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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死方休。有时我们看着看着,屋子模糊了,铁栏杆消失了,我们
感到自己在海上;我们打猎、航海、作战;我们混在野蛮人和士兵当中;
我们参加伟大战役。假如我们想留在英国,在伦敦,场面仍然会变换;
街道变窄了,房子小而挤,装着小方的玻璃,散发着气味。? 。这样,
仅仅通过从朋友到朋友,从花园到花园,从住宅到住宅,我们便从英国
文学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仍然生活在今天,这就是
说,如果我们可以用“今天”这个词把这一时刻和过去所有时刻相区别
的话,这便是一种阅读传记和文学的方法了;我们可以用它们照亮许多
旧时的窗子,观察已故名人的习惯和幻想。有时我们离他们近极了,甚
至可以窥见他们的隐私。有时我们可以抽出他们写的一个剧本或一首
诗,看看在作者面前读起来效果是否不同。但这又引起其他问题。我们
必须自问,作者的生活对作品的影响有多大,根据作者的为人来解释他
们书中的观点,这又在什么范围内是可靠的。文字是如此敏感而又如此
容易渗透着作家的个性——对于作者的为人在我们心中唤起的同情与敌
意,我们究竟抵制或迁就到什么程度呢?当我们读传记和文学时,这些
问题就向我们逼近。我们必须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在这纯属个人的问
题上,若为他人的好恶所左右,这就是致命的弱点。
但我们也可以带着另一种目的去读这类书,不是为了品评文学,不
是为了熟悉名流,而是为了刷新和运用我们自己的创造力。靠书架右边
不就有一扇窗吗?放下书向外瞭望多么令人愉快!那超然脱俗、漠然无
谓而又永恒运动着的窗外景色是多么激动人心啊:小马驹在绕田撒欢,
女人在井边汲水,驴子仰起头,发出长长的、烦躁的呜咽。任何书,大
部分不过是男人、女人和驴子生活中这种短暂的记录。每一种文学,时
间长了,都会有它的糟粕。它记录着那些用干巴无力、已经死去的语言
叙述消逝的瞬息和被遗忘的人们的生活。可是如果你喜欢读糟粕,那些
化为泥土的生命遗物会使你感到诧异,甚至非常难受。或许那只是一封
信,但它展现了一幅怎样的景象啊!或许只是几句话,但是它使人忆起
多少往事!有时出现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它带有那种美妙的幽默、哀
伤和完整性,竟好像是出自大小说家的手笔,然而却仅仅是一个老演员
塔特?威尔金森回忆琼斯上尉的奇怪故事;或仅仅是一位年轻的陆军中
尉在阿瑟?韦尔斯利麾下服役,在里斯本爱上了一位漂亮的姑娘。所有
这些都毫无价值,微不足道;却又分外引人入胜。不时涉猎于这些糟粕
之中,发现戒指、剪刀和破管嘴藏在过去的岁月里,把它们拼凑起来,
而这时仍然有小马驹绕田撒欢,女人在井边汲水,驴子在叫着。
但是时间一长,我们就讨厌读那些糟粕了。像威尔金森、邦怕利和
玛利亚?艾伦这样的人能提供给我们的都是些半真半实的东西。我们讨
厌再去寻找那些必需的材料来弥补那半真半实的东西。他们没有艺术家
那种把握力和去伪存真的能力。即使对自己的生平际遇,他们也讲不出
完整的过程来。原来可以成为很像样的故事,倒让他们弄得不成样子了。
他们能给我们的只有事实,而事实却是小说最低级的形式。这样,我们
就产生了一种要与半真半实的东西和近似的东西一刀两断念头,不再忙
于搜寻那人类性格的细微差别,而想去欣赏更带抽象性和更具纯粹真理
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创造了一种心境,它带着强烈而又概括化了的感情,
不屑于琐细枝节,但具有某种有规律的、反复出现的节拍。这种心境的
自然表现就是诗歌。这就是读诗的时候,也就是能写诗的时候了。
西风几时作,甘雨或可期。
良人不在抱,天意妒双飞!
诗歌的感染力是那么强烈、直接,以至一时间其他的感觉都不存在
了,只剩下了诗歌本身。我们探游了多么幽深的境地,我们的陶醉又来
得多么突然,多么彻底!这里是无边无涯,无牵无挂,没有什么东西会
滞留我们的遨游。小说的幻觉是逐渐产生的,它的效果是事先埋伏好的。
可是当读到这四行诗的时候,谁又停下来问问作者是谁,或把这几行诗
编进过去的以及历代的错综复杂的事情中去理解呢?诗人永远是我们的
同代人,一时间我们的生命收缩了,凝聚到一点,就像经受了个人感情
的一次强烈冲击。诚然,这种感觉过后在头脑中向更大的范围展开,触
及到更遥远的感官,发出声音,作出评论,于是,我们就有了反响和映
象。诗歌的强烈的感染力遍及多种多样的感情范畴。我们可以把下面这
两行诗的力量和直截了当同别的诗作一个比较:
像一棵树倒下,我寻找我的归宿,
只须长记,我每日的苦楚。
再看下面这首诗,它是多么委婉、跌宕起伏:
窣窸沙漏器,光阴落无踪。
堪堪都向老,啧啧了无功。
红粉多欢娱,苍生厌残凶。
摩挲小芥粒,如世擅神通。
又如下面这几句诗那沉思的静谧:
年轻也罢,年老也罢,
你我的命运,我们生命的心灵和栖息,
宇宙无边无际,只有在那里;
命运伴着希望,希望永不泯灭,
伴着努力,等待,希望的秘密,
伴着时时萌生的东西。
再看下面这首侍是那样完备,有不可尽汲的美妙:
冉冉出天际,广寒未可栖。
碧沉星三二,皎月失迷离。
又如下面这首诗表现了极美妙的想象:
他在树林里流连,不会停步不前。
即使在万木丛中,也有人间的烈火燃烧。
一朵温柔的火苗也在跳跃,
他眼中宛若有一株
藏红花隐在绿荫深处。
只有作了这样的比较,才使我们体会到诗人变幻莫恻的手法;体会到他
有使我们既是演员又是观众的能力,体会到他有能力把手伸进角色的性
格中去,好比一只手套,要它作福斯泰夫也行,李尔王也行;体会到他
那无往而不在的凝聚、扩展、宣演的本领。
“我们只要比较一下就是了”——这几个字道出了全部秘密,读书
之道的复杂,尽于斯矣,须知,以深刻的理解力获取印象,只是走了读
书全程的前半部。如果我们要获得一本书的全部真趣,就必须走完那后
半部。我们必须对不可胜数的印象作出判断;我们必须把瞬息即逝的东
西凝聚为一个坚实不移的印象。但是,不必立即去办,且待读事的烟尘
落定,矛盾与疑问尽消;散散步;说说话,为玫瑰摘除几片枯瓣,或者
睡它一觉。然后,突然之间,心里没有想着(大自然总是这样推动转折
的),这本书却又回到我们脑子里来了,但又有所不同。这时,书成了
浑然一体,悬浮在我们脑海的最高处,大不同于初读时通过分散的词句
体会到的了。现在,细节一妥贴到位,从头至尾,轮廓俨然;好比一所
谷仓,一角猪圈,一座教堂。现在,我们能够以书比书了,正如以楼房
比楼房一样。但是,这一比较,说明我们的态度变了;我们不再是作者
的朋友了,我们成了他们的判官;朋友之间,当然最同情不过;然而在
身居执法重任的人,却是怎样严厉都不为过的。难道那些浪费我们的时
间和感情的书没有罪吗?难道那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邪书、伪书的作
者,不就是社会最危险的敌人,不就是伤风败俗之徒吗?让我们判得严
厉些吧;让我们把每本书都和同类书当中最伟大的著作来作一番比较。
那些我们看过的书,由于我们下了断语,它们的形象便固定下来,长留
在人们心中了——笛福的《鲁滨逊飘流记》,奥斯汀的《爱玛》,哈代
的《还乡》,无不如此。把每一本小说都拿来跟这些巨著比较一下吧(最
新的、最不重要的小说,也有权利跟最好的比一比)。诗也如此——陶
醉感或者说韵律消失之后,词藻的华光隐退之后,就有一个幻象回到我
们脑际。必须把它跟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拉辛的《费德尔》和华兹
华斯的《序曲》比一比。如果不同这些作品相比,那就跟同类当中最好
的或在我们看来最好的作品相比也行,而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新诗和新
小说之所谓新,只是最表面的东西;我们一直用以品评老书的标准,只
须稍加修改就能用于今日,毋需另起炉灶。
但是,如果竟说读书的第二阶段,即品评、排比的阶段,同敞开心
怀只顾吸收纷至沓来的新印象的第一阶段一样简单,当然是糊涂。没有
书摆在面前却要去读;把脑子里一个个朦胧的形象拿来比较;要事前阅
览大量的书;要有相当深厚的理解功夫,做到评比起来既生动又明白—
—这一切又谈何容易!?至于要求进一步指出,“这本书不但属于这一
类,而且具有这类书的品质;这儿有败笔,那儿很成功;这儿写得好,
那儿写得不好,”这就更不简单了。一个读者要完成读书过程第二个阶
段,竟需要如许的学问、想象力、真知灼见,我简直难于想象谁有这种
禀赋。即使最自信的人,恐怕也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到若干萌芽罢了。那
么,可不可以放弃读书过程中这一阶段的工作,且让文学批评家、书林
中峨冠博带的权威辈来为我们决定一本书的绝对价值呢?这样就方便多
了。答曰:万万不可以!我们可以强调同情之美德,我们可以在读书时
把个人的好恶摆在一旁。但我们深知,我们不会完全依着别人,也不会
完全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们心中无时不有一个精灵在低语:“我不喜欢
这个,我不喜欢那个”,拂之还来。的确,正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爱憎,
所以我们同诗人、小说家的关系才这样亲密,容不得一个外人夹在我们
中间。而即使我们判断锗了,结果失败,我们的情趣,那震撼我们全身
的感觉神经,依然是我们心中的明灯。我们是通过感觉来学习的,我们
不能压制自己的性格,否则必然要戕害到它。然而,岁月不居,我们也
是可以锻炼我们的情趣的,或者使它受到某种制约。我们凭着一己的喜
爱,贪读大量的书,然后放下本本,想好好探讨一下形形色色的文字变
化,就会发现,我们的阅读趣味逐渐在变,我们不那么贪得无厌了,而
更勤于思考。它不仅使我们对这书那书作出评价,而且还告诉我们某些
书具有一种共同的特性。它还要问:哎,我们把这个共同特点叫做什么?
然后,为了让我们了解这个共性,他给我们看了《李尔王》,接着也许
是艾斯乞路斯的《阿加门农》。这样,我们凭借了鉴别力作引导,就可
以撇开手头的书,进而探索那些使众书自成一家的共性所在。我们给这
些共性命名,订出使我们的认识有所遵循的规则。在这种剖析排比中,
我们可以从中享受到一种更深、更难得的乐趣。然而,凡是规则,只有
读书过程中不断打破的,才站得住脚(没有什么比制定出脱离实际、生
活在真空里的规则更为容易制定,更为荒谬的了)。现在,为了使我们
在进行这种困难工作时不致心中无数,我们还得求助于那些能在作为艺
术的文学事业上给我们指点启迪的极少数几位杰出作家。令人吃惊的
是,柯尔律治、德莱登、约翰生,这些人在他们深思熟虑的评论里,好
多诗人、小说家在他们漫不经心的言谈中,所涉及的内容往往互为表里。
它们使这些一直翻腾在我们思想深处的模糊概念,变得明朗和稳定了。
然而,只有当我们带着自己读书过程中辛苦得来的问题和建议向他们求
教,他们才能帮得上忙。倘若我们只是拜倒于他们的威信,一如羊群只
顾卧在树丛荫处,他们就无能为力了。只是当他们的裁决跟我们自己的
判断发生矛盾又否定了我们时,我们才真正识透了权威的裁决。
如果情况确实是这样,如果按照应该怎样读书的方法来读书,就非
得具有想象力、观察力、判断力这些罕见的品质才行。他也许因而得出
这样的结论来:文艺真是一门非常复杂的艺术,即使我们读一辈子书,
也未必能对文学评论作出什么有价值的贡献。我们只能永远是读者。我
们不应当指望更晚的荣誉,那是属于兼为评论家的奇才们的。然而,读
者如我辈仍然有我们的责任,有我们值得自重之处。我们提出的标准,
我们作出的评定,都不知不觉散入周围的大气中去了,成为作家呼吸之
所赖。我们的意见对作家是有影响的,尽管从不见诸文字。这种影响,
如果有见地,有力量,与人为善,与众不同,就有很大的价值,因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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