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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下挂在椅子背上的领圈和长统袜子,说:这种袜子洗了后会变成红色的。
“是的,小姐。”
“这种袜子不能用。”
科科的镇静使我吃惊。
她说:“我心烦时就不下来,也不让他们工作。”
她很宠爱一个名叫让的胖乎乎的裁料工。一次,让和小姐一起为一件服装反复丈量,然后放上了展台,他走到她的跟前说:
“我看还太长了点。”
小姐问道:“怎么,我让你害怕了?”
他的动作使她看了好笑。她突然高兴了,做着手势叫一位模特走到她的跟前,一会儿拆一件衣服,一会儿又拉扯另一件。她没有坐多久,就打发模特回去,对她说:“去把头发朝上束起来。”她撩起模特的一给头发说:“为什么让头发把脸遮住?你的脸蛋长得很美,额头、下巴也长得不错,不要让头发遮住你那漂亮的脸。”
模特姑娘笑着说:“谢谢小姐。”但心里想说的是:可怜的老太。
科科说:“平针织品是一种很难加工的布料,令人生厌。你们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是从这种布料开始我的事业的。”
她还在缠着那个“讨厌”的裁料工。
“你为什么用丝光布?想浪费时间?我请了几个专家,想弄清楚为什么我们的成本这么高。我知道,这是因为你们衣服没有做好就拿出来试样,对顾客也是这样。该用粗布时却用了丝光布,只要三次试样你们却试了五次。”
科科的脖子上套着一根细绳,上面挂着一把剪刀。可以这么说:这段绳索就是夏奈尔勋章的饰带。巴卡拉玻璃器皿厂200周年庆典时,卢浮宫里有一个展览会。科科应她的律师德尚布伦的请求,答应为一只酒杯设计花样。她选择了剪刀作为图案。高超的车雕技术使这一图案凸现在酒杯上,令科科赞叹不已。她问勒内·德尚布伦,能不能再看一下陈列在巴卡拉的“她”的那只酒杯。德尚布伦答应叫人给她送来,可惜几天后,科科就去世了。
她手上玩着剪刀,谈论着一位被她看不起的服装设计师。
“他是一个大笨蛋。他写了一些文章,说时装应当是一种冲击力量。他认为我讨厌他,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对他并不了解,只知道为他工作的都是一些最差的裁缝,只是凑凑数而已。”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迪奥将推出100种新款式。
她听了后说:“瞧着吧,50种服装款式以后就没有了,唉,这个行业算是完了。我自己虽然不在乎,但对法国来说,毕竟有损声望。法国有45000名制衣女工,她们也看时装杂志,这下也都完蛋了。她们是一股令人害怕的力量,是耶耶将军的政策造成了这种情况。人们积聚的是炸弹,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中国人在20年前就把束缚他们手脚的东西一扫而光,女人们靠了药丸的作用不生孩子,自己就可以玩个痛快。照我的看法,如果一对未婚夫妇生了一个孩子,那么孩子应当由男方扶养。不知生母的孩子漂亮,有灵气;不知生父的孩子令人讨厌。你们的证件上都有你们生父生母的名字吗?”
她口里含着一颗薄荷糖。
她低声响咕着:“所有的枪都瞄准着我。”
我说过,这不是伟大的小姐的最后一次时装展示会。展示的时间拉得很长,我周围的人全都不胜厌烦。但报界的反应却很好。我给《费加罗报》寄去了一篇专门报道,科科知道了很高兴。当时她蹲在楼梯上,我攀上楼梯对她说我很崇敬她。当然;不对她说清道理她是不会原谅我的。她简直成了一头令人怜悯的怪物。她自己把头发染得乌黑,穿着一套镶红、蓝边的白色衣裙,披着一条红披肩,但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干枯的手指上戴着几只戒指,脖子上围着一根项链。她的周围没有一丝热气。登上镶满镜子的楼梯后,她停了下来。
她说:“我总是在这一格楼梯上。”
她的女工头说:“这格楼梯大家都很熟悉。”
科科·夏奈尔传最后的伙伴
最后的伙伴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夏奈尔小姐资助过俄罗斯芭蕾舞团,“供养”过斯特拉文斯基,参加过戏剧创造。当时留着她转的有一大批灿若明星的人物(毕加索、佳吉列夫、斯特拉文斯基、保罗·莫朗、勤韦迪等)。这些人中还剩下几个?科克托,还剩下科克托。他出现时科科饱以热吻,离去时骂声不绝。
“让是诗人?真是胡说八道。他只不过用了他们能够懂的语言而已。真正的诗人是苏佩维埃尔和勒韦迪,甚至连勒韦迪也算不上。科克托锡勤韦迪一样,占了有才华的人的位子,但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只是在别人后面跟跟。桑德拉斯也是一位大诗人。科克托!你们让我笑吧!为什么你们要为他辩护?你们喜欢《生存的艰辛》吗?把这本书给我拿来,几分钟内我就可以找出他抄袭别人的东西给你们看。”
这天晚上她对科克托极为恼火,她还提到了拉迪盖的死。
“拉迪益来过几次,他酒喝得很凶。我请来的几位美国人和他一起吃饭,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年纪的男孩喝这么多的酒。后来他病倒了,科克托假惺惺地哭着(她模仿科克托抽泣的样子,学着他的声音说:‘我怕他会死了。’)。我给他一支体温表,对他说:‘听着,让,去看看他吧。给他量一下体温,体温表放的地方要合适,量足时间后取出来放在这个盒子里带回来给我,别的事你就别管了。’在弄清楚拉迪盖是不是病了之前我无法照料他。40度!我立刻打电话给我的医生。医生对我说:‘您知道现在几点了?晚上11点!一整天下来我累极了,但我会叫我的助手来的、’我坚持要他亲自来,他最终说看在我的面上就亲自来,不过要带上他的助手,等一回再跟我通电话。我明白他还是要他的助手一个人来看拉迪盖。我对他说电话不要太晚打来,我也需要睡觉。我对拉迪盖还不太了解,但是我要叫人给他治病,科克托让他住在一家设备很差的旅馆里,我不希望他病倒在这家肮脏不堪的旅馆里。何况他又没有钱。科克托站在旁边什么也不干,只是哭泣。他也病了,想去睡觉。大夫说拉迪盖得的是伤寒症。大家要把他送到一家诊所,大夫对我说应当征得病人父母的同意,但是找到拉迪盖的父母得花整整一天。大夫问我:‘那么由您负责?’拉迪盖的父亲是一个记者,母亲在不久前已去世,得的也是伤寒症,死前曾在儿子床上睡过。拉迪盖去了诊疗所后我没有去看过他。有人对我说,拉迪盖被人放在诊所的病床上时,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时刻终于来了。’人们终于关心起他来了,终于为他治病了。他死后,葬礼由我操办,因为他没有钱。我要人在坟上放些鲜花。参加葬礼的人很少。科克托还躺在床上,睡衣下放着我送给他的花。他喜欢把花直接贴着皮肤。哦!同性恋者真丑恶!”
《玛丽一克莱尔》杂志在歌剧院为卡拉斯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科克托坐在包厢里,旁边是马蒂娜·卡罗尔。
科科冷冷地说:“这天晚上他明白了,要在巴黎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物,钱比他的诗歌更为重要。”
钱比才华更重要?她的话使我深为反感。我说:
“您觉得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没有回答这个在她看来十分愚蠢的问题。她顺从这个世界,这个金钱的世界。在歌剧院为卡拉斯举行的晚会显然也是金钱的力量起了作用。每当我在电影中看到莫扎特为王子们演奏、贝多芬在大公府邪的候见室里等候接见、舒伯特为了支付酒资为小酒馆老板写乐曲时,我就会想起这次晚会。
时装不是一门艺术,而是一种交易。
我不明白:科科对几乎所有的人评价如此冷酷无情,是不是出于一种“钱财上的优势”?她深居简出,拒绝了大部分应酬。
“我把一套黑色丝绒礼服送给了一位朋友,她高兴极了,问我:‘真的给我?’我说:‘是啊,我把它送给你是因为这样做对我有好处:我有一二次应酬,没有这件礼服我就有理由不去了。’我不可能穿粗花呢服装去参加晚宴,因为这对主人是一种不敬。我不想外出。这些人吃喝无定时,睡得又太迟,而我却不喜欢夜生活,稍有睡意就想躺下,这是我生长在农村留下的习惯。
“我成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当然人们有事会来找我的。他们找我干什么?要我为他们扬名:克拉韦纳要我参加莫利斯·谢瓦利埃八十寿辰庆典组委会。我讨厌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要去管他生日不生日?他唱过一首《她有一对小乳头》,淫秽下流。我对克拉韦纳说:‘亲爱的乔治,如果您没有钱,我可以到冬季马戏团给您找两个小丑来,让他们为本身就是蹩脚小丑的谢瓦利埃表演节目,我来付钱。’克拉韦纳对我太不了解了,他给了我一份长长的名单,足有两页,都是些显赫人物,其中有:巴黎伯爵夫妇两殿下、乔治·蓬皮杜夫人、公主、温莎公爵夫妇等。我可以告诉您谁去准不去:毕加索不去,弗朗辛·韦斯韦勒去的,卓别林不去,温莎公爵夫人会去的(她买裙子从不付钱,如果她要我为她提供服装,我会对她说:行,但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些人都是我不想见的,克拉韦纳找的就是这种头面人物,把他们带到爱尔兰或别的什么地方,在巴黎是无所作为的。”
从前,凡有节庆,漂亮的女人都要添置新衣,外出欢聚。但是,科科还是哪里也不去。只有一次,她和雅克·夏佐应蓬皮杜总统的邀请参加了在爱丽舍宫举行的晚宴。戴高乐夫妇不知道这件事。科科说:“耶耶将军的时代最糟了。”蓬皮杜总统问她是否会再来。
科科回答说:“不来了,找不喜欢这幢房子。”蓬皮杜也说:“我也不喜欢。”科科对他说:“亲爱的,这房子不是您的,但您可以叫人装修,您去过家具市场吗?那里好家具有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家具市场!蓬皮杜夫人想要一张像我那样的桌子,就叫人做了一张镀金的,还配了一块玻璃。她的那些世界上最漂亮、最时髦的家具都是不花一分钱得到的。蓬皮杜夫人性格豪放。出访美国时,一些人游行示威反对他的丈夫,她想拔拳打他们,她对我说:“示威者朝我吐口沫。”我说:“不,亲爱的,是这么吐的(科科嚼起嘴,做了一个吐口沫的动作)。我对总统说:‘我了解美国人。在进行这样的出访前,应当先了解一下情况。’人家不接受他们,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蓬皮杜夫人还想要她的丈夫动手打人。我对她说:‘亲爱的,他会被人打翻在地的,这样您就有麻烦了。’我最终还是受到了感动,我看到了爱丽舍宫,很是高兴。爱丽舍宫是什么?是共和国总统的官邪?蓬皮杜总统是右翼还是左翼?在我看来共和国总统除了接见雅克·夏佐和夏奈尔小姐外,还应当做些别的事情。”
1969年1月的一个寒冷的夜晚,科科梦游症复发,在里兹饭店的小花园里悠荡。事后,她隐约记得:
“我穿着缎子睡衣,从床上跳了下来。这张床是我特意放低了的,免得太高了跌得重。我从便梯下楼,我记得这一天出奇的冷,一般的冷通常是记不起的。我回到房里暖了暖身子。我想应当盖得暖些,不然就会冻僵的,于是就到浴室里取了四五件浴衣,放在床上。醒来时,我那愚不可及的贴身女佣对我谈起了浴衣的事,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睡衣都散落在地上。是我在身体回暖后扔下来的。我会变得怎么样呢?我想过到美国的医院里休养一段时间,但那些丑陋的护士…在里兹饭店,我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小穿衣间和浴室,没法留宿人。这里?时装公司?更不行了。我甚至连饭也不在这里吃,宁可穿过马路去里兹饭店。
我和她共度夜晚。她的电话越来越少了,最后几次和她一起时,竟然没有人打电话给她。
“我不再外出了。我为什么要去看我毫不感兴趣的人?埃尔韦(米尔)有时来对我讲讲他们的种种琐事。我对他说:‘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他说:‘我也是。’我问他为什么还和这些人来往,他们很卑鄙,以为我的存在就是给他们钱花。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她皱着眉说:“巴黎是不用管了。”
“在法国,掏钱买裙子穿的不足百人,如果只有法国……”
谈到夏奈尔帝国时,科科说:“这个帝国巨大无比,我得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小韦尔泰梅?他是一个淘气鬼(至少已有40多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