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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挂,心里十分纳闷,平常睡觉至少留着一条裤衩,这咋回事?方才想起昨晚在黄老倌子家跟那玉兰妹子喝酒的事,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可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谁又把自己扔上了床?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依稀记得的只是在梦里和一个女子轰轰烈烈的交过一战,折腾得自己满身是汗……
黑暗中摸回床上,刚钻进被窝,一只热辣辣的手便搭上了自己的腰。老旦惊得头皮炸裂,从床上窜起老高,带着棉被飞到了地上。
“鬼!”
老旦大声喊道,顺手操起了墙上的步枪,哗啦一声把枪栓拉了,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床上。
一丛火苗“噗”地在床头跃起,屋子一下子光亮了,那团跳跃的火苗照亮了老旦惊愕的脸。一个赤裸的女人盘在床上,在慢慢地拨那油灯的火头。她头发披散,周身雪白,胸脯丰满,腰腿圆润,正是昨晚灌醉自己的玉兰妹子。
“你……你咋了在俺床上?你咋了光着腚?”
徐玉兰猛地瞪大了眼。
“……你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我喝得不晓得事了,你就把我弄到床上来,趁机占了我?还以为你醉死了,我醒来的时候你正在我身上趴着搞……你还问我?难道不是你弄我来的?我怎么上了你的床?”
老旦扔了枪,连忙揪了条裤子掩住了下身,将棉被扔回给那光腚女人。他用力回忆着,可如何也想不清这事的原委。然而这事儿却是铁板钉钉的,往下一摸,分明是弄过的样子,自己在梦中弄的那个女人肯定就是这个徐玉兰!这女人面色潮红,胸脯上还有着自己啃咬的痕迹,这可如何是好?黄老倌子要是知道了,不是要扒了俺的皮?黄家冲人要是知道了,不是要死瞧不起俺?兄弟们知道了,不是要笑话死俺?
老旦光着屁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用手捶着头,发出一连串懊悔的叹息。
“叹个么子气喽?搞就搞了,敢做就敢当嘛!还见过么子大世面呢……再说我又没有怨你,要不早就把你蹬下去了……你搞得那么欢,我现在还疼呢……”
“玉兰妹子啊,俺有老婆孩子……俺当真没想占你便宜……俺给你陪不是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哪!”
“……老婆孩子怎么了?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就不能做你的小?你都碰过我了,我还怎么嫁人?我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栽上你的种了,你想赖都赖不掉!我怎么就被你弄上了床,反正你是说不清了,你占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除了我死去的男人,没有人碰过我。如今我是你的了,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你也回不去。将来要是你非要回去,我也不拦着你,我也不跟着你,只要你把孩子留下就行嘚,我在咯里也过得下去……”
徐玉兰已披了件上衣,端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老旦,并无羞怯之意。老旦也望着她,心里还是一团糟,可那下面又不争气地翘了起来,他忙转身,偷偷把那闯祸的东西打了个卷儿,背朝着徐玉兰坐回了床沿上。
那盏油灯的灯芯烧化了,火光跳了几下便萎靡下去,黑暗又笼罩了这间房子。老旦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听到,徐玉兰慢慢地躺了下去,她喘气的声音在黑暗里十分清晰,仿佛越来越近,如同就在自己的耳边。她的手突然摸上了老旦的腰,开始抚摸他的脊背和肩膀,手指若即若离地在他的腿上滑过,又抓过了他的手,将老旦慢慢地拉向她的身边……
自打那个蹊跷尴尬的夜晚之后,老旦终于矜持全无。徐玉兰如火的激情彻底将他融化,这多情的湘女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她象一汪无穷无尽的泉水,象一团勾魂摄魄的云雾,让老旦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动和晕眩。女人柔若无骨的身子包罗万象、气象万千,那毫不顾忌的呻吟和尖叫丝丝入耳,让他觉得自己象大山一样伟岸,象黄河一样浩荡!女人那灵动的舌尖游走在他的每一处伤疤,唤醒了他每个细胞中沉睡的野性,他犹如一只壮硕的公牛闯进了平静的山涧,搅得水花四溅,莺花乱飞。男人那粗愣愣的双手肆意地揉搓着她圆润的胸脯,那坑坑洼洼的伤痕尽情地摩娑着她丰腴的腰臀,让她感觉如同赤裸着滑过麦浪。他那雄健的体魄几乎揉碎她的身体,她感到几乎要被他撑爆了,那一阵阵自下而上传遍周身的晕眩快感让她窒息让她痉挛让她直欲休克过去。在男人温柔的爱抚和热烈的冲撞中,她象彩虹下的花朵一样地怒放了……这是一个颠覆之夜。他造就了她,她满足了他。只那一夜,徐玉兰便彻底为这个男人所倾倒,这个憨厚的北方汉子,已经从里到外牢牢的拴住了她的心,不论世间如何动荡,不论万事怎样无常,她都愿意与他长相厮守。此后的半年中,二人时常家门紧闭日夜激战,旗鼓相当,直打得天昏地暗,把驴饿得叫成一片……
老旦颇感意外的是,玉兰妹子远非他以前认为的那般轻浪,这竟是一个持家有方,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好女人。嘴上虽然泼辣,一个字一把刀,心地其实非常善良。没过多久,老旦对她的感情,就从最初比较简单的身体欲望,浓厚到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高度了。玉兰妹子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恩赐,相守一天,就要对她好一天!
久旱多年的老旦娶了黄老倌子的寡妇外甥女,黄家冲人丝毫不觉得意外,一个流浪汉,一个骚寡妇,干柴烈火的滚到一起,能有什么稀奇!他老旦信誓旦旦,劝退若干媒婆,还不是黑灯瞎火的搞了寡妇?这北方佬啊,脸皮一会儿薄,一会儿厚!薄起来吹弹可破,厚起来锥子都扎不进。再看徐玉兰那婆娘小脸整天红扑扑的,不管白天黑夜,隔一差二的就叫床,一叫就是一两个时辰,跟闹猫似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老旦看来也是憋疯了,半年下来都没消停几天。远近邻居婆娘们将这一事件各自添油加醋地一传,这消息就象长了腿,飞快传遍了整个黄家冲。乡亲们只纳闷这黄老倌子做大长辈的,对这对狗男女的事非但不闻不问,不管不怪,反倒显得挺高兴的,真不知这古怪老头子是怎么想的?
曾一度,有关老旦和徐玉兰之间的大小趣事,都能成为黄家冲人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直到徐玉兰的肚子开始鼓起来,众人的关注热度才逐渐冷却了。
民国二十八年九月,在长沙东部和北部外围,国军和鬼子再度交手,战况空前激烈。中日双方尸横遍野,可国军竟然顶住了十几万日本鬼子的进攻。消息传回黄家冲,黄老倌子喜出望外,老旦也觉得不可思议,国军时来运转了?他按捺着这种好奇的冲动,在心里努力地警醒自己——黄家冲是自己唯一的安身之地,就安安生生地和玉兰过吧。回家的事,心里记着想着,终归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虽说这仗不可能天天打,早晚有个胜负,可等天下安定了,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回去了家还在不在,翠儿和孩子又咋样了?如此如此,就象黄家冲天边的晚霞一样变幻无常,就象山上的云彩一般捉摸不定。再说玉兰肚子大了,眼见着过完年就要生了,要是离开她,玉兰和孩子咋办哪?不管咋的,先等孩子下来再说吧……
直到徐玉兰腰身见长,二人才不再象此前那般日夜折腾了。女人心满意足地挺着大肚子招摇过村,静候着年关的到来。
这天老旦去山那边和弟兄们练枪去了。徐玉兰晃完了黄家冲,就一个人慢慢走到了山顶,坐在一颗大树下的石墩子上,惬意地眺着懒懒冬日下的村庄。山那边时不时传来几声枪响,回音在山里听起来很是悦耳。她甚至可以看见几个人影在林子边晃来晃去,哪一个是老旦呢?他们在朝这边走了,前面那个是他么?
老旦背着枪,带着大伙往回走,他也看见了对面山顶的人,看到那块绿头巾和身上的花格袄,老旦便知是玉兰了。老旦高兴的向她挥着手,还大喊了几声,估计她听到了,因为她也在向自己挥手了。
头顶的天空出现了一个老旦熟悉的东西,正在慢慢地飞过来。
“飞机!是鬼子的!”
陈玉茗大叫道。
老旦揉了揉眼睛,的确是一架鬼子飞机,它正在低低地掠过山坳,向着这边飞来。
“玉兰趴下!玉兰趴下!”
老旦简直要腿软了,忙一把扔下枪向玉兰跑去。徐玉兰没听到过这么大的轰鸣声,这是么子东西?能在天上飞?是老旦说的飞机么?她好奇的用手搭起凉棚,想仔细地看看这个东西,可那个东西飞得好低,几乎是朝着自己站的方向飞过来了。一时她惊惶失措了,不知道该跑还是趴下。她瞧见那个飞来的怪物里仿佛有个人影,还戴着个帽子。在一串巨大的爆炸声里,那个东西骤然爆出几团火球,闪电般打在了她的身边。她身边那棵齐腰粗的大树被拦腰截断,轰隆一声倒在了她的身上。
“玉兰!”
老旦发疯一样冲向山顶,发现玉兰被大树的枝干压在了下面。那飞机打了个旋儿就飞走了,陈玉茗等人的一顿乱枪毫无用处。老旦大喊着“玉兰”的名字,玉兰毫无回应。几个男人合力才把大树挪开了。徐玉兰趴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老旦扳过她的身子来,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一大滩殷红的血汪在身下,还在从粗棉布的裤子里不断地渗出来。
老旦吓呆了!他想用手去堵女人流血的地方,却发现她身上根本就没有伤口,上下摸了摸,发现女人的下身仍然在大量地出血,眼前猛地黑了。
“老哥,嫂子的孩子掉了!还在出血,快回村儿里找黄贵婆娘和麻子妹去,她们知道怎么止血!”
朱铜头推了他一把。他以在医院把门的经验,一眼就知是大树的撞压而导致徐玉兰流产,现在关键是保住大人的性命。
老旦抱着玉兰在山岭上狂奔着。他感到女人的血正在沿着自己的身体流下来,粘乎乎地将自己覆盖了。女人的眼睛始终紧闭着,胳膊在颠簸中摆来摆去,身子变得越来越重。老旦哭了,发疯一般地哭了!他的眼泪洒在这条淋漓着女人鲜血的路上,他的哭嚎声回荡在这深秋的山坳里……黄家冲就在眼前了,几个孩子正在村口玩耍,女人们开始吆喝着他们回家吃饭了,老旦飞奔过村口的青石板路,哭得象是一个孩子。
徐玉兰死了!
黄贵的婆娘说,等老旦把她抱来的时候,她的血已经流尽了,这样的大出血就是她在玉兰身边,也无能为力。孩子当然也保不住。黄贵的婆娘摊着两手鲜血,死死地抓住了老旦的胳膊。老旦已经跪坐了下去,眼泪鼻涕糊成了一团。这个多少次战斗都没有倒下的铁汉子,终于在自己恩爱的女人面前倒下了……
徐玉兰的身子躺在一面门板上,双手懒懒的摊着,脸上血色全无。老旦扑上前摸着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肚子……这是前几天还和自己温存的女人么?她肚子里那个踢踢打打的小生命,竟然已经化作了那撒在漫山遍野的血迹么?老天爷啊……
“俺的天啊……”
老旦目眦欲裂,对着黄家冲那湛蓝的天空,发出了撕裂一般的哭喊……
徐玉兰的墓在麻子团长的旁边,山坡上又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坟茔。老旦亲手挖的坑,并没有让兄弟们帮忙。他给女人洗了身子,换了衣服,他把自己的眼泪和希望一起同她埋进了泥土之中。老旦常坐在她的坟前,就象她活着的时候坐在她的身边。树上掉下来的叶子,他都会小心的从坟上摘去。他常常一坐就是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谁也不知道他在念叨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还要坐多久。黄老倌子吩咐不要去打搅他,于是兄弟们只远远的看着他。直到他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山坡上,兄弟们一拥而上,终于把他背下了山。
此后老旦大病,持续了几个月之久,浑身无力,见风就头疼。黄贵的婆娘给他熬了很多中药,这才慢慢将养起来,只是他那萎靡的样子再没能恢复过来。他又变成了那个孤身的老旦,自顾自地照顾他的驴马,每天都在山坡上的坟包周围打转,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从不间断。
“团长啊,你走了这几个年头,这战况变了,你说你干啥走得那么快哩?俺知道你想家,你家被黄河大水冲了,你觉得对不起你爹和你娘。可你就没想想你的弟兄们?没有想想你那妹子?俺也知道你不愿意被俘虏,可你这样走,叫俺咋说哩?你是个能立大功名的将军啊……”
老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拔去麻子团长坟上的杂草,抚去碑上的灰尘。几天没来,坟上竟然多了不少鸟粪。老旦的那半把军刀插在他的坟前,如今已经锈迹斑斑了。老旦不想去擦拭锈迹,他宁愿这半把刀一朝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