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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陌生的世界。到处都是白色。雪落在头上,衣服上,来不及化开。凝结成了厚厚一层。沉年有些怜惜地拍了拍锦夜的脸。她的脸温热。他希望她可以一直这么快乐。
他们向当地人问路,想去古城。当地人用浓重的口音向他们描述了路的方向,沉年道谢。锦夜用非常愉悦的声音再次对那个人说,谢谢。把那个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亦是对着她笑。
古城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他们坐公车过去。古城人不多。他们就站在下面,仰着头,看这些高大古老的城墙。然后,沉年拉着锦夜的手,慢慢走在落雪的地上。他们沿着城墙走。彼此的手握得很紧。不说话,只是缓慢行走。到后来,他们停下来。
在那个时候,沉年便俯下身子,亲吻了锦夜。锦夜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后来沉年说,锦夜。他只是叫她的名字。没有说别的话。锦夜看着他,她的眼睛突然红了。想要哭,但终究没有流出眼泪。只是有些哽咽。她说,沉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孩。
沉年笑。他轻轻地揉锦夜的头发,说,不要这么说。锦夜,我只是想对你好。
但是——锦夜欲言又止,转移了话题。她说,我们不说这个了。不要把气氛弄得很伤感。她复又笑,说,沉年,这真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城市。你说,要是我们将来在这里住下来,是不是很好。
沉年说,是啊。
沉年,你还是很少说话。锦夜微微叹息。但是有关系呢,她好像在对自己说,你依然是我喜欢的沉年。
他们继续走。后来走累了,他们就停下来。锦夜说,沉年,我突然想听你唱歌了。你可不可以唱一首歌给我听呢?
你想听什么歌呢。
不知道。你现在想唱什么歌呢?锦夜看着他,然后笑。她说,只要是你唱的,都非常好听。我都会喜欢的。
沉年想了一下,就开始唱。是一首古老的歌。《泥娃娃》。沉年想到他的母亲。那是母亲教给他的第一支歌。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母亲用这首歌哄他入睡——现在,他再次唱起了这首歌。声音低沉。就在这里下着雪的天空下面,他对着高耸的城墙,轻缓地唱。锦夜安静地听——她的神情如同一个幼童。在沉年终于唱完之后,他看到了此刻的锦夜。
她已经泣不成声。
泪水正在无声地流下。那一刻,她过去,拥抱了沉年。她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而他,亦是热泪盈眶。
那个晚上,他第一次要她。他仿佛听到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如同置身于广阔的草原,他在驭风而行。他抚摩到锦夜温热潮湿的脸,身体。他的手颤抖着抓住她的手。后来,他俯在她的耳边,哽咽着说,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他一直对她说,生怕她没听到。他说,你可知道,我是如此地珍爱你。不想离开你半步。说着说着,他就哭起来。有些克制地哭。锦夜轻轻地抚摩他的身体。她说,不要哭。沉年。
她的眼中飞过一群白色的鸟。
沉年说,我想要娶你为妻。想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锦夜的眼泪再次流下。
如此山盟海誓,令她感动落泪。可是她缓慢地闭上眼睛。黑暗是汹涌的潮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她不说话。只是一次次地,把自己的身体交付给他。她身体的所有悲痛与绝望,连同着所有的记忆,一起掉入情欲的旋涡——他们是如此感激和珍惜这无边的温暖。仿佛过去了,就再没有了。
日夜仿佛在飞速消逝。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他们决定回去。同样是坐火车,从寒冷的城市回来。气温渐渐变得温湿起来。再过去一点,就看不到雪了。锦夜叹息着说,沉年,我们又回来了。她已经画了许多的雪。各种各样的雪。苍白的景色。只是格调变得有些温暖。沉年说,我非常喜欢你画的雪。
他把他最喜欢的那幅画裱起来。挂在房间里。每次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一片纷飞的雪。几抹点缀的红色。是远处孩子在打雪仗。好像可以听到明朗的笑声。
锦夜亦把自己的作品给老教授看。老教授非常欣喜。他准备帮她去参加比赛。经历了半个月的等待之后,结果很快就知晓。她的画得了大奖。沉年陪她去领奖。在庆功宴上,锦夜被鲜花与记者的话筒包围。但是,她依然一脸平静。记者问她,是否专程为了画画而去的北方。锦夜只是说,最后收获的却不只是画。但那究竟是什么,她却始终不再说明。
回来之后,沉年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庆祝她的获奖。他把锦夜抱在怀中,对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他为她高兴。可是,那个晚上,她一直高兴不起来。仿佛内心被某些东西纠结,一直有着隐约的焦躁与不安——沉年想,那或者是她对于未来的不安。因为荣誉的突然到来,亦是因为,她第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将画画作为一生的职业。
十二月的一个晚上,为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沉年在教室自习——他已经渐渐学会安定。他想,因为锦夜的关系,他已逐渐变得平静。他的生活重心早已倾向到了锦夜身上。有关锦夜的一切,他都会异常珍视——比珍视自己更甚。那情感与从前的相比,更为浓烈。是深入骨髓的浓烈。
将近晚上十点的时候,他接到了锦夜的电话。
锦夜先是沉默着,后来她说,沉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发生什么事了?沉年突然变得紧张——那是锦夜罕见的严肃口气。
她说,我家里有事——她很少说到家里的事。
沉年说,什么事,很严重吗?
是。锦夜说,我妈妈生了很重的病。
那时候,她正在画画。她的姑姑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你的母亲就快不行了。她很想再见见你。姑姑用冰冷的口气说,假若你还念她的养育之恩。假若你还尚存一丝良心,你就回来看她。
锦夜黯然。
那个她从未仔细提起过的女人。她一直隐藏在丈夫的生命背后,即使丈夫已经死去,亦从未走出。锦夜从不屑于提到她。但是现在,许多年过去,她却得了严重的病。或许,将不久于人世。
她没有给姑姑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含糊地将电话挂掉了。
现在,她终于对沉年说,我想回去。她的语气有些坚定。她说,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我不能不回去。
——她这么说,沉年就想到了蜀平。他的哥哥。从前,父亲死去的时候,他曾经给蜀平打去电话。恳求他回家,给父亲送葬。但是蜀平说,他一旦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他不会回来了。他把电话沉重地挂掉。所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沉年一个人捧着父亲的骨灰,神情绝望。他的哥哥真的不再回来。而他,亦是如此倔强,决定与蜀平断绝一切关系。这些年过去了,他们终是断了所有联系。
但是锦夜说,沉年,我必须回去。即便曾经,我是如此厌恶她,亦是要回去的。
她在第二天就动身。坐火车要二十多个小时。沉年去送她。临行前,他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锦夜说,大概过完年吧。
锦夜很快就走了。沉年站在车站,对她不断地挥手。她一走,沉年就开始想念她了。在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想念她。仿佛前世亏欠了她一般。沉年对自己笑。后来,他亦想到了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从前,一次又一次地,为了逃避那些惊扰他的噩梦与回忆,他刻意不回去。已经两年。但是,事实上他一直都在记挂着那个地方。那些情感总是从各种角落探出头来,不停地朝他张望。锦夜说,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那么,沉年就想到自己,他是否还依旧为着那些过去的事而耿耿于怀——他终究亦是要回去的。
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临行前,沉年给锦夜发短信,问她是否已经到了。锦夜回他说,刚刚到。她说,这些天会一直很忙。她要处理许多事情。希望沉年暂时不要去打扰她。沉年说,好。他说,明天,我也要回家了。锦夜说,要是我忙完了,便可以早些去找你。沉年笑。第二天一早,他就坐上了火车。火车很快就开动了。一路上,他一直在睡觉。两天之后,终于抵达小镇。
重新走在陈旧的青石板路上,沉年觉得一切是如此陌生——小镇每天都在变化。像爆发户一样开始变得有些骄傲。一些小山丘已被移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低矮的水泵厂,整齐地排列。沉年提着行李,如同一个归来的旅行者一样,神色略显疲惫。一些人认出了他。他们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是沉年啊,都长这么大了。放假回来啦——是熟悉的乡音。不再是海口有些蹩脚的普通话。沉年对他们笑。他说,是啊。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干涩的声响。一个邻居刚好出来,见到沉年,非常惊讶:是沉年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很久都没看到你了。
沉年笑。即使从前很少和邻居说话,他依然说,是啊,刚刚回来。
那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他:沉年,你长这么高了。真的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他显得非常热情,继续说,你不知道,你不在这些时候,你哥哥蜀平来找过你。不过你都没在。他最近真的发达了,到处开连锁店,饭店开得很大呢。好像过一段时间,要在我们这里也开一家。
他的眼神里满是羡慕,说,以前都是一起玩的,现在看来,就他最有出息了。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沉年——这是蜀平要我给你的。是他的电话。他说他很忙,不可能常常跑来找你。让我看到你的时候给你。
他说,他好像来过两次,都是在假期的时候。样子有些着急,但是你都不在。怪可惜的。
沉年只得对他笑。他说,哦,我知道了。
那人拍拍沉年的肩膀,说,以后你们都不用愁了。我可要继续努力了。他发出朗朗的笑声,对沉年摆摆手,走得飞快。
沉年站在那里,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叹了一口气。抬头,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打开门。脚下躺着许多信——都是辛禾的信。沉年没有把海口的地址告诉她。辛禾只好寄到家里来。两年来,尽管她说过很少写信,尽管沉年拒绝了她的汇款。她依然不断地给他寄来。在每个假期,寒假或者暑假。都是简短的信。大致是一些报平安的话,叫他不要担心。那些汇款也因长期无人认领,而自动退还了。最迟的一封信,时间停在半年以前。
沉年把信放到桌子上。屋内灰尘弥漫。他便开始打扫。把每个房间都打扫过去。先是父亲的房间。依然是一张大的木制床板。只有床板,没有棉被。还有几只简单破旧的木柜。衣架就挂在柜子边的一根铁丝上。从前,父亲曾经就住在这里。再从前,他和母亲一起。现在,这里多了一张父亲的遗照,就放在床头。父亲已经离开多时。
接着,是辛禾的房间。她的房间非常狭小。她曾为这个家耗费所有的美好年华。如今,除了一条布满灰尘的毛巾,一无所有。然后,他来到自己的房间。曾经,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的床的旁边,就是蜀平的床。他记得,从前蜀平常常把一些学校里的趣事讲给他听,包括他在学校里如何称王称霸的英雄事迹。那时候沉年总是笑得很开心。再次站在这个房间,他便重新看到了少年蜀平的身影。还有自己的过去。那时候,夏天刚刚开始,夜已深。他们穿着破旧的背心。就趴在各自的床上,悄声说话。蜀平说,沉年,你这个小屁孩懂得什么啊。不要总是装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沉年说,你才是小屁孩呢。以后不准再小看人。
那一年,他七岁。蜀平十二岁。他们在为一件小事而争论。
——想到这些他笑。他终于承认,他其实一直都在挂念着蜀平。在母亲死后的那些艰难岁月里,蜀平一直都是他的依靠。即便他总是故意在沉年伤心的时候打断他,并用高声的,略带嘲笑的语调与他说话。他只是不希望沉年过分伤心。蜀平亦一直在保护他。替他出气,甚至替他挨父亲的鞭打。所有这些,蜀平都放在心里。包括后来,他一个人去为母亲报仇。他是一个寂寞但是义无返顾的孤胆英雄。他的孤独与痛苦亦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么,后来,他决然地离家出走。沉年是如此憎恨他的绝情。而现在,那些恨还在吗?是否依然如此强烈——已经没有了。沉年站在房门口,他想他已经不再恨任何人了。
后来他爬上了童年的小阁楼。布满灰尘的阁楼。昭示着已经多年没有人上去过。沉年不由地咳嗽了几下。所有的一切都在原来的地方。高高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