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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 作者:刘晓刚-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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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子浅浅喝口茶,放下天青色的茶盅,微笑说道:“好香!” 
        楚天梅咽下含在舌根的茶水,手指拂过茶盏,抚摸紫砂壶的壶盖。“这不是最好的大红袍。大红袍是茶中的极品,全世界只有武夷山出。产大红袍的茶树仅存两颗,长在悬崖绝壁上,攀树采茶可谓千难万险。这样的稀世奇珍我们品尝不到,只能凑合着喝喝山下茶园里的赝品。” 

        女孩子笑盈盈地闻闻茶杯里的茶香。“我听说正宗的大红袍出在台湾,产在阿里山顶的茶树上。不管它的出处,总之最好的就是最难得的。无限风光在险峰,绝世佳茗出峭壁。你说对不对?” 

        楚天梅点点头。女孩子的手指纤细修长,脸颊上的酒窝又圆又深,眼波流转,巧笑嫣然。楚天梅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不,是很美。她的美不是海蓝蓝那种如喷薄的火焰使人消融的美,而是那种深远如海水令人神怡的美。楚天梅不由自主在心里比较两个女人,发现自己还是倾向海蓝蓝的火焰。也许这个女孩子刚才那句话无意中点破了他的心事,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常来这里喝茶吗?我看服务小姐好像认识你。” 
        “也不是经常来。我跟这里的老板认识,老板的朋友她们自然会多留点心。” 
        “你不是喝霸王茶吧?派出所所长喝茶付钱吗?我看她们不敢收。” 
        楚天梅笑了。“天大的冤枉。怎么政法委书记的千金竟这样看警察?” 
        女孩子也笑了。“我是在为买单找理由呢。这大红袍我请你喝。”     
               楚天梅摇摇头,不说话了。初次见面找不到话说的尴尬让他有点不自在。女孩子嗑着瓜子,笑眯眯地问他:“你会打枪吗?”他点点头。“打得准吗?”他又点点头。“那下次你教我打枪吧!”他沉吟一下,女孩子黑亮的眸子使他无法拒绝。他说:“行。” 

        出了茶馆楚天梅开车送女孩子回家。女孩子摇下车窗玻璃,长发披散着遮住半边脸,增添了几分妩媚。楚天梅眼角的余光还注意到女孩子双手交叉拢住膝盖,不知怎么的,这个动作让他心中微微一颤,嘴角抽紧。楚天梅在政法委家属院大门前停车,女孩子下车摆摆手就走了,没说再见。她苗条的背影吸引着楚天梅的视线,她的腿很长,走起路来充满活力。她穿的是平跟鞋。 

        楚天梅重新开车上路,一直开到妈祖街。他把车停在街口的马路边,走向街里。现在是九点半,小餐馆还没打烊。楚天梅点了一碗酸辣粉,一碗担担面,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结账时楚天梅问店老板秦雪雷的情况。店老板满脸狐疑,支支吾吾,一个劲说不知道。楚天梅的直觉断定店老板在撒谎。他不再追问下去,付钱离开了。 

        他回到车里,头靠在座椅背上想了一分钟。他给秦雪雷做过笔录,记得秦雪雷的名字。那个缩在墙根的年轻农民狼一样的目光给他留下过极其深刻的印象。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楚天梅的意识深处游动,他说不清楚是什么。一分钟后,他从沉思中摆脱出来,轻轻摇摇头,打着了发动机。 

        回到家楚天梅打开电脑,上网呼海蓝蓝,海蓝蓝没有回应。他刚从集体宿舍搬进新家不到一个月,局里分给他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建筑面积八十平方米,南北通透,采光很好。他把电脑摆在书房的窗户前面,窗户半开着,窗外的夜潮湿微寒,漆黑一片。海蓝蓝的销声匿迹让他失望,寂寞潮水一般涌来。他抽完一支烟,决定给海蓝蓝写封短信。 

        海蓝蓝: 
        最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过得怎样。我参加了梅港与香港举办的两港警界交流团,在香港呆了十天,上星期六刚回来。香港不错,比我想象的要朴实简单。饭菜好极了,每天的煲汤成了我的最爱。我胖了三斤。 

        香港的治安比梅港好得多,恶性案件的发案率并不高。公共场所的保安素质优秀,文化程度基本都是高中以上。香港的帮会分地盘,家家把自己的地盘打理得秩序井然。流窜作案的罪犯不等警察出动就会被帮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打发掉,香港的黑社会已经企业化了。这次警界交流的目的主要在于遏制香港的黑势力对梅港的渗透。对于帮会来说,大陆的暴发机会比香港多,尤其是走私和贩毒。大陆很多方面制度不完善,法律条文不严密,容易钻空子。很多香港流氓来梅港开歌厅,办桑拿,其实全是替走私贩毒做幌子。这两年梅港的吸毒人员数量猛增,成为社会最不稳定的因素,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我可能会被调往市局缉毒大队,一个月内会有准确消息。 

        上个月我向分局局长汇报工作,建议提高出警效率,警察应该在接到报案电话十分钟之内赶到案发现场。同时必须加强警民协防,加大对外来人口的监督力度,及时掌握第一手材料,防患于未然。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求派出所的民警和户籍警经常走访居委会和街道办事处,最好一星期两次以上。这是十分琐碎的工作,但我们必须做好。你上次出事真让我后怕。由此及彼,任何受害者都有权利得到警察的及时保护。就算是爱屋及乌吧。 

        今天晚上我去找过那个帮我救助你的人,就是那个大喊一声的家伙。他已经不知去向。突然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惆怅。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失去了消息怎么至于这样呢?很多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没有音讯也不至于如此啊!这也许就是过客的魅力。一个你生命中的过客可能更容易使你惘然,不知道你有没有过与我相似的情感。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做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敲一敲你的心门,当你开门的时候,我已经不在门外了。 

        祝好! 
        梅之木 
        楚天梅关上电脑,看一眼手表,差一刻零点。为什么要向海蓝蓝提缉毒大队呢?他问自己。他把窗户全部打开,夜风湿乎乎的。 
        要想在警察局干出头,没有能力和关系可办不到。楚天梅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但他对关系缺乏自信。父亲是四野的南下干部,一个老上校。在省军区和梅港军分区路子还可以,跟警察局却是八杆子打不着。楚天梅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去缉毒大队的主要原因。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靠关系不行就只能拿命去拼。每年缉毒大队都死人,上个月一个副队长让枪子掀了天灵盖,被追授二级英模。人都死了,要那个表彰毫无用处。狡猾残忍的毒贩子让缉毒警害怕,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害怕亡命徒。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分。 

        楚天梅害怕缉毒这个新工作。他原以为自己别无选择,但今天与那个女孩子的见面却给他提供了另一条道路。她父亲是政法委书记。想到这儿楚天梅笑了。这也许对她不公平,但她的确是个让自己有点动心的漂亮女孩子。这个世界哪里有公平可言!只要不是完全的买卖关系就好!楚天梅想不下去了。他清楚自己是在做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心理准备。他不禁自嘲起来:“我到底值多少钱一斤呢?” 

        那个女孩子叫孙小琳,一个蛮好听的名字。楚天梅不想拿孙小琳与海蓝蓝比。他把自己完全袒露给海蓝蓝,却在孙小琳面前装扮成一个拿腔作调的伪君子。虽然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楚天梅断定如果他们在一起,他得演一辈子伪君子的角色。他不能和海蓝蓝在一起,他向海蓝蓝倾诉的太多了。他不能面对一个了解他了解得如此透彻的女人。可他又为什么要向海蓝蓝倾诉呢?看来他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坚强。 

        楚天梅在书房里的沙发上躺下,双手抱在胸前睡着了。他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咬着牙,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他说了一句梦话。他说:“我爱你。”     
  
        二 
        梅港有一个藏在大山里的海湾,叫梅山湾。山峰层峦叠嶂,绿树苍松。大海碧波荡漾,曲折绵延。 
        星期天下午,楚天梅带孙小琳去梅湾练枪。孙小琳穿一身红色运动装,蹬一双白色旅游鞋,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楚天梅很高兴,他不喜欢女孩子化妆,认为纯洁自然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优点。孙小琳坐在车里一点香水味都没有,散发出浓郁蓬勃的青春气息。这自然又自由的气息让楚天梅舒服惬意,轻松愉快地把车开得飞快。他们在车上聊天。 

        “你不化妆真好。现在的女孩子满脸涂抹得能把男人吓死。” 
        “我不喜欢化妆。女孩子化妆是不自信的表现。”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娥眉朝至尊。” 
        “看不出你这个所长还文绉绉的。文武双全啊!谁教你的?” 
        “我妈。她是大学的中文教授。她已经去世了,让红卫兵从楼上推下去的。” 
        孙小琳不说话了。车子开上半山腰,楚天梅把车停在一片树林里。两人下车,楚天梅从吉普车的后备箱取出一支长筒气枪,在手里掂了掂,递给孙小琳。 
        孙小琳接过枪来回看看,说:“这枪挺轻的。” 
        楚天梅从兜里掏出一包气枪子弹打开。“我们警察不能随便开枪,子弹都是有数的。长筒猎枪搞不到,只好暂时拿气枪练练手。你从没打过枪,气枪安全的多。” 
        两人踩着新鲜的落叶在林子里行走,楚天梅给气枪上子弹。林子里的空气很纯净,阳光透过树冠洒下来,照得周围一片光明。 
        孙小琳说:“这里真好。” 
        前面转角的大树后面跳出一只兔子。两人站住脚,兔子并不逃跑,侧着脑袋一个劲嚅动着三瓣嘴。楚天梅端枪瞄准。这个距离用气枪打兔子不容易。他聚精会神地从准星上瞄过去,屏住呼吸,凭感觉做无意识击发。“砰”的一声枪响,兔子一个筋斗翻在地上蹬腿抽搐。 

        孙小琳握住楚天梅的胳膊肘,轻声叫道:“好啊!” 
        两个人跑过去一看,子弹穿进了兔子的眼睛,碎裂的晶状体从兔子的眼角鼓出来。楚天梅拣起一块石头砸在兔头上,兔子伸直四条腿,停止了挣扎。楚天梅提着耳朵把兔子拎起来。 

        “秋天的兔子肥。过一会儿下山让餐馆做了给你尝尝野味。” 
        孙小琳不敢看兔子头,转过脸说:“你打得真准!” 
        “我爸教的。他是神枪手。当过狙击兵,立过好几次二等功。” 
        孙小琳扭过脸盯着楚天梅的眼睛,问:“你觉得打猎跟杀人一样吗?” 
        楚天梅不回答。两个人继续朝前走,兔子耳朵毛茸茸暖乎乎的,楚天梅想抽支烟。他每次打到猎物后都想抽烟。旁边一株大松树枝叶起伏,一只松鼠在松枝上竖着大尾巴探头探脑。楚天梅绕到孙小琳身后,让她左手手肘微曲着端稳枪身,枪托抵住右肩窝。 

        “闭左眼睁右眼。从准星中间瞄。屏住气。手要稳。开枪的时候要看准星。”楚天梅几乎贴着孙小琳的耳朵轻声说。 
        松鼠吱吱叫。孙小琳的身体柔软如绵,楚天梅心跳加快,好像没听见枪响就看见松鼠从松枝上滚下来。孙小琳笑着叫着跑过去拣,楚天梅一把拉住孙小琳伸出去的手。松鼠上下牙齿相撞发出“咯吱”一声响。 

        “小心!这小东西会咬人。” 
        孙小琳满脸兴奋的红晕,眼睛水汪汪的,根本不在乎差点给松鼠咬伤。 
        楚天梅用枪管压住松鼠的小脑袋,拿出手绢对孙小琳说:“系在它尾巴梢上,系紧了。这样提在手里它就咬不着你了。” 
        “我打到它了!我打到它了!” 
        “对。你把它的前腿打断了。早知道你这样好运气,真应该带个小口袋来,好装这个小家伙。” 
        “我要把它养起来!我得给它做个笼子!” 
        “养着吧。笼子不用你做,我让山下餐馆的老板送你一个。” 
        照顾受伤小松鼠的急切让孙小琳忘记了练枪,一边连声催促楚天梅赶快下山,一边安慰吱吱叫的小松鼠,说:“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给你治伤,给你笼子,给你吃的。你要的都给你。” 

        楚天梅想提醒孙小琳松鼠是她打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女人就是这样。做一个女人的猎物和俘虏滋味如何?会不会比这只松鼠幸运些?楚天梅在心里长长叹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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