿斜着这么一放,吾将休矣。那么,我……我……我日暮途穷了。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出路啦?喂,让你再下个子儿,随便放在哪儿都行。” 
  “有那么下棋的吗?” 
  “‘有那么下棋的吗?’若这么说,我可就下子儿啦……那么,拐个弯,在这个犄角放一个子儿。寒月君,你的小提琴太廉价,所以耗子都欺负,把它咬啦。长点志气,再买把好些的吧。我从意大利给你函购一把三百年前的古货好吗?” 
  “那就费心啦。就手,付款的事也一并拜托。” 
  “那种古董,顶用吗?”一切茫然的主人大喝一声,训斥了迷亭。 
  “你是把人里的古董和小提琴里的古董混同了吧?即使人里的古董,不是还有金田者流,至今也还走运吗?至于小提琴,那是越旧越好……喂,独仙君,怎么样?快下呀!我倒不是演庆政的哪场戏:‘秋日短哟!’”① 
   
  ①源于歌舞伎《恋女房染分手纲》中人物庆政的一句台词:“天黑了。秋日短哟!” 

  “和你这样忙叨叨的人下棋可真是受罪。连动动脑筋的工夫都没有。没办法,在这儿放个子儿,填上个空吧!” 
  “唉呀呀!到底让你把棋走活了。真可惜!我生怕你把子儿摆在那儿,才胡扯几句。用心良苦,终究枉然哪!” 
  “当然。你不是下棋,是在蒙棋。” 
  “这就是‘本因坊派’、‘金田派’、‘当代绅士派’……喂,苦沙弥先生!独仙君不愧到镰仓去顿顿吃咸菜,不为物欲所动哟!实在是佩服之至!别看棋下得不高明,胆子可够大的。” 
  “所以,像你那号胆小鬼,就该向别人学着点。” 
  主人背着脸刚一说,迷亭便伸出通红的长舌头,独仙仿佛毫不介意,还在催促迷亭:“喂,该你下啦!” 
  “你是从什么时候学小提琴的?我也想学,可是,听说很难。”东风在问寒月。 
  “嗯。不过,若是只求个一般水平,谁都能学会的。” 
  “同样是艺术嘛。爱好诗歌的人,学起音乐来,一定会进步得快吧?所以,我自觉心中有数。怎么样?” 
  “没问题嘛!你如果学,一定会精通的。” 
  “你是几时学琴的?” 
  “从高中时期。先生!我曾经向您介绍过我学小提琴的始末吧?” 
  “哪里,未曾听说。” 
  “高中时期是经老师教,才拉起小提琴的吗?” 
  “哪里,没有老师,也没人指点,是自学。” 
  “简直是天才!” 
  “自学的人不一定都是天才!”寒月先生板着面孔说。被誉为天才还板着面孔,大概惟有寒月了。 
  “这倒无所谓。你就说说怎样自学的,以便引以为戒。” 
  “说说可以,先生!我就说说吧?” 
  “啊,说吧!” 
  “如今,一些年轻人拎着个提琴盒,不时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可是那时候,高中学生几乎没有人搞西洋音乐。尤其我们那个学校,简直是乡下的乡下,简朴得连穿麻里草鞋的人都没有,至于学校,当然没有一个人拉小提琴……” 
  “那边大概讲起趣闻了。独仙君!咱们这盘棋就适可而止吧!” 
  “还有两三处没有摆好哩!” 
  “没摆就没摆吧!无关紧要的地方都送给你好了。”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能白拣呀!” 
  “看你丁是丁、卯是卯的,简直不像个禅学家。那就一气呵成,下完这盘棋……寒月讲得太有趣儿了……就是那所高等中学吧?学生都光着脚上学……” 
  “没有的事!” 
  “可是,传说学生都光着脚做军操,向右转,因此把脚皮都磨得很厚很厚。” 
  “新鲜!这是谁说的?” 
  “管它是谁说的!你没听说吗?饭盒里装一个好大的饭团,像个袖子似的别在腰上,到时候就吃它。与其说是吃,莫如说是啃,啃到当央,就露出一个咸梅干。据说就是为了露出那个咸梅干,才聚精会神地将四周没有咸味的饭啃光。真是些生龙活虎的小家伙!独仙君,这故事好像中你的意吧?” 
  “质朴刚健,实堪嘉奖的好风尚啊!” 
  “还有比这更值得嘉奖的故事哩!听说那里的烟盘上没有烟灰盘。我的一位朋友在那里任职期间,出门想买一个带有“吐月峰”商标的烟盘,结果,不要说‘吐月峰’,根本就没有烟盘这种玩艺儿。他很奇怪,一打听,人家心平气和地说:烟盘啊,只要到后边的竹林里去砍竹子一节,谁都能够做。因此,没有必要买它。那么这也够得上质朴刚健风尚佳话之一了吧?嗯?独仙君。” 
  “嗯。管它够不够的。这儿要补上个子儿才行。” 
  “好吧!补,补,补。这回补齐了吧……我听了那番话,实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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