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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浓厚的厌战情绪,因而有时出乎意料之外地吃败仗。
这些战场上的情况,都由监督官(监军)逐一向伏见城作了报告。石田三成接到这些报
告之后,再禀报给秀吉。
第一次远征时担任监军的石田三成,那时充分暴露了他那检察官式的性格,从鸡蛋里挑
骨头似的,他把加藤清正及其他将领在作战中的缺点和错误,都当作攻击的对象,一一报告
了秀吉。石田三成这个人的脾性是:容不下其他人的任何细小的过错,以及不守纪律和不礼
貌的行为。为此,出征的每个将领都惹得秀吉不高兴。例如加藤清正甚至差一点把大名的乌
纱帽都丢了。这一回的第二次远征中,石田三成留在伏见城里,但寄回国的报告书都是经过
他审阅、整理之后,再传到秀吉耳朵里的。
自然,秀吉对远征军的现状很不高兴,对哪一个将领都不满意。
远征第十个月时,发生了著名的蔚山城保卫战。加藤清正孤军坚守,与明朝的四万军队
交战,最后连粮食都吃光了。加藤差人急报釜山的大本营,乞求救援。
黑田如水建议道:“金吾将军,此事可要分秒必争地行动啊!”
后来他以秀秋的名义,向各位将领发布了军令,各路同时进军,对敌人来个反包围,经
过一场大规模的较量之后,取得了斩敌首级一万三千二百三十具的大胜利。秀秋对于他首次
经历的实战,感到非常有趣,他在军帐中再也坐不住了。明朝的四万军队在战场上四处奔逃,
日本军队犹如猎人们追逐野鹿似地到处追打着逃敌,并轻易地取下他们的首级。
“我也去杀!”
秀秋也产生了去杀人的冲动。想到这里,这位年轻人的脾性使他无法克制自己了。幕僚
们想要阻止他出去,但他用鞭子把他们赶开之后,便扬鞭催马进入了敌阵。秀秋的卫兵们为
了保卫秀秋,不得不拼命追赶。追击落荒而逃的敌人,既不要什么勇气,也不要什么高强的
武艺。秀秋骑在马上象发了疯似地横冲直撞,击毙了十三个敌人,他自己也溅得浑身是血,
最后弄得精疲力竭,才结束了这场杀人游戏。
这件事立即被报告到伏见了。
秀吉向蔚山城保卫战中立了战功的加藤清正等三位将领,发了奖状,对于秀秋所率领的
援军所发挥的作用,也深为满意。
秀吉就象一个离家外出远足的小孩子那样,兴高采烈地说:“金吾还真行嘛!”
心情好的时候,秀吉身上仍然有一股魅力,往往使周围的人为之动心。
然而,秀吉的这种心情,几天之后就完全变了。这种突入其来的变化,如果是在二十世
纪的今天,莫如说是属于医学领域内的事了。
秀吉突然说道:“金吾是不以容忍的。”
这并不是因为看到了秀秋的什么新材料,他看的报告仍然是上次那一份,只是对报告的
看法有了变化。
石田三成的意见使秀吉的看法改变了。三成认为,要是秀秋因为这一次的蔚山城解围仗
而大大提高了威望,那么不能不说,将来他对秀赖是很危险的。秀秋的哥哥关白秀次已被诛
灭,对于秀赖来说,这就少了一个威胁。余下的就是秀秋和那位关东的德川家康啦,家康作
为外藩(旁系诸侯)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
对于石田三成来说,确保秀赖的安全乃是唯一的一条政治原则。正因为秀吉明白这一点,
所以也就特别宠信和重用三成。三成除了对秀吉个人十分忠诚之外,对于淀姬及其儿子,怀
着敬慕之情,这种心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对乡土的怀念。三成是北近江人。淀姬则是灭于织
田信长之手的北近江的大名浅井氏的千金小姐,北近江人在感情上把这位小姐视作神明。不
用说,丰臣家的大名中,近江出身的人以淀姬为核心,组成了一个沙龙,这个沙龙又形成了
闺阀,在淀姬生下秀赖之后,这一群近江派的大名,成了丰臣家执政官员中的主流派。对此,
加藤清正、福岛正则、加藤嘉明等尾张出身的大名,则与同是尾张出身的北政所,从年少的
时候起,便有着深厚的情谊,因而,自然而然地以北政所为中心组成了闺阀,并且在任何事
情上都与石田三成为中心的敌阀相对抗。现在在朝鲜前线打仗的将领,绝大多数是属于北政
所一党的人。将来这个党派要是抬出秀秋来与秀赖相抗衡,结果将会如何呢?
三成进言道:“殿下抬高金吾将军,将会对秀赖不利。”
在民间,人们相信,关白秀次的被诛杀,也是由于石田三成进了谗言。且不说当时三成
是否进了谗言,总之,秀次的灭亡确实是和当时三成的政见以及秀吉的利益相一致的。而且
秀次的灭亡,也的确使秀赖的将来变得更安全了。
“噢,你说得不错,原来是这样啊。”
秀吉认为,三成对于秀秋的行为的解释很有道理。作为一军的统帅的人,不能象一位单
枪匹马的武士一样,自己挥戈上阵,冲入敌阵。除了这一件之外,行为不检点之处还有很多。
秀吉想道:“该制裁秀秋吗?”
但是,三成所说的那些,只是一个作为一员武将缺少修养的问题,是个道德问题,而不
是犯法。况且,也并没有因之而战败,莫如说,使士气越发高涨,从而打了个大胜仗。因而
难以处罚他。
然而,又非惩罚不可。从秀秋的所作所为来看,他随意破坏养父隆景所制订的军队的制
度。由于这个缘故,小早川家的将士们都深感困惑,无所适从。隆景这个人,即使在一般百
姓眼里,也是一代名将。他手下的将士对他心悦诚服,因而小早川家兵强马壮,军法严正。
但是自从秀秋到小早川家当养子以来,常常无缘无故地无视军队的制度。对于已故的养父,
全然没有一丝尊敬之意,压根儿没有恭谦顺从。倘使秀秋的品行如此,那么,在秀吉归天之
后,他对丰臣家必然会采取同样的态度。这就是所谓资性愚钝而骄傲。尽管是个愚钝之辈,
然而如果有坏人为他抬轿子,吹喇叭,说不定也会惹出大祸来。秀秋的存在不仅对秀赖毫无
好处,而且一定是个大害。
秀吉说道:“你说得有道理。筑前五十二万石的封地,对秀秋来说是对于大了。”
他认为,有了大面积的封地,有了实力雄厚的军队,就必然有人会对他阿谀奉承;封地
不多,则人们就不会去吹捧他。
“把他原有的封地收回来,在越前地方给他十五万石左右。究竟给他哪一块地方,你好
好查一下。”
秀吉当场责令石田三成把这件事付诸实行。
第二年,即庆长三年(1598)四月,秀秋接到了要他回国的命令。他不得不把加藤清正
等人的部队留在战场,自己班师回朝,来到了伏见城。此时的秀秋,依然是满身征尘,在朝
鲜战场的这一段时期的生活,可说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时期了。在他离开的时候,伏见城尚在
建造中,而现在,一座雄伟壮丽的城堡已经矗立在眼前了。秀秋怀着激动的心情登上伏见城,
拜谒秀吉。
然而,一件怪事发生了。从大厅正中,传来了秀吉的斥骂声。秀吉用一种震撼屋宇的大
声,斥责他在蔚山反包围战中,和士兵一起冲入敌阵抢功,甚至说道:“我现在很后悔,当
初不该任命你这样的货色为上将。”而对于他的战功却只字不提。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最初,秀秋不知所以,一时惊呆了。接着,他才省悟到,这大概是石田三成的谗言所致
吧。而这正是在朝鲜战场上的将领们私下怨恨的事情。
“没、没、没那样的……”
也许是因为天生胆子小吧,他情绪一激动,说话便结结巴巴口吃起来,几乎叫人难以听
清他说些什么。大概是因为结巴的缘故吧,说话的声音都不知不觉地变高了。这副腔调,使
人觉得他是想虚声恫吓他的养父。秀秋大声嚷嚷:“没有那样的事。殿下一定是听了别人错
误的禀报了。您要是不信,请把监军叫来,把治部少这小子叫来,让我们在殿下面前对质,
以辩明是非曲直。”
秀吉也以尾张方言,用比秀秋更大的声音喊道:“你,说什么?”
他的嗓门尽管还很响,但他毕竟已经十分衰老了,那种衰弱的样子,甚至令人担心他患
的是绝症。这个曾经创造了历史的人物,其理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如今只剩下感情的冲动,
使得他那瘦小的身体在激烈颤动。从秀吉来看,这个古怪的少年(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当时
已经二十一岁了)之所以当上了贵族和大大名,完全是他一手提拔的。忘了这一切,对于一
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大声吆喝,这是何等的忘恩负义啊!
秀吉一句话也不说,就如掉了舌头似的。伤心和愤怒支配着他,使他那里在锦袍里的躯
体,颤抖不已。这在秀吉,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原来能言善辩、谈吐机智、语汇异常
丰富的秀吉,今天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他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离开坐席,向里屋
走去。
秀吉命令身边的侍者说:“我要睡一会儿。”
几天前,他因身体过于虚弱,甚至在床上失禁了,弄湿了身子。而今天的秀吉,在床上
流着泪水。他悔恨,他不安。当他想到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本该是秀赖的保护人的时候,他
感到决不能就这么死去。秀吉重新下了要处分秀秋的决心。
另一方面,秀秋在大厅里,提高了嗓门大声辱骂秀吉的亲信幕僚们,闹得不可开交,叫
人束手无策。他喊道:“给我把三成交出来!”三成从后房来到了大厅。
“金吾阁下,您好!”石田三成瞪着两眼一边直视着秀秋的目光,一边很平静地说:“从
刚才的情形看来,殿下不会马上息怒。回头,等他的心情好一些的时候,我再从中帮你调解
一下,今天你就早点回去吧!”
秀秋一手握着插在腰间的短刀刀柄,向前跃进一步,喊道:“治部少!”
他真想斩了三成。但是,担任秀吉太傅的官居玄蕃头的山口正弘,把他制止了。而秀秋
却撇开山口的手,大声说:“你也和治部少一个鼻孔出气吗?”听了秀秋这句蛮不讲理的的
话,就连正弘也终于无法忍受,事后他乞求秀吉解除了他太傅的职务,回到自己的领地——
六万石的加贺大圣寺城去了。这时,有一个他的随身家老,名叫杉原下野守的,从身后一把
抱住了正在厮闹的秀秋。
这期间,为了谒见秀吉而正好也在场的丰臣家的大老德川家康,自始自终在旁边观望着
这场纠纷。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
“金吾阁下,我要下城去了,咱们一块儿走吧!”
这时,秀秋可能是受到一种威压的缘故吧,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如打摆子的人退了高烧
似的。据说,这情景真叫人感到有点滑稽。
家康近来在丰臣家的府衙中给人的印象是:这是一位诚实可信、风度翩翩的长者。然而,
他在心中盘算着的,却净是秀吉死后,必然会到来的政局变动的事。家康利用他很早以来就
得到北政所的信任这一有利条件,企图通过北政所,得到她的同党大名们的信赖,为此,这
一段时间里,他一有机会,便设法给他们恩德。秀秋虽说愚昧无知,可他毕竟是个拥有五十
二万石封地的大大名,又是北政所的侄子。自从这件事以后,家康对这位年轻人,开始表现
出一种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关怀。
秀秋差不多是被家康半拉半推着下了伏见城堡的。他回到公馆之后,就命令仆人拿酒来。
连饮了三四杯之后便酩酊大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因为这个人生来就是不会喝酒的。
秀秋到家没过多久,孝藏主从秀吉身边以使者的身份来访了。关于这位孝藏主,在本书
的第一篇故事《杀生关白》里已经讲到过了。这是一位主管丰臣家内宫家政的女官。由于秀
秋是丰臣家的一个成员,受的是同族人的礼遇,因而所派来的使者,就不是在府衙里担任差
役的武士,而是丰臣家家庭的主管人。诱劝秀次离开聚乐第的也是这位尼姑。此人处世圆通,
谁都对她很敬重。这个尼姑充当使者去处理丰臣家的两个养子的事情的时候,两次都担任了
恶魔般的角色。
尼姑眼睛看着下面,说道:“殿下有令,筑前及其他地方的领地全部收回了。请立即动
身到越前去。”
“我……”秀秋想大喊一声:“我没有做任何坏事啊!”然而他终于语塞了。只见他嘴
唇一开一闭地颤动,呼吸急促。孝藏主看到他这副模样,害怕起来,刚说完上面这句话,就
想拔脚溜掉。秀秋一把抓住了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