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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家 作者:雪夜冰河-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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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子外边的光突然亮了起来,差点刺伤了老旦瞪着的眼。震天的炮火声紧接着响起,一颗接一颗的重磅炮弹砸在战壕的前后,喊叫声,拉枪栓的哗啦声,以及人的跑动声,顿时充满了战壕里。

    “国军反攻了,同志们进入阵地!”

    “他们还敢反击?我干死他们!”

    “当心敌人的坦克!炸药包准备!”

    “不要慌,放近了再打……”

    隆隆的炮声一路向后轰过去,大地开始有规律的震颤。估计至少有十几辆坦克在进攻了,按照步坦协调的规律,那至少应该有三百多人上来了。老旦一阵兴奋――只要弟兄们能够冲上来,就可以趁乱逃脱,不管大家是不是攻得下这阵地,跑回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一定要平安回家!

    十年的征战使他伤痕累累。头上就不说了,这里好了那里又挂花;胳膊上全是各色疤痕;胸前十几个疤密密麻麻;腰眼上三个大小不一的刀口相互交错;腿上也是坑坑洼洼的找不到一块平地方。每一处伤口都是一段恐怖和悲伤的回忆,给他搓澡的小兵曾经吓得手脚发抖。有些时候,老旦真觉得自己快成神了,为啥就没有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的敲中自己的要害?为啥好些新兵第一次尝试冲锋,挨到的第一颗子弹就正中心脏或头部,蹬几下腿儿便咽了气?为啥麻子团长百战不死却莫名其妙地自杀了?为啥早已厌战的黄老倌子归隐黄家冲十几年还要出来打鬼子?为啥死神总是离自己那么近却又不忘记用各种方式来折磨自己的身体?每当他在夜晚抚摸自己的身体时,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就油然而生。

    坦克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共军已经开火。他们在壕沟里跑来跑去,高声喊叫着。坦克的炮声清脆悦耳,估计这些铁家伙都已经到了五百米的范围之内,国军大概都躲在坦克后面冲锋吧?整个阵地除了枪炮声,听不到人的喊杀声。共军的炮兵看来也很有经验,把炮弹都集中打在了一处。即便在洞里,老旦也能清楚地听到炮弹砸在坦克外壳上那清脆的碰撞声,在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声中,共军发出一阵欢呼,估计是有坦克被摧毁了。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国军的飞机赶来助战了。大串炸弹落将下来,听那动静儿,战壕里正在激战的共军必定不及躲闪,估计登时被炸死一片了。洞口的箱子也险些被掀了开来。此光景让老旦想起了鬼子飞机往头上扔炸弹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飞机机枪子弹打进土里的声音非常肉麻,引得老旦一阵尿紧。国军听起来已冲到了阵前,机枪的扫射声和手雷的爆炸声,以及火焰喷射器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又一轮飞机的扫射过去,终于听到了共军的哭喊声,那是人将死之前的哀嚎,大多是喊了几声就没了动静,再勇敢的兵,要死了不也这个球样?老旦叹了口气。有个共军倒在了洞口,在喃喃念叨着:

    “娘,救俺……娘……救俺,娘……”

    随着外边人声的渐灭,老旦壮着胆子扒开了洞口,推倒弹药箱探出头来。火光弥漫了整条战壕,他赫然看到,共军的尸体遍布沟底,仿佛还在火光中微微蠕动。眼前趴着一个强壮的兵,后背血肉狼藉,一个碗口大的洞正如喷泉一样冒着血。他的身躯下面压着一个瘦小的兵,穿过上面那个人的机枪子弹也没有放过这个娃。娃子的肚子上肠肚外翻,红黄相间,嘴上还在抽搐着喃喃自语,原来就是这娃子在一遍遍地用河南话喊着亲娘。

    战壕里已经没有什么活物了,还能动的都是行将死去的人。老旦慢慢爬出这个憋屈了一整天的洞,随手拎过一只冲锋枪,看看周围没有动静,慢慢地伸出脑袋望去。

    几辆坦克在大火里烧得黑里透红,其中有三四辆冲到了阵地前面。头戴黑绿色钢盔的国军战士们正在检查着壕沟外面的情况,用冲锋枪扫着沟里面还能动的人。这条三百米不到的战壕已经被国军反攻回来。飞机已经去远了,几百个国军正冲过这道壕沟往后扑去。阵地前燃起的冲天大火照在眼下这个小后生苍白的脸上,他脸庞清秀,五官玲珑,眉宇之间稚嫩未脱,他是如此年轻,脸蛋子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原本葱皮一样白净的脸上满是血污。他的两只手因为痛楚,正神经质地挖着身边的土地。老旦费力地搬走压在他身上的大个子,扶起孩子的头,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堵他身上那几个窟窿。这娃子必死无疑了!他只希望能延续一会儿这个可怜兮兮的生命,可这却让娃子低头看到了自己霍霍乱跳的内脏,娃子立刻一阵抽搐,嘴里吐出一串带血的口沫。

    “娃,你就是五根子?”老旦一边为他擦去脸上的血,一边问道。

    熟悉的河南口音顿时让五根子目光里有了一些生气,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注意到老旦是从距他不远的洞里爬出来的。老旦费力地搬过压在孩子身上的那个大块头,翻过来看了看他的脸,那张方阔的脸原本应该布满红润的光泽,而现在却已经苍白得如同冬天的河床了。

    “班长他想掩护俺……大哥,你……你是国民党?”孩子费力地说。

    “嗯,俺是!”

    “别跟着他们打了,大哥,别跟着国民党了……你们好多兄弟都过来了……咱们家里都拥护共产党,你家肯定也是,咳……咳……”

    “娃子你别说了,留着命回去照顾你娘!”老旦鼻子陡然一酸。

    “大哥,你救救俺,俺不行了,你救救俺……”

    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五根子热泪滚滚,痛不欲生,哽咽不能成言。老旦握住这个娃子老乡的手,心情沉重得象压了碾盘一般。肝部的大出血将他的肚子浸在了血泊里,这样的开放性脏器损伤是没希望救活的。老旦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得紧紧地抱住这个才十七岁的孩子,就象抱着死在常德的那个黄家冲的小兵娃子黄睿凌一般。他们都一样年轻,都有一样多的对未来的憧憬,都有一样望眼欲穿的爹娘盼着回家,但就都这样死去了!此时,征战多年,坚强如铁的老旦唏嘘不已,泪水已经在眼中打转了。

    “大哥,你们打不过我们的,你们不行,早点过来,别看你们飞机坦克,大家都说你们没有民心……咳……咳……俺家从前穷得没饭吃,现在家里有地种,有饭吃了……都是共产党给的……”

    娃子字字艰难的话语如重锤般砸在老旦的心坎上。

    “娃,你家还有啥人?”

    “俺家还有个妹子,老爹老娘,俺爹赶年儿就五十大寿了……”

    “有啥话让俺带不?”

    “俺家在信阳彭家湾……长台村……告诉俺娘,给俺妹子找个好婆家……说我好好的,别惦记俺……”孩子的眼神开始发散,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只手紧紧抓着身边这个老乡。

    “走的时候,有人给俺娘说亲……乔庄的妹子……女子好看唉……”

    临终的这段美好回忆仿佛让他忘记了痛苦,脸上留下了一丝微笑。五根子就这样睁着眼、带着无比的留恋死在这个国军老乡的怀里。老旦轻轻合上他的双眼,慢慢将他放在地上,给他摆正身体,把枪放在他的臂弯。那已经是一张灰白的脸了,一小时前,首长刚给了他一个“不准牺牲”的承诺,而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象他的步枪一样冰凉了。一阵风吹过,老旦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好久没流过眼泪了,他赶忙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又紧张地四处看看,确认不会有人察觉,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地爬出了战壕。战壕的两边一样迷雾重重,东边是共军,西边是国军,该往哪边去呢?两边注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到底哪一种选择能让自己回家呢?他在犹豫和茫然中无从选择了。

    “有根儿快十三了,出门时翠儿要真怀上了,则小的也已九岁,都能帮他娘干活了。家里的土房也该修补修补了。那头叫驴不知道死了没,有没有配几条崽子?院里的梨树今儿个秋天有收成不?共军要是解放了村里,家里会不会因为自己在帮国军打仗而捞不到啥好处,让他们受牵连?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老旦心里掠过无数个疑问,再一回头,国军士兵们已经找到了他。

    “老哥,敢情你一直在这啊?兄弟们都以为你光荣了,小柱子还哭了一鼻子呢!”

    老旦跳上战壕,也不应答,只坐在壕边啧啧地抽起烟来。

    回到连里,仿佛没有人觉察到自己有什么异样,仿佛他只是去撒了泡尿一样。一个手下的老兵眯缝着眼睛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上了,就蔫蔫地转身离去了。老旦到营部报告战况和连队损失,长官们都垂头丧气,也没有听完他的汇报,就摆摆手去了。

    “还是回这边来了,以后该咋办呢?”老旦肚子里装着这个令他极度困惑的问题,在疲惫中沉沉地睡去……

    离家的头一个晚上,女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翻滚腾挪,上下扭绞,把个老旦折腾得空空如也,筋疲力尽。女人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个牙印和红紫,以及满身的汗水。流淌出来的各种液体将他们紧紧地粘乎在一起,发着奇怪的味道。女人搂着他的头,丰满的腿缠绕着他的腰,白胖胖的手抚摩着他火热的身体,轻声道:

    “打鬼子多几个心眼,勤趴着点。别人往前冲,自己脚底下绊着点蒜,折几个跟头,啊?受伤了就趴着,别愣往前咯蹭!”

    女人爱惜地把玩着男人那声闻乡里的宝贝说:

    “哪受伤了这也别受伤,啊?俺等着你回来,天天折腾死你!”

    在重庆驻防时,一块弹片差点削去了他的命根子,老旦吓得半天站不起身来。可恶的弹片斜斜掠过他的旦,深深扎进了大腿根部,差一点就切断了动脉。在医院里养伤时,老旦仍然心惊肉跳,这命看来是保得住了,可这玩意儿还好使不?这可是自己威震板子村的招牌,是袁白先生夸耀的利器啊,断断不能没了威风!乘着夜深人静,伤兵们鼾声如雷之时,他就悄悄用手撸把一次,以检验那东西的功能,实验证明是没啥问题的,一样可以翻着白眼呲个痛快,那力道仿佛还比以前猛烈了一些。可是几次下来,他倒还上了瘾,隔三差五的就要在被窝里捣腾一回,否则连觉都睡不好。做得多了,警惕性就差了,终于被换尿盆的小护士撞个正着。怒目圆睁的四川妹子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大声骂道:

    “没用的,只剩一口气了还忘不了女人,攒着点料是不是就憋死你?要想早点好就把那玩意儿给我缩回去!”

    惊慌失措、正在临界点冲刺的老旦被吓得瞬间阳痿,憋出一身粘乎乎的臭汗,在床上缩成一团。他赶忙藏起那个羞于见人的东西,觉得象一只被主人发现正在偷腥的猫。战友们被惊醒后哈哈大笑,一个没腿的兄弟笑着调侃道:

    “妹子,我老哥他那玩意比我的大不?”

    泼辣的川妹子立刻反唇相讥:“你的?门口那只猫伸出来的时候都比你的大!”

    老旦也羞涩地笑了。

    “那当然,要不都叫他老旦哥呢?你是想让他早点好呢,还是想趁机见识见识咱们老哥的宝贝?”

    “趁机?你们那脏东西,我少说也见过成百上千了,啥样的没见过?”

    “妹子,你看老哥是有老婆娃子的人了,你就帮他撸一把,称了他的心愿得了,要不然他每宿上上下下的,吵得咱们睡不了觉唉!”

    妹子虽见多识广,各种规格的那玩意儿都曾历历在目,却无实际经验,一时臊得两颊绯红。

    “想撸你给他撸去!不要脸的臭三!俺只知道撸葱撸黄瓜撸白菜,不知道撸你们那脏货!”

    “哎呀!可不能那样撸,那你不把老哥撸成葱心儿了?老哥回家老婆一看,吓!俺男人的货咋的小了两号呢?你是谁啊?敢冒充俺男人来日俺?”

    ……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兵笑崩了伤口,疼得嗷嗷直叫。小护士红着脸,猛地端起尿盆,作势要扣在那个耍贫嘴的兵头上,那厮立刻举手投降。小护士的红脸蛋让战士们遐想不已,恨不得伸手去摸摸,或是任她的小手来摸摸自己。断了腿的兄弟对于那屁股中弹的家伙甚是嫉妒,因为他的腚可以得到那双玉手温柔的抚摸,这也是这个他常在半夜支起小帐篷的原因。伤兵们在战场上是杀人的恶魔,而在这么一个黄花丫头面前,温顺得就象一群绵羊了。虽然被小护士发现了自己的龌龊小秘密,不无尴尬,但老旦和众人半夜打手炮的动静还是悉悉嗦嗦,彼此也都司空见惯了。只是常常担心被小护士们搅了好事,还没有进入脑海中那个幻影,就被硬生生拽回来,这就好比刺出的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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