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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学微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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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澹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故寿命无穷与天地终。此圣人之治身也。
    现在我们对于所引用《黄帝内经》生化互克的理论,如果对于上古的传统科学没有基本知识,你读了会觉得很好笑,认为太玄了!也很矛盾,好像很不合于现代人的科学逻辑观点。其实,上古中国文化中的医学、天文、地理等学问,它的立论,都从科学的哲学基本出发。所谓上古传统的科学的哲学,它是从“心物一元”、“天人合一”的立足点来发挥。因此庄子而有“天地与我同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名言。又如道家所说,“人身是一小天地”,换言之,大地万物乃是一个整体生命。如果你从这个认识去探讨,精密研究《内经》等学识,就可知道《内经》之学的内涵,并非只属于医药的范畴。我们为了研究讨论“格物致知”、“物格知至”而到“修身”,所以特别提到它,引用了有关“心物”、“身心”理论的一小部分,而且简略浓缩。这也就是《易经?系传》所指示的简易原则,所谓“近取诸(于)身,远取诸(于)物”,取近就便“格物致知”的办法。

    心物一元防“物化”
    我们一路依文解义,讲到“明明德”的“外用”之学,由“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而先行提出、讨论“修身”。这个理念,是从中国上古以来的传统观念,根据“心物一元”的基本原则,认知我们现在生命存在的一身,正是物我齐观的生物。换言之,这个人身,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性命”之“命”的主要部分,是属于生理的、物理的。而运用这个生命的另一主要功能,根据传统文化的命名,便叫做“性”,它是属于心理的、精神的。而在上古儒道本不分家的其他的书本上,也有别名叫做“灵”,或叫做“神”。而综合性命、心物为一体,圆融贯通形而上与形而下的总和,便统称之为“道”。
    我们如果有了这个认识,便可明白曾子所著述的“大学之道”,以及其弟子子思所著述的《中庸》,确是秉承孔门心法,根据《易经》乾、坤两卦的大义而来发挥,应用在人道的行为修养,而形成后世所称的儒学。他最明白的根据,就是乾卦的彖辞: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所以“修身”的重要,正为自正其命的“正命”之要旨。至于“诚意”、“正心”,是与“明德”的“能知”、“所知”的知性有关,统属于天道和人道的知觉、感觉作用的“觉性”范畴。
    那么,为什么《大学》在“知止而后有定”,直到“物格而后知至”,“此谓知之至也”以外,又提出一个“诚意”的“意”和一个“正心”的“心”呢?难道人们生而“能知”之性,它不就是“意”?不就是“心”吗?如果在身心之外,还另外存在有个知性与意识,它的存在,它的分别功能,又是如何分类呢?依据现在生理学与医学的观念,这些都是脑的作用,是一切唯物的反应而已。何必巧立名目,故弄玄虛呢?同时,在身体的部分,就算承认在人活着的时候,有它生理五脏互相关联生克的变化,但哪里还有一种“五运”、“六气”的作用?它和知性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古代读书,只要接受、相信就可以,除了对文字文句,做些考证改订之外,那是当然的毋庸疑议。但在现代,就完全不同了。如果这些问题没有了解清楚,那对《大学》这一本书,只能视作传统的格言信条,有他自成一家之言的权威性价值而已。用来谈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学,恐怕是了不相干吧!
  为了清楚了解所提出的这些关键性问题,我们的讨论难免重提前面已经讲过的旧话,犯丫繁复的语病。但为了交代得更明白,只好不避重复,再来说明清楚。

    从“性”到“性理”之学
    从中国上古以来传统文化的总汇资料来说,当然只有根据经过孔子整理编集的五经《易经》、《礼记》、《尚书》、《诗经》、《春秋》,最为可靠。《尚书》(书经)是以保留上古政治哲学的史料为主。《春秋》是孔子著作的政治史观。《诗经》是收集保留历史、政治、社会演变等各阶层民意反映的资料。如果要研究有关天人之际,以及人道的传统学术思想,只有在《易经》、《礼记》中去寻根。而在《易经》与《礼记》的传统文化中,对于人性问题早已提出,性与情两者,是现实生命存在一体的两用。关于人性问题,尢其以《周易?系传》更为明白,如说: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总之,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中,以统摄天人之际,为天地万物总体的功能,名之为道。道的本能,自然具备有一阴一阳,正反相成相制的作用。在阴阳正反的相互衍变中,各有各的同等功用,无所谓阳善阴恶,或阴善阳恶,这两者的功用,都是“至善”的。所以曾了著《大学》,开始就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他对“大学之道”的前提宗旨,完全是有所本而来的,也就是以“继之者善也”的发挥。但他对于“成之者性”乃至“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却只用“明明德”一词来表达人性光辉的一面,不另加详说。第一个明字,是作动词来用,也就是说,人性天然有自明其德的功能。所以到了子思受业于曾子之后,跟着著述《中庸》,便换了一种说法,一开始便说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所以在中国文化中,无论曾子所著述的《大学》,和子思继承著述的《中庸》之后,便把从人道出发的性情二字的性字,特别流行作为明通形而上道的表示。但要知道,曾子、子思,是春秋的末代人物,比释迦牟尼后生几十年,比苏格拉底、柏拉图又早生几十年。
    所以后来佛学输入中国,译文所用的佛性、觉性,乃至明心见性,也都照样引用性字,作为现实人生的生命之源,作为表诠。因此后世道家神仙的丹道之学,有所谓性命双修之说等。尤其在隋、唐以后,因为禅宗的兴盛,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主旨,在中国文化中,形成联系儒、释、道三家中心之学的台柱。因此而有南北宋儒家理学家们起来学步,大力主张以孔孟之学的心法,大倡其性理之学。我们了解了这个文化历史演变的过程,再回转到《大学》主旨的探讨,就更为明白。

    自性如何“止于至善”?
    既然人性的本来,本能自己具有自明其德,本自“至善”。为什么在起心动念,变成人的行为时,又有善恶对立,作用完全不同呢?这个问题,从儒家的观点来说,是因为人性的变易,主要是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也就是孔子所说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换言之,天生人性,本来是个个良善的,只是受后天的影响,受生理的环境的种种影响,由习气的污染而变成善恶混浊的习惯。所以学问之道,便是要随时随处洗炼自性所受污染的习气,使它重新返还到“明德”、“止于至善”的境界。
    那么,怎样才能使自性返还到“止于至善”的境界呢?那只有利用自性本自具有的“能知之性”的功用,随时反省存察,了了明白,处理每一个起心动念,每一桩行为的善、恶,分别加以洗炼,使它还归于纯净“明德”的本相。所以在言辞表达上,又把“性自明净”的知性作用,以逻辑的理念,叫它作“能知”。再把这个知性,用在起心动念,向外对人对事对物的分别作用上,叫它作“所知”。
    例如:人性自出生为婴儿,直到老死,饿了知道要吃;冷了知道要避寒取暖;看到好看的、美丽的,想要取为已有;不好的、厌恶的,想要赶快’弃。那都是天然“知性”的“能知”的作用。不过,其中又有不同的分别。知道饱、暖、饥、寒、好、恶的,是由天然“能知之性”的感觉部分所反应而知的,所以也可以叫做“感知”或“感觉”。在佛学的名词,叫做“触受”。但知道这个好吃不好吃,这个可要不可要,这样能不能要,该不该要,那就属于“能知之性”生起“所知”的分别作用,这个作用,叫它是“知觉”。知觉与思维、思想有密切关联,随时不可或分。当知觉的作用,要仔细分别、追寻、分析、归纳、回忆、构想吋,又别名叫它是思想、思维,等等。
    但无论“能知”或“所知”,从《大学》本书的名词来讲,都属于能自明其德的“明德”自性的起用。如果明了“明德”自性,它是本自“寂然不动,感而遂通”。那所谓“能知”与“所知”,也只是“明德”起用的波动而已。摄用归体,“知性”也并无另有一个自性的存在。譬如波澄浪静、水源清澈,原本就是“止于至善”,这样才是“知本”,这样才是“知之至也”。
    但是,在一般人而言,从有生命以来,始终是被“所知”的分别作用牵引波动,并无片刻安宁。从少到老,收集累积“所知”的“习气”,便形成了“意”。也可叫它是“意识”。然后,又自分不清楚,认为“意”便是“知性”。其实,“意”是“知性”的“所知”累积而形成。“知性”收集累积成“意”以后,譬如银幕上的演员与幕景,能够分别演出音容笑貌、悲欢离合等情节,如幻如真。事实上,这些情节变化,都是幕后的一盘磁带的播出而已。所谓磁带,就犹如“意”。银幕上的种种人物活动,犹如“所知”的种种投影。

    由“意”衍生的各种心态
    如果用文字艺术来比方,例如李后主的词说:“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那想剪断它、想理顺它的,是“所知”。剪也不断,理也不顺,似乎在心中去不了的,便是“意”的作用。又如苏东坡的词说:“十午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自己并不想去思念它,但在心中,永远存在着、排遣不开的,这就是“意”。所以“意”的作用,又有一个别名,也叫做“念”。就是念念难忘的“念”。又有形容“意”是具有强力的作用,便叫做“意志”。它配合生理的作用,就叫做“意气”了。人生多意气,大丈夫立身处世,意气如虹,那是多么美丽的豪语。“意气”加上思想、思维以后,主观认定的作用,便又换了一个不同的名词,叫做“意见”。
    说到“意气”,问题可大了!  “意”是“能知”、“所知”接受外物环境等所影响,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形成为自我知性的坚固影像,也可叫它为形态。但从逻辑的界別来说,它是唯心的。然而它每每在起作用时,必然的,同时关联生理内部的情绪,两者互相结合,所以叫做“意气”。一部几千年来的人类历史、人类社会。“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作故乡”,十之七八,都是人我“意气”所造成的错误。宋儒理学家陆象山说过两句名言:“小人之争在利害,士大夫(知识分子)之争在意见。”这的确是很有见地的观点。
    其实,我们平常做人处事,大部分的行为言语,都在“意气”用事,绝少在清明理智的“明德”知性之中。加果要做到事事合于理性,那是很难的事。除非真能做到经过“大学之道”的基本修养。所渭“定、静、安、虑、得”的学问工夫。不然,对于自己理性的真实面貌是什么样子,根本就无法自知,所以老子便有“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的感言。因此,曾子特别指出“知至而后意诚”的重点。但是因为用了一个“诚”字,又被后人误解不少,这真如禅宗洛浦禅师的话说:“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夜迷巢。”所以,从《大学》的“诚意、正心、修身”的观点,来参证一部二十六史上的领导人物(帝王们),以及一个普通人物创业守成的成败得失,就有得戏看了!

    心、意、识(知性)的差别
    对于知性与意志或意识的作用,大概已有分别的说明。但照一般通常的了解,所谓“意”,就是心理的一种活动作用。换言之,“意”就是“心”,只是在习惯上所用的名词有不同而已。其实,“心”和“意”,不就是同一的东西吗?如果笼统含糊地说“心”和“意”,好像就是一个东西,等于是思想和情绪的总和。但从严格辨別来讲,“意”是不能概括“心”的。所渭“心”的现量境界,是我们没有起意识思维,更没有动用知性的分别思量作用时,即没有睡眠,也没有昏昧的情况,好像无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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