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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不到他家来,李葫芦还感到有些别扭,不知是不是两家的婆娘不高兴了。到了〃文化大革命〃,李葫芦仍然卖香油。一直到村里破完四旧立完四新,李葫芦仍不显山不露水,没看出除了卖油,还有什么大的作为。可到了演戏、跳忠字舞、背语录阶段,李葫芦突然显示出他除了卖油之外的天才。
公社破完四旧、立完四新,便布置各村比赛背语录。任务到达村里,赵刺猬和赖和尚都想让自己的战斗队里出现背语录模范。可两个战斗队的人,都比赛不过李葫芦。李葫芦卖油记帐记性好,现在运用到背语录上,像卖油一样见成效。十天背了二百多条。不但短的会背,长的也会背。连〃白求恩同志我仅见过一面〃,〃自由主义有各种表现〃,〃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一切,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拋弃吗?
〃等等都会背。村里背语录比赛,他得了第一。到了公社,他仍是第一。十天之内,李葫芦突然出了大名。不过这次出名不像他卖油出名。卖油出名仅卖个香油,这次出名轰动了整个公社,公社造反派头头握了李葫芦的手,县上造反派头头也握了李葫芦的手,李葫芦成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一时全公社有不知道赵刺猬和赖和尚的,但没有不知道李葫芦的。这让赵刺猬赖和尚心里很不高兴。赵刺猬赖和尚各有各的战斗队,过去街上碰面从不说话,这天碰面却不约而同说了话。赵刺猬说:〃一个鸡巴卖油的,现在也成人物头了,不知这运动咋鸡巴搞的!〃赖和尚说:〃人走时运马走膘,谁让你记性不好了?你要记性好,还能轮着他到公社背语录?〃但两个人回到家里,都嘱咐自己的老婆,以后腌菜,不要到李葫芦家放香油了。晚上两人又分别到李葫芦家去,拉他参加自己的战斗队。但李葫芦不同意参加战斗队,说背语录还要卖油。赵刺猬和赖和尚都说:〃会背毛主席语录,还卖个啥鸡巴油!〃当天深夜,两人都拉他去参加自己的聚餐,去吃〃夜草〃。
这样,李葫芦有几天没卖香油,一开始过这样的生活,李葫芦很不习惯,胳膊腿没有放处。老父亲李守成也唠唠叨叨,说背语录不如卖香油。但过了几天这样的生活,天天夜里到寡妇家吃〃夜草〃,李葫芦觉得还是比卖香油强。过去辛辛苦苦卖香油,不是照样被人家老婆欺负,一到腌菜就来放油;现在不卖香油,背毛主席语录,就有人请他到寡妇家吃油。吃了几天油,李葫芦觉得寡妇做饭也比一般人做得好吃,炸油馍,捞面条,炖鸡炖鸭,油水真大,吃得浑身酥软。半个月过去,李葫芦再听不得老父亲李守成唠叨,觉得以前卖了十几年香油真是傻蛋,人家赵刺猬、赖和尚才知道怎样做人。做人就得做人头,可以天天吃〃夜草〃,推小车卖香油就像做了人屌,纯粹瞎鸡巴混。以后再不卖香油,也要做人头。决心一有,就把香油摊子给砸了,下决心参加战斗队,跟人搞〃文化大革命〃。只是村里两个战斗队,一个〃锷未残〃,一个〃偏向虎山行〃,到底参加哪一个,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两个战斗队又都拉他参加。他想:×他妈,过去你们老到俺家放香油,这次我也放放你们的香油。赵刺猬又来找他谈,说:〃葫芦,'夜草'也吃了几天了,怎么样,参加过来吧,我好给你安排?〃李葫芦说:〃怎么给我安排?〃赵刺猬说:〃给你个小组长!〃李葫芦说:〃别了老叔,要安排就一下安排'得',给我个副支书,能一辈子吃'夜草'!〃赵刺猬哭笑不得:〃你过去光卖油了,连个党员都不是,怎么安排副支书?〃李葫芦撅着嘴说:〃不安排副支书,我就参加赖和尚!〃赖和尚来找他谈,也谈怎么安排,李葫芦说:〃赵刺猬不让我当副支书,我不参加他的,参加你的,你起码给我个副队长!〃赖和尚比赵刺猬痛快,兜头吐了李葫芦一脸唾沫:〃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个鸡巴卖油的,会背两条语录,就想当副队长了?老子土改时就参加革命,现在才混了个队长,你倒想一步登天了!〃这样,李葫芦高不成低不就,两个战斗队都没有参加成。这时他有些沮丧,当人物头也没有那么容易。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当人物头,再重新去推车卖油,他又有些拉不下面子,二百多条语录也白背了。正在这时,赖和尚的〃偏向虎山行战斗队〃内部发生矛盾,副队长卫东和卫彪起了内讧,起内讧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姑娘,两个都愿意跟这个姑娘一起学〃毛选〃。这个姑娘叫路喜儿,今年十九岁,是土改时被解放军打死的土匪头目路小秃的女儿。路小秃虽然长得丑陋,但路小秃的老婆老康曾当过三十里外李元屯大地主李骨碌的小老婆,长得却十分漂亮,路喜儿像老康,所以也长得很漂亮,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细细的腰肢,宽宽的臀部,再加上一根大独辫,全村里年轻人夜里都把怀里的枕头当成她。路喜儿是〃偏向虎山行战斗队〃的队员。本来路喜儿是土匪的女儿,没有资格当战斗队队员,可公社给村里分了一个指针,要在地富反坏右子女中找一个〃可教育子女〃,作为典型。村里地主有李、孙、许三家,富农有赵、钱、张三家,反革命有一家,坏分子有一家,土匪恶霸有路小秃一家。赵刺猬、赖和尚找来找去,找到路喜儿头上,她就成了〃可教育子女〃,就成了赖和尚手下的队员(为争这个队员,赵刺猬赖和尚还吵了一架)。路喜儿自知是土匪女儿,现在成了“可教育子女”,所以表现非常积极,发挥自己的特长,张罗大家演戏。演戏演什么!演“老两口学毛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装扮成老头老太婆,弯着腰走场唱戏:收了工,吃罢了饭,老两口坐在窗前,学呀吗学毛眩老头子!
哎!
老婆子!
哎!
你看学哪篇?
我看就学这篇,你看沾不沾?
沾!
沾!
咱们的二小子,
干活可有得懒,
你可要多多地,
给他提意见!
……
演戏过程中,〃老太太〃由路喜儿扮演,〃老头子〃由另外一个男孩子扮演。问题复杂在于,由于〃老太太〃由路喜儿来扮,一到演戏,大家争着扮〃老头子〃,愿意跟路喜儿一块学〃毛选〃。男孩子争来争去,最后只剩下两个副队长,两个副队长又争起来。一次临到开锣演戏,为了谁穿老头子衣服,戴假胡子,两人竟动了拳脚。两人的鼻子都出了血。
两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脖领子,把官司打到赖和尚跟前,问赖和尚到底谁该演老头子,跟路喜儿一块学〃毛选〃。赖和尚这天犯痔疮(五八年大炼钢铁落下的),心情很不好,看着眼前的两个血鼻子,朝他们脸上一人吐了一口唾沫,心里骂道:〃为了一个辛,至于打成这样?土改时她妈我都×过,也无非是那么回事。〃接着摆了摆手说:〃你们还接着打吧,谁打过谁,谁就跟路喜儿学‘毛询!〃卫东和卫彪就接着打。最后卫东打了卫彪。卫东身体强壮,卫彪身体单保卫东打败卫彪,将他支了个〃老头看瓜〃,然后自己洗洗脸,就去穿上老头衣服、戴上假胡子和路喜儿学〃毛选〃;卫彪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给自己解开〃老头看瓜〃,捂着一个血脸跑回家,蒙上被子开始连哭带骂娘。既骂了卫东,又骂了赖和尚。骂完,觉得和这帮土匪一样的粗人凑到一起实在没有意思。这时又想脱离他们,再立一个门户。可再立一个门户单凭一个卫彪不行,这时他就想起了李葫芦,李葫芦背语录闯出了名气,招牌比他大,何况李葫芦目前正在困难时期,在赵刺猬、赖和尚那里都碰了壁,正需要人帮助。当天晚上,卫彪就跑到李葫芦家,撺掇他另立门户。李葫芦这两天正情绪沮丧,人物头做不成,重新卖油又不甘心,二百多条语录都等于白背了,一直闷闷不乐。现在见卫彪来,撺掇他另立门户,成立一个新战斗队,也不禁心里一动。但他又有些不敢,觉得立门户是赵刺猬、赖和尚的事,他过去是一个卖油的,怎么能自立门户?卫彪给他解释说:〃你现在不是不卖油了?你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名气比赵刺猬、赖和尚还大,怎么不能立门户?完全有挑头立门户的资格!男子汉大丈夫在世,该闯荡的时候,就得闯荡!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等你后悔就来不及了!〃接着又给他讲了自立门户的种种好处,可以自己做主,可以吃〃夜草〃,可以组织大家演戏、跳舞、学〃毛选〃等等。工作做到鸡叫三遍,终于把李葫芦的胆子做大了。李葫芦拍了一下桌子:〃×!干他一家伙!就是干不成,大不了接着再卖油!〃卫彪拍着巴掌说:〃葫芦,这就对了,只要有这句话,天下没有干不成的!〃第二天,村里又多了一个战斗队。战斗队的名称,仍是小学老师孟庆瑞给起的,叫〃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造反团〃,李葫芦任团长,卫彪任副团长。李葫芦对这个名称很满意,叫〃造反团〃,觉得〃团长〃总比赵刺猬、赖和尚战斗队的〃队长〃大。只是村里已经成立了两个战斗队,村里的人都参加得差不多了,他这个造反团成立起来,来投奔的只有三十多人。不过大旗一树起来,团长、副团长齐全,也就成了一支队伍。别的战斗队组织人演戏、跳舞、学〃毛选〃,他们也组织人演戏、跳舞、学〃毛选〃。别的战斗队头目半夜分别到吴寡妇和牛寡妇家吃〃夜草〃,他们也选了一个吕寡妇,下四个生产队起些粮食、油和肉,运到吕寡妇家,到了半夜也吃〃夜草〃。现在村里成了三国鼎立的形势。
一到半夜,三个寡妇家分别飘出油香、面香和肉香,香满一街。
李葫芦一成立〃造反团〃,令赵刺猬和赖和尚心里很不高兴。赖和尚赵刺猬心想:老子革命十几年,成立个战斗队还可以,你过去一个卖油的,怎么能成立〃造反团〃呢?可是李葫芦背语录背出了名,公社造反组织批准李葫芦成立〃造反团〃,赵刺猬赖和尚也没办法。只是当半夜赵刺猬、赖和尚分别在吴寡妇、牛寡妇吃〃夜草〃时,想到在吕寡妇家有一个卖油的也在吃〃夜草〃,他们心里就不舒坦。一次赵刺猬赖和尚在街里碰面,两个人又说话了。赵刺猬点着赖和尚说:〃上次是因为我,这次可是因为你,又逼出一个'造反团',看这村里以后怎么收拾!〃赖和尚回到家,把自己的副队长卫东叫过来,也骂了一通,说:〃都是因为你,为了一个辛,逼走了卫彪,让村里多了一个'造反团'。不是卫彪叛变,单凭一个李葫芦,哪有胆子成立'造反团'?〃卫东听了批评,却不以为然。正因为逼走了卫彪,这些天他才可以天天与路喜儿一块学〃毛选〃。天天一起学〃毛选〃,神情才可以专一。一次演完老头老太太学〃毛选〃,已近半夜。他和路喜儿卸了装,便邀请路喜儿一块跟他到牛寡妇家里去吃〃夜草〃。路喜儿晃着辩子说:〃'夜草'是你们干部吃的,我哪里敢去?〃卫东体贴地说:〃你不要怕,我给你偷一个肉饼,明天送给你!〃当天夜里卫东便在〃夜草〃上偷了一块肉饼,第二天偷偷给了路喜儿。看着路喜儿倚在麦秸垛上,扭扭捏捏吃了,卫东兴奋地用两只大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当天夜里做梦,就梦见他跟路喜儿在一起,路喜儿变成个肉饼。现在见赖和尚埋怨他,他有些委屈,当初他和卫彪打架,可是赖和尚批准的。但他不敢埋怨赖和尚,只是说:〃成立就成立呗,不就二三十个人,还能弄到哪里去!〃赖和尚朝卫东脸上啐了一口唾沫:〃不是叫你论人多人少哩!毛主席一开始人就少,不是打败了蒋介石?村里叫你弄复杂了。过去就一个赵刺猬,现在又多了个李葫芦,这以后村里怎么收拾?〃卫东捂着脸上的唾沫,不敢再说话。
喂牲口的黄瓜嘴倒了大霉。黄瓜嘴姓吕,叫金玉。由于嘴长得像雷公,小时候大家就叫他黄瓜嘴。自合作化以来,黄瓜嘴一直在村里喂牲口。解放前民国时代,村里人有贩牲口的习惯,黄瓜嘴他爷和他爹,都是牲口贩子。常到张家口、内蒙古一带贩毛驴。
到了黄瓜嘴这一辈,没有毛驴可贩,才喂了牲口。在黄瓜嘴家几辈人里,他爷爷聪明,贩毛驴带回一个蒙古姑娘,后来成了黄瓜嘴的奶奶(现在已作古);他爹愚笨,贩牲口常查不过数目;到了黄瓜嘴又聪明,三岁就知道把别人家的凳子往自己家搬。黄瓜嘴小时候村里办过一个月公学(许布袋做村长的时候),黄瓜嘴跟别的孩子在那里上过一个月。
别的孩子什么都没学会,他却学会了〃九九归一〃,端着算盘在街里打。解放以后,他娶妻生子;到了合作化,他喂上牲口。刚实行合作化时,大家的牲口拉在一块,谁也不愿意喂它们,说夜里得起来添草,耽误瞌睡,黄瓜嘴却愿意喂,不怕夜里起来。为这村里支书赵刺猬还发给他一个〃模范民兵〃的奖状。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