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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后,父女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起书桌的事。我在等,默默静静的
等。父亲呢,也知道我在等他实现这个曾经许下的诺言。
终于搬家时,我年已十三,上了中学。
搬去的,是一间拥有三个房间的政府组屋,座落于十五楼。
我和姐姐,共用一个房间。初初搬家,什么都要添,什么都要买,
花出去的钱,像流水。对于买书桌的事,我半个字也不敢提。
书桌,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买进来的。
那一年,我读下午班,放学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浓浓的暮色,
沉沉地压在我肩上。我背着书包,也背着一日学来的知识,慢拖拖地走
回家去。
是父亲给我开门的,嘴角如钩,挂着串串笑意。
我很疲累,没有和爸爸谈些什么,便提着书包进房去了。然而,就
在房门口,我停下了脚步。
啊,书桌、书桌!崭新的书桌!木质的,褐色的,闪着亮漆的油光!
这张书桌!正正地摆在我的床边。
这个一直虚虚浮浮地悬在心头的愿望,就在这令我狂喜的一秒里,
得到了落实。
从此,与书桌成了良伴。每天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去取一块湿布,
整张桌子上上下下好好地抹一遍,然后,才坐下来,做学校作业、读课
外书籍。
我嗜书如命,像个守财奴一样,把每个月的零用钱一分一毫地蓄积
起来,买书。什么书都买,小说、散文、杂文、文学理论;都买,都读。
我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蚕,书是桑叶,大量吞食、大量消化。书是这样的
多,时间却又那么的短,我天天好似和时间赛跑。不舍得睡觉,每每家
中人人都进入了梦乡而鼾声四起时,我还坐在我心爱的书桌前,读、读、
读。此时此刻,文字是线,而我,是傀儡,哭笑完全不能自主。书要我
笑,我放声大笑;书要我哭,我便泪下如雨。有时,读及上好佳句,忍
不住击桌赞叹。书桌呢,默默地吃我重击,静静地伴我读书。我们共度
无数无数个亦悲亦欢的夜晚。
读得多,我开始动笔写了。我在书桌上将我的思想、我的情感,一
一地嵌进稿纸的格子里。
写稿时让思潮任意驰骋的痛快、稿成后看到脑中思想作了“具体呈
现”的满足,还有,文字变成铅字后所带来的那一股狂热的喜悦,使我
永恒地爱上了写作。
于是,书桌又多了一层迷人的新任务了;它除了伴我读书,也伴我
写作。我写、写、写,无时或辍。时间一年年地流走了,我的书桌,也
慢慢地变旧了。这时,父亲欢欣地宣布:我们又将搬家了。
我们住进了一间五房式的私人公寓。
旧的家具都不要了,然而,这张与我关系密切的书桌,却在我的坚
持下,随着我住进了美丽的新屋子。我去买了一罐无色亮漆,用刷子好
好地将我的书桌刷了一遍。这张桌子,不但木质坚固,而且,制工细致;
为它上了一层亮漆后,它便完好如新了。
我上了大学,住进了宿舍里。这个时期,是我和书桌在身和心这两
方面都最为疏远的时期。我每周才回家一次,而回家时,又不定会呆在
家里。唯一和它接触的机会,是我写日记时。少女情怀总似诗,我开始
为感情的蔓藤所纠缠了。我把日记当作是忠心的知己,把千缕万缕的心
事,以笔一一向它倾诉。写累了,便伏在桌子上,目光黏在空气里,出
神。桌子若有知觉,该是会听到我心房卜卜地跳动着的声音的。
大学毕业后,搬回来家里住,我和书桌,又“重拾旧好”。我找到
了工作,有了想买什么书立刻便可以买下来的经济能力,书桌上经常满
满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韦。日子过得缤纷而又充实。
爱情之花酿出了成熟的蜜汁,我决定结婚了。当然,这也同时意味
着另一次的搬家。
父母都很了解我和那张书桌的深厚感情,所以,毫无异议地让它跟
着我进了夫家。
在这幢半独立式的屋子里,平生第一次,我有了一间完完全全属于
我自己的书房。壁橱一个连一个,密密地接到天花板去。里面满满地放
着我买来的书。书桌是配合壁橱而设计的,奶油色,长长的,由房间的
一头“绵延”至房间的另一头。我从娘家搬来的旧书桌在这里找不到容
身之处。
我决定把它摆在卧房里,和我长相伴。
白天,我在书房里看书写作。晚上,孩子上床以后,我便在卧房里,
和曾与我共度生命里无数悲欢岁月的那位“老战友”共同消磨睡觉以前
那一段亲密的时光。
这张书桌,沾着我的泪痕笑影。伴我读书写作,看我由懵懂无知的
少女变成成熟世故的少妇。
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丢弃它,便等于是把我过去的历史毁弃。
所以,书桌,放心,我绝不弃你,绝不!
陈香梅(1925— )
美籍华人。政治活动家、作家。祖籍广东,生于北京。1935
年随家迁居香港。1942 年考入广州岭南大学。1944 年在中央社
昆明分社工作。1947 年在上海与美国第14 航空队司令陈纳德
结婚,移居美国。1950 年入美国籍。 1960 年加入共和党,后
任共和党少数民族委员会主席、白宫出口委员会主席等职。著
有《一千个春天》、《往事知多少》等,另有英语著作40 余种。
零乱茶烟
在纽约,在第五街,汽车停在一家店门口。因为是我的生日,他一
定要送给我一份礼物。
司机开了门,我一看那是巴素娜狄珠宝店。——全世界最负盛名的
首饰店。总行在意大利的罗马,创业百余年。每件首饰只做一件,每一
个女人都以有一份巴素娜狄的珠宝为荣。
我问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说:“你进去选一样喜爱的东西嘛。”我说:“巴素娜狄的东西
我已有好几套了,真的谢谢你,我真的不要。”
他望着我,有点惊奇,他说:“你真是一个使人费解的女人,我想
你是第一个拒绝接受巴素娜狄的女人,假如他知道这事的话,一定大为
失望。”
我笑说:“他失望,我却替你省了一笔钱,是不是?”他说:“不,
我总得送份生日礼物给你,你想到哪儿去挑选?”
我说:“前面就是‘双日书店’,我们是否可以到那儿去看看?”
他说:“书何必自己去买,要哪一本,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好了。”
我说:“那你今天就算给我你一小时宝贵的时间,陪我逛逛书店,
好不好?”
他说:“好吧。今天让你随心所欲。”
他虽然如此说,但我知道,他仍然以为我是一个使他费解的女人。
在我的周围,在如今只重物质文明的社会,又有几人懂得逛书店的
乐趣呢?
到了“双日书店”,我正忙着看书,不一会儿他却和书店的经理一
同走过来,老板说:“陈夫人要选什么书,我替你去找。”
逛书店的乐趣是无人打扰,而你自己可以东张西望,这儿翻翻,那
儿翻翻而不受到骚扰。因为在书店里你不是和人说话,而是和书本神交,
假如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完全失去逛书店的乐趣了。
不识相的他,不识相的老板,把我的来意一笔勾销。
我说:“请你给我一本怀特的《历史的追溯》和尔活的《战争回忆
录》。”
两本都是今年的畅销书。
我趣味索然,他把包好了的书本交给司机,和我一同上了汽车。
我望着第五街的高楼与那川流不息的行人,我的回忆却回到很久以
前和那很遥远的地方。
中日战争八年,我从中学而大学,在香港,在抗战的大后方,生活
都很苦,经济更困难,爱看书,但常常没钱买书,于是只好到书店浏览。
但书店主人对于只来看书而又买不起的人并不太欢迎。
有时为了买一本书,我就只好节省午饭钱,我有一妙计,吃两片面
包,两片面包当中洒些白糖,吃起来不致太淡然无趣,然后喝一杯开水,
很奇怪,不知是何道理,开水比冷水有味道,尤其是吃白面包的时候。
有一次为了想买一套中译的俄国名著,那套书共有四册,厚厚的四
册,价钱太贵了,只好和另一位同学约好,两个合买,于是两人一同节
食,但她对于白面包、白糖和开水的午餐无法欣赏。只吃了一天就要中
途撤退,我对她这样放弃当然不甘,于是答应她替她到图书馆去手抄李
清照的词笺共二十一首,这她才同意继续牺牲到底。
大后方的书本纸张之劣无法形容,印刷也极差,但我们每得一书就
如获至宝。等到我的女儿在加州斯坦福大学读东方语文时,随时开个书
单,今天要一套二十四史,明天要一套文选,后天又要一套诗品,顺手
拈来,得之毫不费工夫,与我们当年做学生时的境况真是天壤之别,可
是也许为此,他们也无法享受我们当年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的乐趣。
在岭大的校园内,我们读文科的学生常爱到吴教授的宿舍内听他谈
诗论词。而他的福州茶泡在小小的茶壶里,再倒入玲珑的小杯中也别有
一番情趣。
他从屈原说到杜甫李白,从东方文学说到西方文学,兴致来时还要
挥毫写一两首诗。有一次他还开我们女生的玩笑,他写了一副对联:“几
生修到梅花福,添香伴读人如玉。”
我说:“老师该罚。”
他说:“该罚,该罚。”喝浓茶一杯。
真是此情只待成追忆。
如今男人的圈子里,谈的不是球经就是股票和女人,女人谈的是时
装,牌经,和男人。能有情趣去论诗品茶或逛书店的人已不可多得。
人,为什么常常要追寻那不可得的东西。这就是人生的矛盾。
在纽约的泛美大楼的“云天阁”,我们正临窗外望那将逝的夕阳,
我想喝一杯浓茶,一小杯浓茶,像吴教授泥壶中的茶,可是“云天阁”
有最名贵的瓷壶,镶了金边的茶杯,但那茶叶,是放在纸包里的茶叶—
—最煞风景的品茶方式。
零乱茶烟,何处追寻?
第四编 书海猎趣
[法]蒙田
我的书房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躲进自己的书房里。我就在书房主管家中的一切
事务。我坐在门口处,下面的花园、饲养场、院子,以及本寓所的大部
分地方尽收眼底。我在书房里有时翻翻这本书,有时看看那本书,不作
严格的安排,也无一定的计划,多方涉猎,随兴之所至。时而沉思默想,
时而一边踱步,一边将自己所想的记录下来加以组织,便形成如下的文
字。
我的书房设在塔楼的三层。底层是我的小礼拜堂。第二层设置一个
房间,其旁为附属的居室。为了安静,我经常在那里歇息。卧室之上有
一个藏衣室,现已改做书房。从前那是屋里最无用的地方。现在我一生
的大部分日子,我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都在那里消度。晚上我是从来不上
那里去的。附于书房之侧的是一个工作室,相当舒适,冬天可以生火,
窗户开得挺别致。要不是我担心破费(这种担心使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便不难建一条长一百步、宽十二步的与书房相平的长廊,将各处联结起
来,因为全部围墙已现成存在,原先是为其他用途而筑的,高度正符合
我的要求。隐居之处都得有散步场所。如果我坐下来,我的思路就不畅
通。我的双腿走动,脑子才活跃。凡是不凭书本研究问题的人都是这个
样的。
书房呈圆形,只有我的桌子和座位处才成扁平面。全部书籍,分五
格存放,居高临下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在四周围了一圈。书房开有三扇
窗户,窗外一望无际,景色绚丽多彩,书房内有一定的空间,直径为十
六步。冬天我上书房不如平时勤:因为我的房子建于山丘之上,就像我
的名字所指的那样,没有别的房子比它更招风的了。我倒喜欢它位置偏
僻,不好靠近,无论就做事效果或摆脱他人的骚扰来说都有好处。
书房就是我的王国。我试图实行绝对的统治,使这个小天地不受夫
妻、父子、亲友之间来往的影响。在别处,我的权威只停留在口头上,
实际并不可靠。有一种人,就在自己家里,也身不由己,没有可安排自
己之处,甚至无处躲藏。我认为这种人是很可怜的。好大喜功的人,像
广场上的雕像一样,无时不爱抛头露面。“位高则身不由己。”他们连
个僻静的去处也没有。某些修道院规定永远群居,而且做什么事情众人
都得在场。我认为,修士们所过的严格生活,最难熬的要算这一点了。
我觉得经常离群索居总比无法孤独自处要好受一点。
如果有谁对我说,单纯为了游乐、消遣而去利用诗神,那是对诗神
的大大不敬,那么,说这话的人准不像我那样了解娱乐、游戏和消遣的
价值。我禁不住要说,别的一切目的都是可笑的。我过着闲适的日子,
也可以说,我不过为自己而活着,我的目的只限于此。少年时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