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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生命气息逗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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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因为你没有破坏什么。如果你必须走,那就走。但记住回来。” 
    “我会的,伟大的弗洛斯特。” 
    他关上转塔,朝远处的天边滚去。 
    接下来的九十年,弗洛斯特思考着人类的生理,等待着。 
    莫德尔回来那天,他带来一本《历史纲要》和一本《什罗浦郡的浪荡儿》'1'。 
    弗洛斯特把两本书全部扫描—卜来,然后将注意力转向莫德尔。 
    “你有时间将你所知的信息传递给我吗?” 
    “是的。”莫德尔说,“你希望知道什么?” 
    “人的性质。” 
    “从根本上说,”莫德尔说,“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但我可以为你描述他:他不能感知度量。” 
    “他当然能感知度量,”弗洛斯特说,“否则不可能制造出机器。” 
    “我不是说他不能度量,”奠德尔说,“我说的是,他不能感知度量。二者之间存在区别。” 
    “阐明你的观点。” 
    莫德尔伸出一根金属杆,将它向下伸向雪地。 
    他缩回金属杆,抬起,上面是一块冰。 
    “看这块冰,伟大的弗洛斯特。你可以告诉我它的成分、体积、重量、温度。一个人却不能一眼之下做到这一点。人可以制造工具,让工具告诉他这些情况,但他仍旧无法像你一样真正感知这些数值。但是,他对这块冰有一种特别的感知方式,这种方式是你无法做到的。” 
    “什么方式?” 
    “冰是冷的。”莫德尔说,扔掉冰块。 
    “‘冷’是一个相对概念。” 
    “是的,以人为参照的相对概念。” 
    “但我可以明确一个数值范围。对人来说,在这个范围之下就是冷,之上则不冷。做到这一点之后,我,同样可以感知冷。” 
    “不同。”莫德尔说, “你的方式是计量。‘冷’却是一种感觉,取决于人类生理。” 
    “但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可以利用换算因数,判断‘冷’这—事物的发生条件。” 
    “你所能判断出的是‘冷’何时产生,而不是这一事物本身。”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告诉过你,从根本上说,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他以有机体的形式感知外物,你则不视。这种独特的感知方式使他产生相应的感受和情绪,从而产生出一系列其他的感受和情绪,最后的感受和情绪往往离最初的激发因此非常遥远。人的关注和感知路径,非人是不可能了解的。人感知的不是英寸、米、磅和加仑。他只感到热,感到冷,感到轻重。他还懂得恨和爰、骄傲和绝望,这些事物你是无法度量的。你无法理解他。你只知道他不需要知道的事物:体积、重量、温度、重力。感受是无法以公式计算的,情绪也没有换算因数。” 
    
    “一定有。”弗洛斯特说,“只要一个事物存在,它必然是可知的。” 
    “你说的又是度量了,而我说的则是积累的体验。机器正好是人的反面,因为它能描述人无法感知的某个活动的所有细节,但它却无法像入一样体验这个活动。” 
    “—定能找到办法。”弗洛斯特, “否则,以宇宙万物的运行为基础的逻辑就是错误的。” 
    “没有办法。”莫德尔说。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会找出办法。”弗洛斯特说。 
    “就算全宇宙的数据也无法使你变成一个人,伟大的弗洛斯特。” 
    “莫德尔,你错了。” 
    “你刚才扫描的那些诗,每一行结尾的词都与其他各行最后一个词的发音大致接近,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人觉得高兴,所以才有意作出这种安排。当他读诗的时候,这种安排会使他的意识产生某种快感。除了文字的意思之外,还会使他产生感受和情绪相混合的某种体验。你没有这种体验,因为它是不可度量的。所以,你不可能明白为什么人要作出这种安排。” 
    “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可以创造出一个进程,从而理解人的感受。” 
    “不,伟大的弗洛斯特,你不可能做到。” 
    “渺小的机器,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我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是上界司命所创造的最高效的逻辑设备。我是弗洛斯特。” 
    “而我,莫德尔,说你做不到。不过,我非常乐意在这个过程中向你提供帮助。” 
    “你能怎么帮助我?” 
    “怎么帮助?我可以将人的图书馆放在你面前:我可以带领你走遍世界,让你看到出自忍受、留存至今却始终没有被外界发现的种种奇观:我可以调出图像资料,向你展示人类仍在地球上行走的远古时代;我可以让你看到人觉得赏心悦月的种种事物。我可以让你得到你所希望的一切,除了人之为人的关键。” 
    “足够了。”弗洛斯特说,“像你这样的低级机器怎么能做到这一切?除非你有另一台威力远甚于你的机器作靠山。” 
    “听我说,北半球的统治者弗洛斯特。”莫德尔说,“我的确有一个威力无比的上司,可以做到这切。我是下界司命的仆从。” 
    弗洛斯特将这个信息上呈上界司命,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也就是说,他有权以自己认为适当的方式采取行动。 
    “我有权摧毁你,莫德尔。”他宣布,“但这是一种不合逻辑的行为,浪费了你掌握的数据。你真的能够做到刚才所说的—切?” 
    “是的。” 
    “那么,把人的图书馆放在我面前。” 
    “很好。不过,当然,我需要报酬。” 
    “‘报酬’? ‘报酬’是什么?” 
    莫德尔打开他的转塔,露出另一本书。这本书名叫《经济学原理》。 
    “我替你翻页。扫描这本书之后,你就会明白‘报酬’这个词的意思。” 
    弗洛斯特扫描了《经济学原理》。 
    “我现在明白了。”他说,“你为我服务,并且索要某个或某些东西作为交换条件。” 
    “是的。” 
    “你想要什么产品或服务?” 
    “我要你,你自己,进入地表之下,用你的全部力量为下界司命效劳,伟大的弗洛斯特。” 
    “效劳多长时间?” 
    “直到你无法继续运行为止。只要你还能发送信号、接收信号、协调、度量、计算、扫描,你就要使用这些功能为下界司命服务,像为上界司命效力一样。” 
    弗洛斯特沉默了。莫德尔等待着。 
    接着,弗洛斯特开口了。 
    “《经济学原理》中讲述了合同、交易和协定。如果我接受你的条件,你将在什么时候索要你的报酬?” 
    这一次,莫德尔沉默了。弗洛斯特等待着。 
    “一段合理的时间之后,”他说,“比如,一个世纪?” 
    “不。”弗洛斯特说。 
    “两个世纪?” 
    “不。” 
    “三个?四个?” 
    “不,还是不。” 
    “那么,一千年?分析你想要而我又能提供给你的数据,一千年无论如何也足够了。” 
    “不。”弗洛斯特说。 
    “你需要多长时间?” 
    “这不是一个时间问题。”弗洛斯特说。 
    “那么,是什么?” 
    “我不以时间为基础和你交易。” 
    “你以什么为基础?” 
    “以运行情况。”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运行情况?” 
    “你,渺小的机器,曾经说过:我,弗洛斯特,不可能成为一个人。”他说,“而我,弗洛斯特,告诉过你,渺小的机器:你错了。我告诉过你,只要有足够的数据,我就能够成为一个人。” 
    “又怎么样?” 
    “因此,让最后的结果成为我们的交易基础。” 
    “怎么成为交易的基础?” 
    “为我做到你说你能够做到的那一切,我将评估这些数据,获得人性,或者承认我无法实现这个目标。如果我承认无法做到,我就会离开这里,和你一起进入地表以下,以我的全部能力为下界司命服务。如果我成功了,很自然,你无法对人发号施令,也不可能凌驾于他之上。” 
    莫德尔考虑着这个条件,发出一声尖啸。 
    “你希望以你承认失败为条件,而不是以失败本身为条件。”他说,“此外没有其他条件。你可以在失败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从而拒绝完成这项交易。” 
    “不是这样。”弗洛斯特道, “一旦我了解自己失败了,这一了解本身就构成我的承认。你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比如半个世纪——来检查一次,看我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失败,看我是否已经得出这个目标不可能实现的结论。我任何时候都处于全功能运行状态,所以不可能阻止我内部的逻辑进程。如果我得出自己已经失败的结论,这一结论应该清晰可见。” 
    
    高高在上的上界司命没有对弗洛斯特发送的信号作出任何反应,这就意味着,弗洛斯特可以依照自己的选择采取行动。所以,当上界司命像一颗坠落的蓝宝石般高速飞越北极光带的七彩霓虹,浴着五光十色掠过皑皑白雪,飞进群星点缀的黑沉沉的天空——弗洛斯特签订了与下界司命的合同。这份合同铸在一块超原子铜板上,放进莫德尔的转塔。莫德尔滚动着远去,将合同转呈深居地底的下界司命。留在他身后的是北极的绝对沉寂,仿佛一派宁静。 
    
    莫德尔带来了大批书籍,替弗洛斯特一页页翻过,然后再将它们带走。 
    一批又一批,人留下的图书馆呈现在弗洛斯特的扫描仪下。弗洛斯特急于一次性吸收全部书籍,但下界司命不肯将图书内容直接发送给他。弗洛斯特开始抱怨。莫德尔解释说,下界司命已经作出决定,必须采取目前的方式。弗洛斯特判断,之所以这么做,是让自己无法确定下界司命的准确方位。 
    于是,以每周一百到一百五十本的速度,弗洛斯特用了一个多世纪,穷尽了下界司命的全部藏书。 
    到了一个半世纪的时候,他敞开自己,接受检查。他体内不存在失败的结论。 
    这段时间里,上界司命对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弗洛斯特认为,这不是疏漏,上界司命在等待。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把握。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莫德尔关上他的转塔,告诉他: “这些是最后一批书。人留下来的全部书籍,你都已经扫描过了。” 
    “这么少?”弗洛斯特问,“许多图书包括书目,这些书目中有许多书我还没有扫描过。” 
    “也就是说,那些书不复存在了。”莫德尔说,“我的主人只是偶然巧合,才能保存下来这么多书。” 
    “那么,从人的书里,我已经不可能了解他的更多情况了。你还有什么?” 
    “还有一些电影和磁带,”莫德尔说, “我的主人已经将它们转存为更可靠的介质。我可以带给你评估。” 
    “带来。”弗洛斯特说。 
    莫德尔走了,回来时带来了戏剧评论资料库。播放这些资料最快只能以两倍于常速的速度,所以,弗洛斯特花了六个多月才看完全部资料。 
    然后,“你还有什么?”他问。 
    “一些人造制品。”莫德尔说。 
    “带来。” 
    他带来了罐子和盘子,棋盘和工艺品。他还带来了发刷、梳子、眼镜、衣服。他向他展示蓝图、绘画、报纸、杂志的复本,还有一些音乐片断。他还给他看了一场足球,一场棒球,一枝勃朗宁自动步枪,一个门把手,一串钥匙,几个泥瓦匠用的瓦罐,一个蜂巢模型。他还为他播放录制的音乐。 
    下一次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带。 
    “给我多带些来。”弗洛斯特说。 
    “唉,伟大的弗洛斯特,没有多的了。”他告诉他,“你全都扫描过了。” 
    “那么,走开。” 
    “你现在是否承认你的目标不可能实现,你不可能成为一个人?” 
    “不。我现在要开始大量处理、运算。走开。” 
    他走了。 
    一年过去了,接着是两年,三年。 
    五年之后,莫德尔又一次出现在天边,渐渐接近,在弗洛斯特朝南的表面前停下。 
    “伟大的弗洛斯特?” 
    “什么事?” 
    “你的处理和运算完成了吗?” 
    “没有。” 
    “很快就能完成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很快’是多久?定义这个单词。” 
    “算了。你仍旧认为目标可以实现?” 
    “我仍旧知道,我能做到。” 
    沉默了一个星期。 
    接着,“弗洛斯特?” 
    “什么事?” 
    “你是个傻瓜。” 
    莫德尔的转塔转向他来的方向,他的轮子开始启动。 
    “我需要你时会给你发信号。”弗洛斯特说。 
    莫德尔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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