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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甄家落难时,竟还指望着荣府能帮衬一二。
墙头草,随风倒。
起身另拣个临门的位子坐了,贾瑚随意倚在身后的落地五彩万福大肚瓶上,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瞄向厅中喧嚣的人群,目光滑过置身事外的贾珍贾珠二人,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几。
也不知道该说宁府太过没用,还是该说老太太到底人老成精,宁府的敬大老爷都被逼着去道观出家了,老太太还安安稳稳的做着荣府的老祖宗,时不时给儿孙们添点堵。再想想宁府明明居长却沦落到事事跟在荣府后头的处境,真真是闻者伤心。
贾瑚心中一时转过许多念头,盘算着从哪里借来阵狂风,直接拔了这墙头草的根系才好,又觉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
水清此时离贾瑚不过三步之遥,抬眼望去,少年幼时精致的眉眼已然长开,旧时的软糯也已被坚毅果决取代,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从容。
即使贾瑚自己对何去何从依然迷茫。
十分欣赏贾瑚的早熟与坚韧,加上彼此略有相似之处的身世,水清对他总是少了一分挑剔,多了三分宽容。
水清今日到得本就不算早,因此虽然几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戴权也只得尽忠职守,提醒水清回宫。
要知道义忠亲王现在认定水清也是个同忠和、忠顺一样的阴险小人,踩着他这个元配嫡子上位,正花大力气寻他们三个的错处。水清不比另两人有独宠的母妃相护,凡事都要多加小心,不能留人话柄。
柳之弥与蒋存溪交情匪浅,一直都是同进同退,今日自然也是一起骑马回去。贾瑚要带贾琏去巡视下两人名下的铺子,倒是与水清有一段同路,水清也如以往一般邀贾瑚同行。
水清说的极有道理,“虽是轻装简从,我这郡王的车驾行路也比你们的车便宜些,到时检视起来时间也充裕”。
贾瑚自然无有不从,先恭敬的请水清先行,又伸手扶贾琏,最后才一跃而上,盘膝坐于车厢内靠门的一角,亲手放下了帘子。
“几月不见,你的身手愈发出挑了,想来你那个表哥师傅定然十分厉害,说不得比你们荣府二房的外家更厉害些。”轻轻拿扇骨敲着手心,水清笑着对贾瑚颔首,突然就提到了二房妻族王家。
贾瑚知道五殿下从不会无的放矢,虽有些不耐烦说二太太王氏娘家,仍浅笑着接过话:“我不过会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周家表哥也不曾上过沙场,哪里比得上王二老爷拼杀出来的功劳。”
话里话外对王家都是十分疏远。
水清莞尔,摆手道:“瑚儿何必妄自菲薄?我看你功夫就十分好。不过王佥事确是栋梁之才,这阵子西北吃紧,各路将领都出了些差错,不是御敌不力,就是纵兵扰民,朝上日日吵个不休,唯有王佥事一人指挥得当、军纪严明,如今已有明旨褒奖,以后便可称一声王副使了。”
北蛮南夷一齐犯边,朝中廷议自然要两面并重,可实际上无论圣人还是百官,心目中的心腹大患只有北蛮一个,南夷在诸公眼中则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
于是朝中上上下下的眼睛只盯着西北防线,偏偏这一回战事又不顺的紧。
先是之前领兵的夏将军不知为何惹了盛怒,被罢官下狱。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新上任的顾将军匆忙上阵,连己方形势都没吃透,刚一开战就吃了蛮部几个大亏。
紧接着江南就闹起了灾荒。有道是苏常熟、天下足,江南乃天下粮仓,却赶在边关烽烟四起、粮草告急的时候遇上了百年难见的大灾,御史报称“恐今岁颗粒无收”,据闻当今收到折子就摔在了地上。
没有新粮就只能开仓,结果又在各地查出了数不尽的空仓,一时朝中大员们受牵连的一一锁拿下狱,未受牵连的都忙得脚下生风,纷纷献策,总算保住了各路兵马的补给。
在京众官员为西北战事熬的头发都白了许多,难免对在西北领兵的武将也格外挑剔了几分,解决了粮草一事后不久,参奏诸将的折子就险些压塌了御案。
从顾将军到下面数得上名号的副将参将可谓一网打尽,只有使司佥事王子腾一人清白无暇,有心讨好周泽周沐兄弟的御史费尽心思都没能罗织出王子腾的罪名。
在这种情形下,当今下旨褒奖王子腾一人的事情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贾瑚在周家也曾听过此事,讶异之余忆起前世,恍惚记得王子腾暴毙后遭新皇清算,有一条罪名就是治军时“御下严苛残暴”,想来多半就是此时种下的祸根。
至于王子腾为何如此严于律己又严以待人,十有八/九是防着周家在朝中抓着他的错处落井下石,以免到最后赢了北蛮,班师回朝反倒要罢官夺职。
晓得水清登基后十分忌惮王子腾,贾瑚也隐隐猜出王子腾怕是投靠过甄贵妃一系,便有意把关系再撇开些。
“这倒是不知。我与琏儿许久不曾回府,想来家中下人往来请安传话,也没人想起说二房的亲戚与我们听。”有心等水清亲政后借他的力分家,贾瑚索性就半明半暗的透了话儿。
闻言水清就望着贾瑚扬了下眉,两人之间立时就有了几分你知我知的默契,水清也转了话头:“听说这一任的巡盐御史林海,也与你府上有亲?”
贾瑚知道前世林家落到那种结局也与新皇脱不了干系,却不晓得林家姑父究竟是何时触怒了水清,一时有些吃不准水清提起林姑父的用意。
但是林家与王家不同,王家只是二房太太王氏的娘家,林家却是整个荣国府的正经姻亲。
“论辈分,我与琏儿要称林御史一声姑父。姑母是家父的嫡亲妹妹。”虽然晓得水清多半是清楚林贾两家的关系的,但他既然问了,贾瑚也就规矩答了,顺口又为林海说话。
“姑母出嫁时我并不记事,只听人说起林姑父,说姑父学富五车,为人谦和宽宏,理事务实细致,洋洋洒洒许多话,实是赞不绝口。”
这倒也不算言过其实,毕竟林海能在江南官场风声鹤唳之时坐稳盐政的位子并连任十余年,足可见其于政事上颇有能为。
水清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睨了贾瑚一眼,也不接话,随手抓了把藕糖拿绢帕包了递给贾琏后,就把玩起手中新得的竹扇,扇面翻转间白皙修长的手指时静时动,带起的微弱风声仿佛在人的耳边吹拂。
贾琏懵懵懂懂,只是本能的有些惧怕,捧着一把藕糖却怎么也不敢吃,可怜巴巴的缩了缩身子,等了半晌,见兄长贾瑚没有半点儿理会他的意思,只好偷偷捏了捏水清今儿送他的匣子,这才觉得好了些。
贾瑚被水清笑吟吟盯了半天,倒还是怡然自得的很,一点儿也不觉得领着弟弟贾琏与未来的圣人相对默然有何不妥,一身淡泊致远的气质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名士风骨。
最终还是水清将话接了过去。
“林御史自然是国之栋梁,”水清一顿,又笑看贾瑚,续道:“即便瑚儿没有那份才能,经营产业的本事总是有的,听说连琏儿都能看帐了?不如将我名下的铺面拿去一道看管,横竖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总承你的情。只一件,粮,我是不收的。”
一句话点两桩事,既有防着重蹈义忠亲王覆辙的意思,也是提醒贾瑚,他亡母周氏陪嫁粮铺的管事去岁低价囤粮的事儿,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这个人情贾瑚承了,水清的铺子他就要管。
暗讪一声“贼不走空”的老话儿用在皇子身上一样妥帖,贾瑚一口应下,瞅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告罪一声,领着贾琏下了车。
之后兄弟二人与管事叙话巡看铺子不过是依例而行,不再一一赘述,只说晚间贾瑚贾琏回了周府两人共居的跨院内,贾琏整理今日收到的赠礼,才发现水清送他的竟是个纯金打造的小算盘。
这份礼可算是送到了贾琏的心坎里。
贾琏当即就忘了他回家路上如何嘟嘟囔囔埋怨五殿下并柳翰林都拿他当个无知小童哄骗,捧着算盘就跑到了贾瑚屋里炫耀,又想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拿去给大表哥周林看,被贾瑚笑着拦下了。
贾瑚一面是心惊于水清的细致缜密,一面也是不想让大表哥周林忧心于贾琏的前程,只哄贾琏说今儿个朝中有事,连大嫂子还没见着林大哥哥呢,让贾琏稍安勿躁。
谁知贾瑚竟真的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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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v=亲们,长评要有标题要够1000字要打2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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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章
这日直至掌灯时分;往日里早就该到家的周林却音讯全无,大奶奶莫氏本不想惊扰婆母刘氏,可幼子长安平日被娇惯坏了,到了时辰见不到父亲就开始哭闹;莫氏并奶娘怎么哄都不听,没过多久就惊动了刘氏,周林迄今未归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了。
偏偏这会子周梓随周泽访友赴宴去了,只有贾瑚一个长成的男丁守着这一大家子。
贾瑚倒是自告奋勇要去探听消息,刘氏掂量半晌后摇了摇头,只让贾瑚安心在家,待周泽周梓回来后再作打算;免得慌中出错反而不美,另派了几个管事出去。
后来周梓之妻周二奶奶也来陪伴婆母长嫂;贾瑚便带着贾琏避了出去,在外书房等候。
好在提前回来的周梓带回了周林的讯息,言说周林只是受了牵累,并无大碍。
再一细问,竟是西南大败,东南又有海盗上岸杀掠,财物人口损伤甚巨,令原以为能收到捷报的当今大为恼怒之故。
——万寿节将至,歌颂他文治武功的表章都早已备好,都说必胜的战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传来惨败的消息,岂不是要让他的千载圣名毁于一旦?
出了这样的事情,圣人暴怒之下连贬几个曾经保举此番战败身死的主将王利江的朝臣,今日所有呈上的折子上但凡有一丝不妥当,也都叫圣人狠狠发作了一回,周林等随侍圣驾的中书舍人自然也难免遭了池鱼之殃。
周林还好些,另几个遵圣命提前草拟表彰西南将士旨意的舍人险些就让圣人寻着错处叉出皇城。饶是如此,周林今日草拟的旨意还是受了斥责,不得不字斟句酌,一改再改。
一群翰林出身的才子进士及第后再一次苦中作乐挑灯夜读,倒也令人唏嘘。
听得周林并无大碍,只是叫官家拘着在宫中办差,刘氏婆媳总算安下心来。贾瑚却觉得二表哥有所隐瞒,也不当着舅母嫂嫂的面说破,只同周梓一道行礼退了出来,借口有事讨教,随他回了书房。
周梓自然明白贾瑚跟过来的目的,也知道他精于世故。现在父兄俱不在府中,琏儿懵懂,余者皆为妇孺,周梓很是乐意同贾瑚商议一二,刚一落座就欲开口分说实情,却被贾瑚抬手止住了话儿。
“二哥哥劳累多时,何不先用点汤面护护肠胃?想来二嫂子该是早就吩咐厨下预备着了。既然舅舅还在外未归,林大哥哥应是无碍的。”
贾瑚看得分明,周梓如今是关心则乱。在这个家里,迄今为止看舅舅周泽的态度就足以衡量事情的轻重缓急,他都懂得的道理,二表哥却有些急得糊涂了,吃口面汤缓缓也好。
周梓也觉出自己行为失据,讪笑两声就叫人摆饭,又命给贾瑚也盛一海碗,兄弟两个对桌而食。
“其实拟旨的事儿已经了结了。大哥是因为旁的事情遭了猜忌,连父亲都有了嫌疑,不好说话。”周梓在外行走惯了,举止上有不像其他世家公子那般讲究,至少食不言这一条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边吃边说。
贾瑚正对着一盆卤面愁眉不展,听到连周泽都牵扯其中心里就是一沉,偏周梓说到要紧处又顿住了。
贾瑚正要开口催促,周泽却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为的正是史侯的事儿。史家的保龄侯,史大老爷昨儿夜里一病去了。说是叫他们族里那些黑心烂肝的气得吐了血,太医还在路上,人就没了。史家大太太几个月的身孕连惊带怒,悲痛过度下产了个姑娘,也跟着去了。史侯纵有再多不是,人走了,也就不追究了,就有人趁着这个热灶,进言说咱们家当年公报私仇,陷害史侯。”
周梓这二十余年大事皆有父兄做主,遇事难免不够稳重,因为素日瞧着贾瑚老成持重,也没有顾虑太多,直接竹筒倒豆子一气儿说了。说完抬眼一看,才发现贾瑚涨红了脸几次张口欲言。猜着贾瑚是想到了周家与史侯结怨的根由,连忙摆手。
“在朝为官者,谁没有几个仇家?那事儿咱们不过是冷眼旁观,不法之事可是半点儿没沾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