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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在代理公司等了很久吗?”
温博罗的凯瑟琳公主看了看那位打扮利索的妇女,见她在苏德兰庄园的门厅里一直紧张地来回踱步。“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是来面试的吗?”那位妇女问道,“我在亨德里克家当了多年保姆,可他们现在要移居海外了。我想留在阿尔布地区,不过现在我还拿不准,住在香港或是为特雷·苏德兰工作这两件事哪个会更糟一点。”
此时,凯瑟琳才恍然大悟。
面试!那就是为什么突然间进苏德兰庄园会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原来他的秘书以为她是来面试的。
特雷·苏德兰无疑是整个新墨西哥州最难对付的男人。近一周来,她每次打电话,都被一系列的借口堵回去了。不行,苏德兰先生现在无法接公主的电话;不行,苏德兰先生最早也要到新年后才能接待客人;对不起,苏德兰先生深表歉意。
她怀疑苏德兰先生甚至都没收到她的留言。如果说是他让助手全权处理他的电话,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只要不是纯粹的公务,那就甭想通过。
不过,今天早晨却大不相同,就好像突然中了头奖。凯瑟琳拨通了电话,她没有通报姓名,直接要求与苏德兰先生面谈。秘书让她稍等,过了一会儿又拿起了电话,问她是否想预约个时间。凯瑟琳还没来得及说“是的,当然想”,那位女士就对她说:“三点整。”接着噼里啪啦说完位于阿尔布市郊的苏德兰庄园地址,就挂了电话。那风风火火、毫不拖泥带水的美国速度委实让凯瑟琳有些吃惊。
当时,她并没意识到秘书没有记下凯瑟琳的名字。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在离开科罗拉多,经过一段恼人的空中旅行后,她之所以能够通过那些厚重的大铁门进入庄园,惟一的解释是她被误会了。首先,是因为她那受过良好教育的英国口音,其次是她那缺乏皇室风度的举止,使她被当作了保姆的候选人。
哦,天哪!
“你听到传言了吗?”与她同在等候区的那位妇女一刻也坐不住,“有关特雷·苏德兰的?”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听说。”凯瑟琳语气平淡地说。
那位妇女走近凯瑟琳的座椅,压低声音道:“他夫人几年前去世了。死得非常蹊跷。我听说他有嫌疑,但是警方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指控他。”她的声音在颤抖,“这里太暗了。”
“下雨了。”凯瑟琳说。她驾车驶入庄园车道时,雷雨已经开始,云层在渐渐消散。“现在这里到处都很暗。”
对面墙上有一面镜子,她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身影。简朴素雅的白衬衫,纽扣几乎扣到了下巴,深灰色羊毛裙外加深灰短上衣,脚上是一双舒适实用的低跟鞋。她的头发既不是红色,也不像她的姐妹们那样是金棕色。在透过窗户的黯淡光线的映衬下,她的头发微微泛着光泽,但那绝对是毫不引人注目的棕色。额前的刘海恰到好处,一张脸不像大姐亚历山德拉那样惊艳绝伦,不像二姐伊丽莎白那样典雅高贵,也不像小妹塞雷娜那样可爱迷人。
她的三个姐妹看上去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而她却是一副……保姆模样。她的脸显得太圆,嘴角过于松弛,眼睛里透出一种易于察觉的忧郁神情。
“晚上睡觉怎么办?”那位妇女问道,“难道就在那儿琢磨他是否真的害死了她?”她收起钱包和雨衣。“我想还是去香港的好。”
“这太不明智了,”那位妇女开门离去时凯瑟琳说。“你并不了解事实,那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另一道门开了,一位身材矮小的墨西哥裔美国妇女缓步走了出来。“就你一个人吗?”说话时带着一种轻快的西班牙口音。她走进来仔细察看,仿佛还有更多保姆候选人藏在墙边的长椅下,或是躲在那立在灰色地砖上的直背椅下。
“好像就我一个,”凯瑟琳略带歉意地说,“不过——”她突然打住话头。她会道歉的,可这要等到她见到那深藏不露的特雷·苏德兰之后。
“我叫阿妮塔,特雷的管家。”身材矮小的灰发女人说。
阿妮塔和特雷!不拘礼节,非常有趣。只见阿妮塔下穿牛仔裤,上穿一件宽大的羊毛套衫,脚套一双旅游鞋。
“他还没完全准备好见你,”阿妮塔说,“不过,不管怎么说,先跟我过来吧?”
跟着管家走下长长的走廊时,凯瑟琳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庄园很美,地上铺着墨西哥花砖,窗户嵌在拱形窗框里,俯瞰着青翠的中心庭院,那里怒放着秋日里最后的花朵,即便是在潇潇秋雨里,它们依然给花园带来了绚丽的色彩。
凯瑟琳跟着阿妮塔走上一段楼梯,接着又上了一段。这里的走廊通道很宽,放着几张椅子和一个长沙发,围成一个会客区。
“特雷的套房在塔楼里,”阿妮塔解释道。她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外停下,“他的办公室在这里,卧室在楼上。孩子们和保姆,也就是你,睡在二楼的东翼房。”她用手指了指沙发说,“坐一下吧,特雷一会儿就来。”
凯瑟琳慢悠悠地坐了下来,这时,阿妮塔悄然无声地快步走下了楼。
凯瑟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啦,她到了这里。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见到那个人,他一定会帮助她回答所有的问题。
不过,一旦他明白过来自己是耍了点小聪明才潜入他家之后,那该多刺激啊!当然,她与他一样受过骗。她最好把要说的先考虑好,而且要快。
凯瑟琳又深吸了一口气,演练着她那最为动人的、最具皇室风度的笑靥。“苏德兰先生,终于见到您了,多么令人愉快啊!不过,我相信这里面有些情况搞混了,先生。您的手下错把我当作前来应聘的,而事实上我是一位公主。这就是我今天来见您的原因,先生。我的哥哥詹姆斯·温德姆王子在襁褓里就被人拐走了,过去近三十年来,人们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我们姐妹四个最近发现有理由相信这么多年来他其实并没有死。苏德兰先生,您那同样令人捉摸不定的生意合伙人,一个叫作比尔·刘易斯的,实际上可能就是我们失踪的兄弟,温博罗王位的真正继承人。”
啊,没错。
那样会非常精彩。
凯瑟琳合上眼睛,想象着二姐伊丽莎白和她们的社交秘书劳拉不得不从科罗拉多飞到新墨西哥来将她从监狱的神经病房保释出去的情形。
通过这种方法来阿尔布,以为自己能找到比尔·刘易斯,以为能够通过特雷·苏德兰重重紧闭的大门,这其实是一个错误。她不是被派来扮演詹姆斯·邦德的。何况那是伊丽莎白或塞雷娜的专利。
照理说,凯瑟琳该去位于亚利桑那州的儿童阳光之家查找过去的记录,据信多年前詹姆斯被拐后就被带到了那里。
但是,凯瑟琳被一些古怪的念头缠住了。她同意到阿尔布来,而现在她已身临其境。
还被误认为保姆。
这下她的错就更彻底了。
她把目光从特雷·苏德兰家中办公室紧闭的门上移开,然后转向通往大门的楼梯。
哦,天哪!
尽管她极想离开,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她就不能一走了之。即使失败,也不应该连试都不试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苏德兰先生,我要对您说的听上去将会荒唐之至,不过,先生,我还得问您……”
门开了。
特雷·苏德兰就在那里。
凯瑟琳见过他的照片。她早知道他英俊潇洒,但却没想到照片上的他远远逊于现实中的他。
他比她想象中要高一些,一米八多。双肩几乎和整个门道一样宽,身穿一套深灰色西服,看上去非常合体,像是量身定做的。衬衫是浅灰色的,衣领没扣,领带皱巴巴、松垮垮的。
他的头发乌黑凌乱,好像因为什么不顺心的事,所以曾经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他的脸漂亮冷峻,眉梢嘴角的样子令人生畏。两眼显得有些疲惫,但却天蓝依旧。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副圆润的男中音,不含一丝美国西南地区的土音,“请进来。”
她只得从他身边走进办公室。她步履轻盈地走过时,依稀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古龙香水味,再一次感受到他的伟岸身材。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凯瑟琳停下脚步,拿不准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该退回到大厅里去等候。
不过此时,特雷·苏德兰已关上了办公室门。“对不起,我得接个电话。干吗不坐下?我一会儿就来。”
凯瑟琳在那富丽堂皇的木制办公桌前的一只皮扶手椅边缓缓坐下时,特雷·苏德兰拿起了电话,站在桌子后面背对着她开始讲话。此时,他两眼透过大观景窗向外看着,一只手放在脖子后,似乎想要松弛一下那里发紧的肌肉。
“我是苏德兰。”
凯瑟琳努力不听他说话,眼睛盯着十指交叉放在腿上的双手。
“不行,”特雷的声音让人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绝对不行。”他朗声大笑起来,不过,这不是幽默的笑,而是为了驱除对方不信任的笑。“没有,我没有把他藏起来。请相信我,如果我知道比尔·刘易斯在哪里,我会带头去撞开他的门。”
比尔·刘易斯。她和姐妹们相信是她们同胞兄弟的那个人!凯瑟琳打消了不听他讲话的念头。
“是啊,他可能会打电话来,甚至可能随时顺便来访。这是他惯用的方式。”特雷继续往下说道,并坐到办公桌的边缘上,一副美国男人常有的随意模样,健康的体魄,潇洒的姿态。他那强健的后背似乎更适合穿T恤和浅土蓝色牛仔裤,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那套西服特别合身。特别合身!“不过,我不能作任何承诺。哦,不行,我无法限制他的自由去等待你的到来。”他又一次大笑起来,声音圆润而洪亮、富于感染力,她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天哪,我不知道。他有可能在任何地方。上次他去了尼泊尔。尼泊尔!我喜欢他就像喜欢兄弟一样,不过,尼泊尔?”
他站起来,转身面向她。凯瑟琳匆忙收起笑容,将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油画上,佯作完全被那幅海洋风景的蓝色所吸引。
特雷·苏德兰不知道比尔·刘易斯在哪里。但是他相信刘易斯先生可能会随时“顺便来访”。如果凯瑟琳真想找到刘易斯先生,而且事实上她确实这样想,那么……
他正注视着她,嘴里对着电话里不断地说“是的、没错”之类的套话。与此同时,他以为她不会注意他,于是,便偷觑着……她的大腿?
这很荒唐。如果有人敢于窥视公主的大腿,那么,他可能会去窥视亚历山德拉或伊丽莎白的,而不是凯瑟琳的。并非她的腿缺乏魅力,只是她不打扮成那样来吸引男人异样的目光。除非这个男人胆大到敢于小看公主的分上,而大多数男人并不敢。
不过,当然,特雷·苏德兰并不知道凯瑟琳是位公主。特雷·苏德兰以为凯瑟琳来他的办公室是应聘当保姆的。
他挂了电话,“对不起。”
“没关系。”
在他办公室明亮的光线下,她发现他太阳穴上微微发着银灰色,眼睛的颜色是让人倾倒的天蓝色,凝视着她的目光让人局促不安。这一次,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鉴定。进货,仔细察看。这没有什么不尊重人的,他只不过是以一种男性特有的方式做事。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得多,”他直截了当地说着,绕过桌子在她面前的另一张皮扶手椅上坐下。
凯瑟琳眨了眨眼,“年轻得多?”
“这是个需要寄宿的工作,”他解释道,“如果你有丈夫和家庭……”
“我没有。我是指没有丈夫。”
“男友呢?”
她觉得脸上一红,“也没有。”
“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五岁。”这太荒唐了。此人的问题过于直截了当,显得唐突无礼。她本来就不是来这儿应聘当保姆的。“您多大年纪了?”哦,天哪!这个问题打哪儿冒出来的?
但是他回答了她:“三十五岁。至少到一月初之前还是,过后就三十六啰。”
“对不起,我……”
“没什么,这样公平。你有权问任何你想要问的问题。这个面试是双向的。你喜欢孩子吗?”
她又眨了眨眼,“我……”
“我明白,对于你申请的工作而言,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愚蠢。不过,我遇到过许多宣称是保姆的人并不特别喜欢她们受雇照料的孩子。她们对孩子没有任何特别的喜爱之情。”他向她倾过身来时,神情激动,“我的孩子需要得到起码的尊重和喜爱。请你相信,如果我能够付钱给你去爱他们,我会这么去做的。”
他突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