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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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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几下,就把树底下的赘枝剪掉。小树立马显得枝条利落,压在坟头上那些旁逸斜出的东西也瞬间皆无。这是夏小禾当
年亲手栽到母亲坟头的一棵小松树,那会儿还高不及她的膝盖,现在却已经长过她的腰。
    砍完了树,守陵老妇人似乎意犹未尽,不等吩咐,又麻利地端锹给坟头培了几锹土,嘴里叨咕道:姑娘,把这碑上
的字也描一描吧?看这房子也该装修一下,让屋子里鲜亮鲜亮啦。
    说着,又没等小禾点头,守陵老妪就像生怕抢不到这个生意似的,一把将锹塞到她男人手里,迅速从兜里掏出一应
工具:抹布,油漆,小板刷,软毛笔,兀自蹲下身去,照着墓碑上的字迹一笔一画描了起来。
    夏小禾有点猝不及防,没有拒绝,也没有阻拦,呆呆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
    姑娘,这里是你什么人啊?
    低处传来守陵老妪的声音问。
    母亲。
    噢。
    守陵老妪好像善解人意,不再往下问,又嘟嘟嚷嚷念起她的祭拜经:要说呢这人有人的命,鬼有鬼的福。老太太你
睁眼看看,你女儿看你来了!你看看她吃得好穿得好,天天抱得金元宝;人漂亮,有福气,一钓钓得金龟婿;多子多孙,
财源广袤,知书达理,贤惠孝悌,老太太你好有福气啊!
    她不是老太太。她走的时候,就跟我现在一般大。
    啥?
    守陵人惊得直起腰来。
    姑娘,你……
    守陵老妪又定定地打量姑娘几眼,见她弯弯的眉毛,细细的眼,光洁如玉的小鸭蛋脸,怎么看,怎么也就是二十几
岁的样子。
    让我自己来描吧。
    夏小禾醒过味儿来,从大婶手里接过油漆和小板刷,弯下身去,蹲跪在母亲坟前,一笔一画,描摹起碑上那几个黑
黑粗粗的汉简魏碑字:母亲于小庄之墓

一、
   
    于小庄那天早晨是噘嘴赌气从家里走的,临出门前还和于小顶吵了一架。16岁的于小庄得理不让人,骂起话来叭叭
叭叭小嘴跟炒蹦豆一般。与之相比,19岁的大姐于小顶显得老成持重,处处想显出老大的威严,说话总要达到板上钉钉、
掷地有声的效果。今早一出了这个家门,往后可就是天各一方,命运未卜。高中毕业生于小顶显得忧心忡忡,脑门心儿
结成疙瘩,初中毕业生于小庄却是欢蹦乱跳,没心没肺,多少有点傻不溜丢的。东北的十二月早已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打西伯利亚来的一股寒流已经整晚上在城里转悠,折断了老树的枝桠,扑棱棱吹掉不少屋瓦,残雪与大字报的碎屑滴溜
溜在风中打转。大地僵硬,天空低垂。浓重的霜气里见不到一个活物的影子。
    天不亮,小顶小庄的娘就起来生火做饭,打点两个丫头出门。这一说要上山下乡,两个丫头蛋子就双双出走,着实
让她这个当娘的有点揪心窝子。自打门口老槐树上的大喇叭筒子哇哩哇啦传来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
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她家里头就没得消停,两个骚丫蛋子都跟吃了枪子儿炸药似的扑棱扑棱往外蹦,满大街敲
锣打鼓去欢庆游行。最高指示里还说,“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
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还没等街道公社干部们上门动员,俩丫头就自己做主在学校报名申请
下乡,等到生米成了熟饭才回来告诉她们的老娘。那个老大还算略微懂事,知道把话圆乎着说,宽慰她娘说,下乡是出
于不得已,不下乡,就连户口和工作都没有,呆在城市里成为黑户盲流,人就没法活下去。再说,她是校学生会主席,
也应该给同学们做个榜样带个头。老二小庄则二百五一个,连个人话都不会说,把小辫一支棱,小脖一梗,道:我不走
干啥?走!我要走远远儿的,省得你们见天价看我不顺眼。
    她娘气得干没辙。她老人家把大脚片子一跺,怒吼一声:滚吧滚吧,臭鳖犊子!你们都走,走!瞧着到时候累成王
八羔子样,谁也别给我回家来叫苦!
    老大也不无埋怨地对小庄道:咱们都走了,谁在家里照顾娘呢?
    老二又小脖一梗:谁照顾?你说谁照顾?你是老大,你应该孝顺留在家里啊!只许你进步就不许我进步?
    娘在一旁赶紧拉住:你这个二彪子,只会说飙话!本来不该你去的,偏要跟着去。你才那么大点儿,看到时候想家
了回不来可咋整。
    小庄说,我才不会想家呢!我要扎根农村干革命,哪还有什么家不家的。
    她娘叹口气,唉!我这是养孩子养出孽来了!咋就揍出这么个没心没肺鳖犊子?
    说归说,当娘的该答待的还得答待。这一走就走俩,也真够老于家受的。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像样的铺盖卷都答
待不起来。她又出去借了几尺布票,好歹扯了几尺棉布,把她俩的旧棉絮做了个被套缝起来,看着也有个半成新。今早
一睁眼,老太太就琢磨着,这最后一顿饭给俩丫头整点啥嚼谷。说是“老太太”,实际上她今年的虚岁57,守寡八年,
生养过十个孩子,有两个中途夭折,其他八个勇敢地活着。前边四个小子已经出门成家立业,目前还窝手里头四个,他
们分别是大女儿于小顶、二女儿于小庄,外加一对10岁的龙凤双胞胎。每逢那两个双胞胎一打架闹哄,老太太就会恶狠
狠地说:打!打!打死你们这两个白吃饭的货!
    接着她又捶打自己胸脯,无限懊悔道:唉!这都是那死老头子临死前造的孽啊!
    小庄那小鳖羔子这时就会人事不懂地接话说:生生生!谁让你们生那么多!当初你们就不能把裤裆夹紧点?
    她娘操起一把笤帚疙瘩劈面照耳根子抽过去:你这个杂种操的!你那是跟你娘说话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羞没
臊的败家玩意?!
    小庄原本那跑得飞快的两条山羊腿这时也不跑了,在当地一站,举手轻轻一搪,她娘就噔噔噔倒退几步,差点一屁
股跌坐在地上。老太太手里失了准,嘴里还不服气,骂骂咧咧道:二鳖犊子你还真长能耐了哈!看我还打不动你了呢!
说着,又一次气运丹田,举起长柄笤帚疙瘩家法,以简单轻捷的滑步脚法急速趋近前来。
    老大于小顶这时及时推搡老二一把:二狍子你快滚!赶紧躲远点得了!别总没事在家惹咱娘生气。
    老二就坡下驴,这才悻悻地闪开,一猫腰钻出屋去,哧溜一下,跑得不见人影。
    闺女大了,打不动了。她娘手举笤帚疙瘩,望着二鳖犊子远去的背影,内心涌动好些怀才不遇、教子不成的感慨。
    于家撑门立户这位于老太太,一米七几的大个儿,缅裆裤,斜襟大布衫,先裹后放的一双民众脚,脑后灰白相间一
团大抓鬏,一张铜盆四方脸,满脸都是横肉丝子,那才叫一个杀伐决断,毫不含糊。要不价,她一个孤寡老太婆,如何
辖得住家里这八个孩子?
    于李氏也就是小庄小顶她们的娘,看了一下炕头俩呼呼大睡的一对双胞胎小崽子,再看看炕梢俩未谙世事的大、r
头,麻利地穿鞋下炕,开始操持一天喂饱肚子营生。她那一双大民众脚,噔噔噔噔噔,从里走到外,噔噔噔噔噔,再从
外走到里,掷地有声,不吵醒几个贪睡的孩子不算完。劈柴抱进来,炉灰倒出去,尿桶拎着倒进胡同口的简易便所,顺
便拿铁锹拾起一坨冻硬的大粪埋在院子的黄土堆里。小崽子学校正开展冬季积粪肥活动,交够了一定数量才能加入红小
兵。他们家的炉灰、黄土,全都浇上水冻硬了,一坨一坨的冒充大粪交公。厨房鸡圈里睡眼惺忪的老母鸡被捅醒,“呼
——嘘”、“呼——嘘”给赶到屋外去。老母鸡很不情愿地呼啦呼啦飞上窗台,最后还是被撵回窗根底下鸡窝里。然后
是“哧——啦”、“哧——啦”打扫庭院,“劈——啪”、“劈——啪”点着引柴。一股红火窜入炉膛,紧跟着一串浓
烟冒将起来,浓烈的橡胶臭味,夹杂着劈柴燃烧的阵阵浓烟,从厨房蹿进屋内,把炕上几个孩子呛醒,他们这才不情愿
地一个个起身穿衣。
    大姐小顶起床后最要紧的事情,是对镜编她那根油黑发亮的大辫儿。于小顶整个就是她娘年轻时模样的翻版,高大,
丰满,白皙,大眼睛双眼皮,眨巴眨巴很撩人,天生就有领袖相。二姐于小庄眼睛四下撒摸,看看家里还有些什么东西
可以划拉进行李卷去带走。小庄一对刷子辫儿,一对秀媚桃花眼,精瘦,贼黑,两条山羊腿,一把小蛮腰,跑起来眨眼
不见影,娘送外号“二狍子”。一对10岁的双胞胎兄妹小刚和小芳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又互相推搡捶打起来。小刚白净粉
嫩像个瓷娃娃,小芳混沌粗糙像个小母猪。一般龙凤双胞胎都是这么个下场,男孩子在娘胎里会夺气,总是要比女孩子
长得聪明漂亮。
    咳嗽声吵闹声鸡叫声嘈杂成一片。老大于小顶站在家里唯一一块长满了水锈的小方镜前,一边编辫子,一边埋怨道
:娘,你别总用胶皮引火,那东西有毒,时间长了会把人熏出病来。
    她们的寡妇娘站在灶台边,一边弯腰往大锅里舀水煮糙子粥,一边嘟囔道:我倒是想用柴火引火啊,可是城里有吗?
上哪儿搂柴火去?
    那就不会用纸来引火?
    纸?说得好听!纸从哪来?是你爹造纸还是你妈生纸?上下嘴唇一碰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要不是你三哥在橡胶
厂能顺便给家带回来胶皮下脚料,就连胶皮也点不上呢。你点,你点西北风去吧。
    你咋竞信任我三哥!他拿回来的什么玩意儿你都当成宝。
    不当成宝咋地?你就说这烟道一直不畅通,炉膛也该重新盘盘了。这活,除了你三哥,你们几个骚丫蛋子哪个会做?
养你们几个能干啥?啥也指望不上!一个个都是白痴报、讨债的货!
    老二小庄一边洗脸一边回敬她娘道:娘你一天到晚穷嘚导啵个啥!我这不是马上就走了吗?我走了你们就再也不用
自己点炉子生火做饭,天天下馆子去,天天吃大鱼大肉、大米干饭炒鸡蛋。
    她娘一听,气又不打一处来:死丫头你走!你走啊!有能耐你走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她们的娘一边叨咕,一边菜刀在菜板上把咸菜丝剁得山响。年复一年的劳累、生育,艰苦贫寒的生活,把她的脾气
彻底搞垮了,性格乖戾,躁郁,从来就没有个耐烦顺气儿的时候。
    两个双胞弟妹因为一点什么事打得厉害起来。大姐过去劝,小刚说,那枝紫色皱纹纸的花束是他的,小芳非要不可。
小芳也哭哭咧咧说,小哥把那个黄色不好看的塞给她,抢走了她的紫色的。这是昨天他们才按老师要求,用皱纹纸糊在
树枝上,仿照真花做成的。今天全市的小学生都要手持花束,夹道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昨天因为偷偷舀了一勺精贵
的白面打糨糊沾花,小刚还挨了老娘一顿揍。
    二姐上去一把抢过小刚手里的花,塞给小芳:抢,抢,抢,就知道抢!你是哥哥,让着她点。再抢,再抢让你们俩
也下乡!
    呛人的煤烟和无休止的吵闹声中,一锅早餐终于上桌。一个油渍麻花的小炕桌,几碗苞米糙子粥,一碟玉根头和雪
里红丝拌的咸菜,几个带眼儿的窝窝头。唯一的奢侈是咸菜上面淋了几滴香油。两个弟妹被香气吸引,狼崽子似的眼珠
儿直盯着那只碗,筷子频率不停地往咸菜碗里够。她娘一把打开两只狼爪子:吃,吃!吃多了朐死你们狗日的全都变成
盐巴虎!
    大姐于小顶艰难地嚼着咸菜条难以下咽,她瞅着这个寒酸的家,瞅着未老先衰的娘,瞅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弟妹,嗓
子眼哽住了许多伤心和忧愁。她原本想着,自己高中毕业后能找个好一点的工作,早点挣钱养家。她学习成绩好,又是
学生干部,经常组织活动,跟团区委的人很熟,他们还说团口需要她这样的有文化的年轻干部。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
进一个政府部门工作。再不济,也能像三哥那样进个工厂。没想到,下乡运动一来,一片红一窝端,让她什么念想都没
了。二丫头小庄呼噜呼噜喝粥,毫无所感,天生不知愁。本来她就打小不爱念书,一捧起书本就头疼,像什么考试、开
家长会之类的,更是让她烦得脑袋大,除了多挨一顿老娘的笤帚疙瘩抽打以外,它们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益处。这回一听
说有光荣下乡的美事,二话没说就报了名。上学没意思,呆家里也没劲,还不如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疯野去呢!
    老大毕竟是姐姐,想跟娘说点什么贴心的告别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她只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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