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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也不愿如此,可娘子不肯同为夫私下说话,为夫只好出此下策。想来咱们留郎聪慧,定能体谅他老子的一番苦心。”
听着怀里一大一小两声哼哼,贾瑚心里那份满足真是言语难以形容,也就不再继续调笑周婕的刻意回避。
被贾瑚挑破了心思,周婕面上一红,微微垂下了头。她也不愿拿儿子做挡箭牌,可心里存着的那件事儿,她确实不知该如何与贾瑚说。
思来想去,周婕还是唤人进来抱了贾茁出去,才将心底话和盘托出。
“那时我刚怀了留郎不久,老太太提过叫我管家,咱们两个心意相通,就把这事儿回了。”忆起那份夫妻同心的和睦,周婕产后有些消瘦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晕,犹豫片刻,才伸手与贾瑚十指交握:“这管家奶奶,我那时不想做,现在也不稀罕这份权。”
头一回被妻子主动握住了手,贾瑚心中不禁一荡,若不是猜到周婕之后要说的话八成与管家一事有些关联,他险些就要号令不了自己旷了几个月的小兄弟。
心中虽惊,贾瑚却信周婕不是贪恋权柄之人,脸上依旧笑得温柔,只耐心等周婕说明。
周婕与贾瑚成婚虽只一载,一颗心却尽数拴在了丈夫身上,忐忑许久,见贾瑚并无丝毫怀疑催促的意思,才叹了口气续道:“可到头来,经历了留郎的事儿,我却怕了。”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便是人人都知道这府里日后袭爵的是谁,分家后哪一房留哪一房走,可谁知道那是多少年后的事儿?等到了那时候,现在府里的奴婢们十有八/九早都放了出去,咱们还能因为眼下她们的微末过失再把人抓回来打死不成?不怪总有人被那边儿拢了去,实在是人家能给的甜头就在眼前。”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周婕只觉得心如擂鼓,正想倒杯水来喝,唇上就触到了一片温凉,却是贾瑚将水喂到了她口边。
静静看了会儿妻子美艳如花的含羞容颜,贾瑚才缓缓开了口,声音一再放软,只怕周婕胡思乱想。
“与我还不说实话,”略顿了顿,贾瑚双臂使力将有些挣扎的周婕锁在了怀里:“这回的事儿,咱们都明白是染菊那丫头叫人说动了心,跟几个小丫头子里应外合呢。身家性命险些叫人谋算了去,陪嫁丫头又打脸,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咱们国公府大开正门抬进来的大奶奶?”
这些不忿怨恨,贾瑚亦是亲身经历,自然也说进了周婕的心坎儿里。
周婕默默红了眼圈儿,贾瑚瞧着也是心疼不已,但这事儿他不能让周婕如愿:“只是这管家权现在还不能要。老太太想弹压二太太不假,可她心里最重的还是二叔宝玉,你这会子当了家,不过是给人当丫头使唤,白落一身不是,累坏了也讨不着好。”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周家两位太太私下里也讲过,周婕心里十分清楚。
可是她心底就是觉得不安稳。即便是一出月子就把院子里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重手敲打了一番能进屋伺候的丫头婆子,免得再出个如染菊一般眼皮子浅又吃里扒外的东西,周婕心里仍旧不踏实。
只要二太太还当家一日,这府中的下人就一日不会安分,他们这个院子总不能遗世独立,不跟院子外头打交道。
这世上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轻叹一声,周婕转过身子幽幽看了贾瑚一眼:“我亦晓得不妥当。可眼看着,咱们与那边儿少说还要打十年的交道,真就任他们施为?这回出事儿,原也是我这里自嫁过来后一向顺风顺水,疏忽大意了,是我的不是,我以后定会加倍小心。”
周婕跌跤滑倒以至早早临盆,几个陪嫁过来的嬷嬷都是自责不已,便是贾瑚顾全妻子的脸面没有说过什么,嬷嬷们也俱按规矩自罚过了,连回儿子家荣养的牛嬷嬷闻讯都进来探望过一回。
周婕心中也是懊悔,更觉愧对贾瑚,又怕贾瑚嫌弃她处事不周,今日便借机说开了去。
贾瑚当然不会怪她,算起来,他自己上辈子比周婕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贾瑚还怕周婕后悔嫁了他,跟着受这满府乌烟瘴气的苦楚呢。
“你且放宽心,那些黑了心肝的我自有办法,别说十年,她们在这府里的好日子有没有五年还未可知。”
当今禅位,忠安王爷得继大统的日子,转眼即到。
贾瑚说的信誓旦旦,仿佛他掐指一算就能通晓后事似的,便是周婕此刻愁绪满怀,也不由莞尔:“我今儿才知自己竟嫁了个神仙呢。”
并指戳了戳贾瑚腋下的痒痒肉,周婕咬唇瞪了没个正经样儿的丈夫一眼,心底却松快不少。虽说不知贾瑚哪里来的底气,但周婕深信自家夫君不是轻狂之人,绝不会信口开河,他说有把握,便绝对有依仗。
打定主意先料理清楚了这院子里的魑魅魍魉,不能耽误了贾瑚的计策,周婕盈盈起身,为贾瑚斟茶谢罪。
贾瑚素日里倒是知道表妹周婕不是那等死撑面子不低头的,这一会儿也不由一惊,周婕一福身,他也跟着作揖,两人倒似又拜了一回天地一般,怔怔对视片刻,都掌不住笑了。
各自放下心事,贾瑚又帮妻子重新洁了面上过妆,才去厢房抱起一觉醒来正睁着大眼睛看铃铛的贾茁,父子两个一起去旁边贾琏的院子说话。
贾琏不日就要与理国公柳家的大姑娘完婚,依着当日与柳家议定的章程,贾琏婚后就要下场考这一科的秋闱,好博个举人功名回来。
可怜贾琏新郎还没当上,就要被舅舅哥哥勒逼着读书应考,真真是苦不堪言,再一想日盼夜盼的娇妻成亲后也是一样要劝他读书上进的,贾琏的心里就跟吃了黄连似的。
好在还有一个白嫩嫩软乎乎的小侄儿给他逗趣。
一见长兄与侄儿,贾琏草草给贾瑚抱拳一礼,就把裹在大红鹤麾里的贾茁抢了出来,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贾琏是要成亲的人了,贾瑚就不再像往年那般随手弹他的脑壳,而是学着大表哥周林与二表哥周梓之间相处的样子平等相待,较之以往庄重了许多。
可在旁瞧着贾琏鼓着脸与贾茁两个大眼对小眼,贾瑚忍不住就抬了抬手,偏巧贾琏此时正引着贾茁瞧旁边贾瑚拧着眉头的模样,一大一小两双眼看过来,一个促狭一个无辜,看得贾瑚只得干咳一声收了手,自寻位子坐下吃茶。
贾琏也是见好就收的,笑嘻嘻抱着咿咿呀呀嘟囔个不停的贾茁坐在了贾瑚对面,一面防着贾茁揪他的垂下的头发,一面与兄长说话。
“留郎这小子长大了必定是个话唠,只要醒着,我就没见他停过嘴,这可不像哥哥。”故意拿手指夹了下贾茁的嘴巴,贾琏丝毫不觉自己当着人家亲爹的面儿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妥,反说起贾瑚的不是来。
“哥哥总不在家,难怪留郎见着你都不亲,也就比老爷太太强那么点子。难得休沐一日,不说好生在屋里歇着,还巴巴跑出来。”说着,贾琏还顺手颠了颠怀里的贾茁,逗得贾茁咯咯直笑。
如今内有流民作乱,外有蛮族进犯,年景又差,朝中诸事繁杂,朝臣皆是数月未休。原本贾瑚尚未散馆,不必参与朝政,可当今似是对他这个金科探花看重的很,时常召他说话,还命他随忠安王爷一道办差,休沐日皆在外奔波,自贾茁降生后这还是贾瑚头一回能在家里歇上一日。
贾瑚心中也是感慨,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若是留在家中教子,只怕儿子日后也只能同他前世一样,受二房欺压不得翻身。
对着贾茁纯真的小脸微微一笑,贾瑚晓得贾琏是故意绕开话题,怕自己再提科考之事,故意将话又绕了回去:“你也知道我忙的脚不沾地,这不是刚一得闲,就来看看你的功课。儿科圣手郝大夫也说留郎不该整日闷在院子里,正好带他过来松快松快。”
被贾瑚盯得后背发麻,贾琏苦着脸把贾茁抱的高了些,没出息的把脸藏在了侄儿后面。
贾瑚摇头失笑,过去把儿子接了过来,顺道儿数落了无处可藏的贾琏几句:“也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亏得老天助你。”
理国公府原本对贾琏这个姑爷并不是十分满意,不过是碍于看不清京中的情势,怕结错了亲害了满门,又有忠安王爷的情面在,才应了亲事。
结果义忠千岁谋逆一事一出,当初柳家大太太相中的几户人家都多少倒了霉,贾瑚却随着忠安王爷得了圣人的青眼,倒衬得贾琏比原来好了十倍,理国公府最后的那点子不甘也消了。
提起亲事,贾琏脑中不由就浮现出丫头们打听来的柳家大姑娘的模样品行,不自然的笑了几声,又觉得自己这般形状委实太过傻气,忙拿话儿遮掩:“倘若这科得中,来年我便下场考春闱可好?也能早三年与哥哥一起分担。”
周家两位舅老爷都觉得贾琏这科秋闱不论中与不中,都再等三年春闱才更妥当,贾琏心中不服又没有胆子顶撞,只好走哥哥贾瑚的门路。
贾瑚却是万万不肯答应的。不为其他,只为来年这科春闱,正是甄家在京的三老爷甄应褒主考,闹出了惊天弊案的,甄家势力大损。贾琏只要下场,怕是再难脱身而出。
不能说出真正缘由,贾瑚也就不再理会以理服人的那套,只管咬死了不许,贾琏也无可奈何。
又过了几月,贾瑚贾琏都出了敬大太太的孝,义忠一系谋逆案也渐渐平息,贾琏与理国公府大姑娘的亲事便提上了日程,定在夏日百花争妍之时完婚,而宁府贾蓉与营缮郎秦业之女的正日子则定在了深秋。
连着敲定了两个婚期,宁荣二府各处都是喜气洋洋,宁国府更是喜讯频传,珍大奶奶王熙凤出孝后也终于怀了身孕,乐得贾珍四处打了不少首饰回去博娇妻一笑。
这下子京中与两府亲近的人家都听说了珍大爷对珍大奶奶的爱重。不论心底如何看不上贾珍其人,王熙凤帮着操办贾琏婚事时依旧带着贾珍双手捧上的各色首饰,道喜的太太奶奶们就算瞧不上王熙凤的轻狂样儿,也不得不佩服珍大奶奶那一身的气势,竟是等闲男儿也不及的。
至于珍大奶奶身边儿一个陪嫁大丫头哭哭啼啼的配给了老仆焦大做续弦的事儿,则没什么人放在心上。
第三个孙儿媳妇进了门,史老太太的心思不免又活泛了起来,谁知还没等她出言试探,随丈夫林海在江南任上的女儿贾敏就来了信。
贾敏的陪房钱家的几乎是爬着到了史老太太脚边,大声嚎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红楼终于快要开始了
大家一起鼓掌欢迎肥美君一号,他的弟弟明天来拜访我们!
爱你们么么哒!
60章
恰逢瑚大奶奶周婕、琏二奶奶柳霞妯娌正随着婆母大太太邢氏在史老太太跟前略尽孝道;倒叫这婆子唬了一跳。
周婕嫁进来一年有余,早就对府里各项不合规矩之处见怪不怪;柳霞却是新媳妇,很是纳罕这婆子一个字儿没提就开始嚎丧;这般没规没距怎地却不见人出来管教一二。不过柳霞出嫁前也是受过生母柳大太太教导的;只看手帕交兼大嫂子周婕的行事,因此这会子也不多嘴,只管稳当坐着。
两个孙子媳妇低眉顺眼、默不作声,邢氏这继室夫人连小姑贾敏的面儿都未见过;也是漠不关心,整个上房只有史老太太一人惊得魂飞魄散,捏着大丫头鸳鸯的手都有哆嗦;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音儿来。
鸳鸯等有些个体面的丫头倒是有心替老太太喝问一番,奈何此事关系着姑奶奶贾敏,几人选进老太太院子里伺候前就晓得姑奶奶贾敏乃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一丝儿差错都不能有的,一时之间难免瞻前顾后,深怕吃了挂落,竟都哑了。
还是钱婆子自己嚎了几声及时住了口,抖着身子说清楚了事情原委。
竟是贾敏前年千辛万苦生下的幼子高烧不退,贾敏自个儿衣不解带的照顾儿子,如今也病倒了,母子两个危在旦夕,江南一带的圣手请遍了也不见起色,姑老爷林海心急如焚,听人说有一姓张名友士的大夫学识渊博、医理极深,能断人生死,便要亲自求请,谁知这张大夫已经到了京城。
林家在京中无人,张大夫也绝非下仆所能请动,林海只能寄希望于妻子母家荣国府中人代为出面。
贾敏与林海成婚多年无所出,三十岁上才先后得了一女一子,因为幼子格外体弱多病,至今连个正经名字都不敢取,史老太太那般好面子爱听奉承的人都不许人随意提起贾敏的儿子,就是怕折了这个命根子的福寿。
千般小心万般谨慎,还是躲不过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