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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他去看孩子不也是一样吗?”
珍珠这才发现,若是过去,钟重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他会说该走的总是要
走,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都没什么不同。
她温柔地望着钟重微笑:“你变得好心了。”
钟重的斗篷闪了一下,似乎不大自在,只默默地退开一小段距离。
珍珠缓缓地移到他身边,笑着推推他:“你不好意思呀?”
“什、什么?本使怎会不好意思?”
可惜鬼魂只有一种脸色,否则现在钟重的脸应该已经红了吧?珍珠好笑地想
着。她伸出手想翻开斗蓬,那斗蓬都已经破烂成这个样子了,他却这是坚持披
在头上。“不会最好,让我看看你的表情。”
钟重连忙闪开:“你干什么?”
“看一下。”
“不能看!”
“为何不能看?刚刚不就看到了吗?让我看一下呀。”
钟重闪躲着,斗蓬身影愈退愈远,而珍珠可没打算放过他,她毫不放松地不
断追上去嚷着:“你不是说不会不好意思?那让我看看又何妨呢?你不要跑呀!”
斗篷身影开始在四面八方快速闪过,两人竟然在月色下玩起捉迷藏来了。
嘻笑声在风中飞散着,只不过没人听得见珍珠那快乐的笑声。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另一边的屋子里,女子静静地怀抱着孩子躺在床上,那小小的孩子有着他父
亲的眼眉,他躺在母亲怀里,正睁大了好奇的双眼不住地打量着这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丈夫就在她身边,她仿佛可以听见丈夫安慰的话语,
仿佛可以见到丈夫那狂喜的脸孔就在自己眼前。
她感到如此的平静、幸福。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丈夫真的就守在她身边,默默地望着自己最爱的妻
子、儿子,默默地守候着他在人间最后的最后一夜。
第七章奈河桥畔。
鬼差来来回回巡逻着,桥上缓缓走着几只鬼,他们缓慢地往前移动着,桥的
另一端便是孟婆摆摊的地方。
已经太久了,久得她都已经忘记自己到底在冥界待了多久?但她却从来没到
过奈河桥,因为她从来都没需要过来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她回头望着钟重:“来这里做什么?”
钟重不语,他的手指着桥上的鬼魂们。
那些鬼有什么好看的?不过钟重会带她来必然有他的原因,长久以来她已经
习惯钟重的细心,他记得的事情远远比她多得多。
蓦然,一个憔悴潦倒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珍珠错愕地奔上前去大喊:
“红鬼?!”
听到叫唤,红鬼停下脚步,漠然回头,无神的眼呆滞着,那是受尽折磨之后
的红鬼。
“真是你!”珍珠惊喜地嚷,“真是你真是你!你时候到了?”
望着她,红鬼似乎有些陌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似地微微蹙眉。
是了,红鬼在冥界的数百年恐怕都是在刀山油锅之间来回的。她模样变了,
原灵的色彩不如刚到冥界时的耀眼明亮,而是变得黯淡无光。
“几百年前苍木与你被抓的时候我在那里,后来你脱逃的时候……还记得吗?
你抓了个人,那就是我。”
红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微笑:“原来是你……”
珍珠用力点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红鬼的手欣喜道:“真是太恭喜你了!你
终于脱离苦海,可以再世为人!”
红鬼望着她,好半晌,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
“怎么?你不高兴?”
这女子真是怪,好像他们已经相熟几百年似的,但其实她们只见过一面而已。
红鬼默默地想着。这几百年来她每每后悔不已,不该听这女子所言……但有时
又有点感激,因着这女子所说的几句话,她终于熬过几百年,终于有机会重生。
复杂的心思没表现在红鬼脸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抽开手?她对这女
子的感觉只能用“又爱又恨”来形容。
“苍木,想必已经在人间等着你。”
这是她唯一所期待的,若不是为了苍木——若不是为了苍木,狂傲的她怎甘
心为了自己不认为该受罚的事情而蹲上几百年苦牢。
“此去你要好好重新做人,别再令苍木伤心。”珍珠语重心长地说着,真挚
地握紧了红鬼的双手。
红鬼望着珍珠的手,好半晌才幽幽叹口气苦笑道:“多谢你的好意。”
“这么多年了……你一定吃了许多苦。”珍珠心疼地望着红鬼,露出一抹鼓
励的笑容,“虽然我都忘了多少年了,不过总算过去了,你苦尽甘来了。”
“五百年。”
她傻住了。
红鬼惨笑:“阎罗竟判我受五百年的苦刑。”
原来……已经过了五百年了吗?
“喂!时辰到了,你走不走?不走的话后面还有人等着!”守在奈河桥另一
端的鬼差不耐烦地吼着问道。
红鬼抽回了自己的手,临走之前她深深、深深地望了珍珠一眼:“将来……
如果有机会相遇……”她想了许久,却只能微笑摇头,“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
是该报答你,还是回报你让我受了这五百年的苦刑。”
珍珠再度愣住,只能怔怔地望着红鬼的背影。
红鬼走到了孟婆之前,端住了那碗苦涩汤汁。
珍珠终于回神了,她大喊着,不断摇手嚷道:“记得一定要好好做人啊!记
住啊!我诚心诚意祝福你……”
红鬼喝下了那碗汤,她没有回头。得以离开冥界的都不该再回头,因为——
他们总是还会回来。
★ 寒寒 ★五百年……原来这样就已经过了五百年了么?
眼前流水楼台清晰依旧;威武王府的小湖畔,威武王的身影依旧。
可是却已经过了五百年了。
为何转生使没再来找她?他已经忘了她了吗?
当初说好了五百年的,眼下五百年已经过去了,王爷是否已经投胎转世?那
自己呢?自己为何还在这里?
她突然心焦起来!万一王爷已经转世了呢?
万一在她还在冥界过着悠游自在的生活时,王爷却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活在人
世间呢?那该怎么办?
她不能让王爷生生世世苦候她啊!
无识界……她该去无识界看看!
但……怎么去?
她根本不知道无识界——她周遭的景象蓦然转变了,这空间她似曾相识……
眼前的老人她更是熟悉,那是数百年前她来过的地方,这是无识界。
她竟然已经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在冥府各地穿梭了,这是她从来未曾想过的
能力。
老人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无识界从来都不会有访客,而她呢,在短短的几
百年内来了两次。
是的,短短的。
对一个永恒守护着无识界的使者来说,“几百年”跟“几天”是一样的意思,
时间在这里从来不曾存在。
“你又来做什么?”老者四下张望了一下,“金虫虫这次没跟着你了?”
“我……”
“嗯?”
珍珠凝视着自己的手:“我想知道威武王的下落。”
“你自己看吧。”老者不耐烦地望着她。真是个痴心痴情的傻女!“都多少
年了还是这么放不下,真是个傻子。”
她手上什么也没显现,当年曾经看过的红线消失了……是她跟王爷的情缘已
尽吗?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红线只有两个人在同样的地方时才会显现出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又
怎能用红线绑住?”
“王爷成仙了?!”
老者厌烦地翻翻自眼:“老夫怎么会知道他是成仙了还是投胎了?总之是不
在这里了。”
“他不在这里了……”珍珠喃喃自语地望着自己那毫无血色的手。
“快滚吧!这里不是你来乱走的地方,要找去其它地方找。”
就连这守护着无识界几千年的老头都还有喜怒哀乐,偏偏钟重就没有。他的
喜怒哀乐那么那么不容易,偶尔灵光一现,随即消逝,像是从来没笑过没哭过
没爱过没恨过……
不过钟重既然毫无喜怒哀乐,那他也不会在乎她到底去了哪里吧?这多少年
来她始终都只是钟重的累赘,虽然他从来不会如此感觉,但那只是因为他对任
何事情都毫无感觉而已。
钟重不会在乎她存在或者离开,他不会在乎的……
珍珠默默地想着,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无识界,离开了冥界。
她来到了人世。
眼前人间红尘繁华万千,她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要这能力。她可以随自己
心意到任何地方了,但她却宁愿这一切不是这么简单。
她还需要想想……可是她这要想什么?到底还要想什么呢?
★ 寒寒 ★那一瞬间他已经立刻感应到了。
珍珠已经不在身边,她走了,消失了,离开了冥界。
钟重微微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就这么离开。他已经习惯了珍珠的存在;当
年他在她额际所种下的护灵印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一部份;透过护灵印,他可
以知晓她的行踪,只是他从来都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一直都守护在珍珠身边。
原来已经五百年了吗?
无意间他知晓了红鬼即将投胎转世的事情,这件事若让珍珠知道,她一定会
很高兴的,于是他带着珍珠去见红鬼。珍珠果然很高兴,但也因此知道了时间
已经过了五百年的消息。
当年珍珠想转世为树木的心愿被他毁掉之后,因着阳寿未尽的关系,她得在
枉死城多住上五百年,而今期限即将到来。
珍珠没耐心等到期限到来,已经先一步到人世去寻找她的王爷了。
失落的情绪深深地笼罩了他,他说不出自己心底那浓浓的惆怅到底从何而来。
当初菩萨让他与珍珠在一起五百年,而今五百年的期限已经到了,也就是说他
们之间缘分已尽……
钟重无言地将斗篷帽子再度翻起来盖住了自己的头脸,重新回到他那无忧无
喜无悲无恨的世界。
他与珍珠的缘分已尽了。珍珠将会转世投胎,而他则永生永世待在冥界。
原本理所当然的事实,此刻却显得多么令人心痛、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不过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很确信这一点。他是钟重,一条虫,曾经被翻搅
而起的终将会平复。
会的,一定会的。
★ 寒寒 ★鬼魂是没有日子的,时间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他们存在于一个虚无
的世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之分,既不会长大。也不会年老,更不会
“死亡”,那么时光的洪流在哪里呢?
但是当她看到眼前陌生的闪烁霓虹、满街四处呼啸的钢铁机器,她才终于知
道原来“时光洪流”是真的存在的。
她已经死了几百年,但详细的数字她早已无法估计。这世界早就变了,尽管
她总是跟着钟重在人间与冥界之间穿梭来回,但她从来没仔细看过人间的变化
;鬼魂的模样几百年来没有变过,而人的模样却变了很多很多。
眼前无数的灯光闪烁着,这世界如此之大!
虚无缥缈的鬼界此时此刻显得亲切得多了,起码她不用担心迷路,不用担心
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
该如何开始找王爷?
她只知道他已经转世投胎,但是对他的下落却毫无头绪,这该如何是好呢?
珍珠叹口气地坐在城市某栋大楼的顶楼上,望着人世间的万家灯火,她感到
如此茫然。
然后她想起了无识界的老头所说的话,为今之计也只有试试看了。
她举起自己的手,用力眯起眼睛瞪着手指看——红线。
珍珠狂喜地大叫:“红线!真的出现了!”
她的手指上隐约系着一条红色光晕,绵延地往夜色中牵连而去。
“太好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我也找到你了!孽魂站住!”
蓦地,一声爆吼从她身后传来,珍珠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却是两名年轻人
凶神恶煞般地瞪着她看。
“你们……看得到我?”
“当然看得到!你这女鬼偷偷摸摸在这里干什么?又想抓替身吗?本大师不
会让你得逞的!”
什么?什么替身?珍珠蹙起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年纪很轻,顶多二十开外的年纪,身边跟着的少年年纪更轻了,不过是十
几岁的孩子;为首的年轻人手持八卦,另一只手则拿着奇怪的大印——道士?
不像,他没穿道袍;和尚?那更不像了,他有头发的。
“你是……道士?和尚?都不像,你到底是?”
“嘿嘿!你知道害怕了?本大师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