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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考虑从自己拥有的物品中,选一样最最贵重的东西,赠给这个刚出世不久的婴儿。
这礼物就是大坂城。
秀吉说道:“把那座城给了拾儿吧,我自己再在别处造一座。”
既然拾儿是我丰臣秀吉的嫡亲儿子,那么尽管他还不过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然而他必
须拥有一座天下第一等的城池,以便对各方诸侯保持一种尊严和威武。
当秀吉的计划付诸实行的时候,德川家康悄悄地对自己身边的家臣说:“真是多此一举!”
此时,秀吉早已通过奉行向各地诸侯发表公告,说是他将把大坂城让给阿拾公子,另外
造一座伏见城,作为自己居住的城池。关于建造伏见城的事,他命令家康以及以大坂为基点
的东日本的诸侯协助。
被命令协助的这些诸侯们,私下悄悄地议论道:“嗨,又要劳民伤财啦!”
顺便说一下,东日本的诸侯没有派兵外征。受命派兵去朝鲜打仗的是西日本的诸侯。从
秀吉来说,他大概是为了让东西日本的诸侯平均分担经费,才命令东日本的诸侯担任建造伏
见城的工程的吧。诸侯们知道民力已经疲敝,感到很为难。
家康想道:“真是挥霍无度啊!”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理解秀吉的脾性了。家康生来如小地主一般质朴无华,为了经营
好新的领地关东,他已经把首府迁移到名叫江户的地方。然而,江户城的城郭建造得极为简
朴。城墙不是石头砌成的,而是用开掘护河时挖上来的泥土打了个土围子。就连城楼的大门,
都用了太田道灌时代遗留下来的那座茅草屋顶的建筑,城楼内的地板也很不讲究,只用了船
底板代替。自己节俭到如此地步,然而为了建造秀吉那座可有可无的、用作别邸的城池,却
不得不耗费大笔钱财。
“还是个刚从娘胎里钻出来的婴孩,要一座城池干什么呀?”
家康简直觉得秀吉已开始变得有点儿不正常了。秀吉恐怕确实是发疯了。家康听说,秀
吉曾对他手下的亲信说道:“大坂城是送给阿拾公子的一件玩具。”
即便按南蛮来的和尚的说法,大坂城也算得上是君士坦丁堡以东最大的城堡了。把这样
一座名城拱手送给一个婴儿作为玩具,自己又在伏见地方建造新城,不顾民力之凋敝。这不
能不使家康觉得秀吉怕是发疯了。
拾儿已长到三岁了。
这一年是文禄四年(1595)。这一年的七月十五日,早先被定为丰臣家正式继承人的关
白秀次,由于出人意外地被怀疑妄图谋反,而被勒令切腹而死。他的妻妾和子女们,被拖到
京都鸭川的河滩上,一个个都被刽子手活活地戳死。亲眼目睹或者耳闻这场屠杀的天下的百
姓,无不大惊失色。
了解秀吉壮年时期为人的老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议论道:“真叫人难以相信啊!”
秀吉壮年的时候,尽管整年整月戎马倥偬,驰骋沙场,可是他从不徒劳无益地把自己人
逼入死地,也从不随随便便地杀害敌人,而总是千方百计地设法叫敌人投降。只要敌人投降
了,就恰如其分地赏之以封地,授之以官职,给对方以体面。看来秀吉的这种不杀主义,与
其说是一种策略,不如说是出自他的性格。但是,正是这样一种政策,在收拾乱世方面,发
挥了很大的威力,敌军方面也因之有不少人毫无顾虑地投奔到秀吉这方面来。秀吉的此种性
格,在阿拾出生以后,显然是变了。他竟叫人把自己的养子秀次及其家族的头,犹如用镰刀
割草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一古脑儿地割下,和从前的秀吉判若两人。
从这时起,秀吉的肉体也开始衰老起来了。在秀次事件发生之前不久,当年四月十五日
夜里,秀吉小便失禁,把被窝尿了个精湿。而且他本人还没有马上发觉,待他醒来之后,才
知道自己已经精力衰竭到这般田地,不由得十分震惊。从这时候起,秀吉的皮肤变得又枯又
黑,而且气虚力衰,食欲不振,常常腹泄。
“太阁殿下腹部有病。”
这一消息连同他小便失禁的事,很快就在朝中传开了。在伏见城下有公馆的诸侯也知道
了这一消息。家康当然也晓得了。
家康暗暗寻思道:“看来秀吉活不长了。”
他大概因之而感到自己的前途有了希望。对于这同一消息,丰臣政权的近江系的官吏和
幕僚,则与家康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他们是石田三成和长束正家等人。对他们来说,没有
比这件事更叫人感到前途暗淡的了。他们是丰臣政权的执政官,也是秀吉的秘书官,不仅如
此,他们还处在这样的地位:将来,当淀姬和秀赖继承天下的时候,有希望担任辅佐他们的
大臣。秀吉一旦死了,他们这些由秀吉身边的亲信们组成的权力集团,将不得不退出朝政。
到那时,估计关白秀次和他的侧近,如木村常陆介等人,将会取代他们而掌握权柄的吧。
家康心里想道:“就是为了这一点,关白殿下才被杀害的啊!”
连他都相信,关白秀次事件是由石田三成等近江帮的首领们的阴谋和谗言所造成的。
秀吉的正室夫人北政所也相信这样的说法。世人也都这么看。特别是那些因为秀次事件
而受害最大的、与秀次关系密切的大名们,例如细川忠兴等人,都相信是这样。忠兴为了证
明自己是清白的,与事件无关,曾全力以赴地进行活动。他差一点被当作秀次的同谋犯处理。
这时产生的对石田三成的仇恨——实际上是对秀吉及其政权的仇恨,使他在秀吉死后,投到
了家康一边。
不过,这恐怕是冤屈了三成。
“让秀次当关白,对秀赖的前途不利啊!”
也许他曾在秀吉面前说过这样的话。然而早在这之前,秀吉自己不仅已经领悟了这一点,
而且早已在日夜盘算对策了。当他明白自己已经衰老不堪,同时想到秀赖还年幼无知的时候,
这个生来情深意厚而今又因为完全丧失了理性而心力交瘁的人,在他面前只有一种选择,那
便是杀死秀次,铲除祸根。
说几句题外话。在这之后不久,发生了一桩类似的事件。秀吉死的那年,即庆长三年
(1598),他住在大坂城里,由于年老体衰,每天过着时起时卧的养病生活。
这时候,秀赖不在老父身边,而恰好在京都那座雕梁画栋、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府邸——
聚乐第里。秀赖刚虚岁六岁,尽管还只是个幼童,却由于老父的希望和奏请,早已位居权中
纳言了。六岁就当权中纳言,这在宫廷的历史上,怕也是个前所未有的例子吧。
但是,秀赖每天过的也无非是个普普通通的孩童的生活而已。在大群侍女的簇拥之下,
他和她们一起玩耍取乐,每天都把座府邸搅得没一个安静的去处。个头长得比一般孩子要高。
虽说是幼童,对人可也有个好恶。这是理所当然的。有四个侍女他不喜欢。她们叫小吉、
小龟、小安、小石。秀赖总爱对她们发脾气。她们也对秀赖的胡缠蛮搅伤透了脑筋。这件事
传到了身在大坂的秀吉耳朵里。尽管秀赖还看不懂,秀吉即立即提笔,给他写了一封信。
秀吉在信中称秀赖作“中纳言殿下”。
接着写道:
真是大逆不道!
他在信中对秀赖说,她们胆敢惹公子生气,真是岂有此理。为此,该用绳子把这四个侍
女捆在一起,在为父赶到京城之前,先把她们绑翻在地,待我去了之后,再帮公子一个个揍
死她们。务请殿下息怒。
最后虽然没有杀她们,但把她们都驱逐出了府邸。对秀赖的奶妈右京大夫,也作了严厉
的警告。秀吉差送去了一封信,提醒她说:
有胆敢违背中纳言殿下意愿的,可将她们一个个抓起来砸成肉泥。
这些言行早已超乎常轨了。
这个时期,整个日本国中一半的武士,上国外打仗去了。他们在朝鲜各地,与大明帝国
派来的援军交锋,为了维持原来占有的地盘,正在进行着一场场困苦的战斗。在日本国内,
各地的大名为了调集侵朝战争所需要的军费而横征暴敛。这就苦了老百姓。由于米价飞涨,
京都、大坂地方的居民严重地陷入了生活的苦难之中。然而秀吉所关心的却唯有秀赖而已。
当时的学者藤原惺窝就私下议论过:“因为有了这个小孩,天下黯然无光了。”
他拒不与秀吉以及在他卵翼之下的那一帮大名来往,即便请他,他也不去。顺便说一下,
有一次惺窝与一位住在伏见城下的朝鲜战争中俘虏来的韩国学者笔谈时,甚至这样说过:“当
今,天下人虽缄默不语,然而都在暗暗地诅咒这丰臣政权。如若明军和贵国的大军,在博多
湾登陆,所到之处又能实施一种宽容的政策,则吾国人民将乐意迎接贵军,各地大名也会反
戈一击,那么从南往北,直至奥州白河关,贵军将如入无人之境,顷刻之间,平定全国。”
尽管这种说法带有喜欢大明王朝的惺窝式的夸张,然而这位研究政治的学者洞察到,丰臣政
权已经违背了时势,失去了执政的能力。这个政权所实行的政策,偏差越来越大,其目的仅
仅是为了保住它的年幼的继承人及其生母淀姬的利益。所有政治上的弊病全都是由此而来。
据惺窝看来,加重了这种政治上的偏颇并把它们付诸实行的,正是秀吉的亲信石田三成等近
江系的文官集团。他们对秀吉所献的计策,归根结蒂全都是为了“秀赖殿下”。举个例子来
说,他们为秀赖的前途着想,已经变换了一部分大名的封地,或者正要加以改变。这种做法,
给各地的诸侯带来了不安。
如果让惺窝直言肺腑的话,他甚至可能会说:“如果使用春秋的笔法的话,那么可以说
秀赖虽然还只有六岁,然而他已是这暴虐政治的当事人了。”
照惺窝说来,淀姬的出现以及因为嫡子诞生而给丰臣家带来的变化,给这一政权和普天
下的人带来了灾祸。
可是,唯独秀吉却对此毫无察觉。
六月十六日是个黄道吉日,也是仲夏的一个节日。庆长三年(1598)的这一天,秀吉卧
病在床。为了接见登上大坂城来朝谒的各方诸侯,在侍医的扶持下,他从病床上爬起来,来
到大厅的高台上,并让特意从京都叫来的六岁的秀赖坐在自己身边。为了讨吉利,按照规例,
秀吉用手托着只装着点心的盘子,一边把点心分发给诸侯们,一边说道:〃唉,真叫人伤心
啊,我原想至少得活到秀赖十五岁的时候,每次象今天这样带着他朝见各位大名,要能那样
该多好啊,可我的命数眼看就要完了。天意难违啊。〃
他说着说着,中途难过得说不下去了,终于眼眶里噙着了泪水,最后竟不顾当着众人的
面,失声痛哭起来。满座的诸侯都低垂着头,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抬头看他。他们的心中
想来定是百感交集,思绪万端。他们自然也想到了秀吉死后丰臣家的前途问题,但是更加切
实地考虑的是,在秀吉死后必然会发生的政局的变动之中,如何才能保住自己。
当年的八月十八日,秀吉死了。
第三节
秀吉死后,按理说由他的亲信掌权的局面应该结束了,他们的政治性朋党应该解散了。
这朋党的领袖是石田三成。
然而,无论是亲信掌权的局面也好,他们的朋党也好,都在制度上保留了下来。秀吉通
过遗嘱,命令他的部下重新改组了丰臣家的管理体制。德川家康代替秀赖执掌行政方面的事
务,前田利家则担当丰臣家的保护人。以这两人为最高统率人,成立了一个包括他们二人在
内的由五个大老组成的最高决策机构,这便是所谓的“五大老”。在它之下,又设置了“三
中老”,作为调停机关。再下面又设有石田三成等人组成的“五奉行”,作为丰臣政权事实
上的执行机关。由于这一缘故,已故的秀吉的亲信们的势力,在新的时代到来之后,也得以
在制度上保存下来。
不过,这毕竟只是制度而已。随着秀吉的去世,他的亲信们在实质上丧失了力量。在秀
吉活着的当儿,各地的诸侯惧怕他们。但是,秀吉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原有的一切神通广
大、无所不能的法力,也就随之云消雾散了。
“丰臣政权所有弊病的根子全在他们身上。”
这是在秀吉晚年吃过秀吉苦头的一批诸侯的一致呼声。他们不能对秀吉本人抱有仇恨,
便诅咒起他的亲信来。
“治部少辅这个人可不能饶了他!”
其中态度最坚决的当数秀吉的正室夫人北政所和她身边的侍女们了。在她们眼里,石田
三成似乎不是执掌天下行政的长官,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