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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写字的,度过了漫长的吃喝嫖赌抽的青春期,四十岁之后,发稀肚鼓,妻肥子壮,忽然感到人生虚无,岁月流逝,心中的感动如果不挤出来变成文字,留在身体里一定会很快从正常组织变成肿瘤,再由肿瘤变成癌。按十年一代这么分作家,还不如按其伟大作品的数量分,同样简单,但是更加深刻,比如分为一本书作家,两本书作家,和多本书作家(也就是大师)三类。一个作家一定有一个最令他困扰最令他兴奋的东西,和年纪无关,他第一二次写作,所挖掘的一定是这个点。这个点,在王朔是世俗智慧,在余华是变态男童,在劳伦斯是恋母情结。所以一个作家的第一二本书,可能不代表他最成熟的技巧,但是基本代表了他百分之五十的文学成就,王朔飞不过《动物凶猛》,余华飞不过《在细雨中呼喊》。在从一本书两本书作家向大师过渡的过程中,王朔用《我是你爸爸》窥见了一下所谓不朽的“窄门”,然后就办影视公司去了,余华在十年努力无法通关之后,转过身,以《兄弟》头也不回地向速朽的“宽门”狂奔。d。h。劳伦斯肺痨缠身不久于人世的时候说,他自己的一生是个异常残酷的朝圣之旅,我想起《虹》,想起《恋爱中的妇人》,黯然神伤,鼻泪管通畅,泪腺开始分泌。
如果硬扯文学和年纪的关系,文学是“老流氓”的事业。不可否认天才少年的存在,偶尔磕药间或高潮,被上帝摸了一把,写出半打好诗半本好小说。但是更普遍的情况是,尽管作家的气质一直在,理解时间,培养见识,还是需要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接触一个美女,被先奸后杀始乱终弃,是你倒霉,总结不出什么。接触第二个美女,又被先奸后杀始乱终弃,还是你倒霉,这两个美女是亲戚。接触第三个美女,第三次被先奸后杀始乱终弃,样本量有了一定统计意义,你可以归纳说,美女都是貌如天仙心如毒蝎。时候不到,胡子还没长出来,自然不需要刮,自然不知道刮完后的那种肿胀,也无从比较那种肿胀和早晨醒来下体的肿胀有什么异同。还没到四十多岁,胡子还没有一夜之间变得花白,秋风不起,自然很难体会岁月流逝。文章憎命达,等待劫数,等待倒霉,婚外恋,宫外孕,老婆被泡,孩子被拐,自杀未遂等等,安排这些国破家亡生离死别,需要上帝腾出功夫,也需要一个作家耐心等待。文字有传承,汉语有文脉,先秦散文汉赋唐诗正史野史,最基本的阅读,最基本的感动,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不提80后,即使是70后,还嫩,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不论先秦和南北朝了,往近世说,和以二周一钱(周作人,周树人,钱钟书)为代表的五四一代相比,70后没有幼功、师承和苦难。我们的手心没有挨过私塾老师的板子,没有被日本鬼子逼成汉奸或是逼进上海孤岛或是川西僻壤,没有背过十三经,看《浮生六记》觉得傻逼,读不通二十四史,写不出如约翰?罗斯金、史蒂文森或是毛姆之类带文体家味道的英文,写不出如《枕草子》之类带枯山水味道的日文,更不用说化用文言创造白话,更不用说制定简体字和拼音。往现世说,和以二王一城(王小波,王朔,钟阿城)为代表的文革一代相比,我们没有理想、凶狠和苦难:我们规规矩矩地背着书包从学校到家门口,在大街上吃一串羊肉串和糖葫芦。从街面上,没学到其他什么,我们没修理过地球,没修理过自行车,没见过真正的女流氓,不大的打群架的冲动,也被一次次公安干警的严打吓没了。
70后基本没有被耽误过。我们成群成队的进入北大清华而不是在街头锻炼成流氓,我们依靠学习改变命运,我们学英文学电脑学管理,我们考toefl考gre考gmat考cpa考cfa,我们去美国去欧洲去新西兰去新加坡去香港,我们会两种以上的领带打法,我们穿西装一定不穿白袜子,我们左擎叉右擎刀明白复式记账投资回报和市场营销,我们惦记美国绿卡移民加拿大,我们买大切诺基买水景大房一定要过上社会主义美好生活,我们做完了一天的功课于是尽情淫荡,我们在横流的物欲中荡起双桨。
70后作家,作为整体,在文学上还没有声音。先是卫慧等人在网上和书的封面上贴失真美人照片,打出“身体写作”的旗号,羞涩地说“我湿了”,然后是九丹义正词严地说我就是“妓女文学”,“我占领机场卖给六七十年代白领精英”,然后是木子美另扛“液体写作”的旗号,坦然地说“我就是露阴癖”,“再废话我露出你来”,最近的进展是有女作家直接在网上贴裸体照片。羞耻啊,写枕头的,没出个李渔,写拳头的,没出个古龙。我们这一代最好使的头脑在华尔街构建金融计量学模型,在硅谷改进oracle数据库结构,在深圳毒施美人计搞定电信老总销售程控数字交换机。
但是70代还有机会,气数还远远没有穷尽。
从经历上看,70代独一无二,跨在东西方之间,跨在古今之间,用张颐武的话说:“这一代,是在大陆物质匮乏时代出生和度过青春期的最后一代。他们在匮乏中长大,却意外地进入了中国历史上最丰裕最繁华的时代。他们还有那单调刻板却充满天真的童年,却又进入了一个以消费为中心、价值错位的新时代。他们有过去的记忆,却已经非常模糊;有对于今日的沉迷,又没办法完全拥抱今天;容易满足,却并不甘心满足。”从智识上看,70代受过纯正的科学训练,顶尖的脑子在《科学》和《自然》发表论文,独立思考已经成了习惯,比如遥想最完善的人类社会制度,按需分配当然好,如果人民都想自己占有tahiti的bora bora岛,如何分配啊?如果男人都想睡朱莉…安吉丽娜(jolie angelina),如何分配啊?从时间上看,70后还有大把的光阴。这个岁数,亨利米勒的文学实践还停留在嘴上和阳具上,这个岁数,王小波站在人民大学门口,望着车来人往,还是一脸迷茫。
出名不怕晚。北大植物学老教授的话还在耳边,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着一句空。我最近看到的趋势是,60后个别人开始掉转身,亲市场求销量,顺应时代一起浮躁,70后在有了自己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之后,个别人突发奇想,认为真正的牛逼来自虚无的不朽,开始逆潮流而动,抛开现世的名利,一点一点,试着触摸那扇千古文章的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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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富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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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富香港
冯唐
我所在咨询公司的大佬,不到五十,须发皆白,说,在香港做了二十多年咨询,每周平均干七十个小时,需要休息半年,检点岁月,等等自己的魂魄追赶上自己的身体,看看自己会不会被回忆噎着。我问去哪里休息,他说去澳洲,那里和香港完全不同,天高地迥,了无人烟。我说,好啊,离开香港前,一起吃个饭吧。
为了给大佬留下美好的印象,秘书建议去九龙那边洲际酒店二楼的一个叫勺子(spoon)的法国菜,落地玻璃窗,窗外就是海,海的对面就是维多利亚港。晚上七点半开吃,景色比菜强很多,菜的外在气质比内在味道强很多,基本就是给眼睛吃的。从落地玻璃窗向港岛望去,太平山北面,从东到西,沿着的狭长山坡和填海区,种满了高楼:国际金融中心二期、一期,交易广场,中银大厦,长江中心,太古广场等等,看上去比背景里的太平山还高。天色已经暗了,海水如青玉,眼睛还分辨得出起伏荡漾和半透明感,太平山如墨玉,各个高楼的灯光都亮了,颜色不一,都是晶亮闪烁,仿佛嵌在墨玉山子上的各色宝石珠钻。从九龙天星码头,轮渡频繁地开往港岛上的中环码头,轮渡上灯火也亮着,仿佛给墨玉山子锦上添花而去的散碎珠子。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大佬坐在面朝海景的座位上,我面冲他坐着,八点半钟,维多利亚港开始放焰火。墨玉山子仿佛承载不住这许多晶亮闪烁的宝石珠钻,开始向天空喷涌,然后慢慢在重力的作用下洒落,夜空在几秒钟之间变得同样晶亮闪烁起来。大佬强烈要求我和他同坐到面朝维多利亚港的座位上,焰火更盛了,周围所有人都放下刀叉,停止咀嚼,我发现基本都是两两成双的情侣,由于祖先杂交的历史差异,眼睛颜色不一,在焰火的映照下都晶亮闪烁着,仿佛各色宝石珠钻。我的手机震动,收到短信:今夕七夕,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在干什么?不准喝酒,不准目露邪光,看到漂亮姑娘不准随便搭讪。夜色更沉,餐厅的灯光昏暗,我们周围成双成对的小男女开始挨挨擦擦,脖颈开始象游水禽类一样相互缠绕盘旋。我和大佬正襟危坐,遥望窗外,窗外的景色真美。
“今天是七夕,国产情人节,要不是咱们年纪相差悬殊,估计会被周围人当成同志。”我说,帮助不懂中文的大佬理解,周围为什么这么多成对的小男女,焰火起时,为什么小男女们都努力伸长脖子变成了游禽。
“噢。”大佬继续看着窗外,“香港的确是个美丽的城市,只是在衰落。”
“看不出啊,这么中看不中吃的餐馆,这么贵,还这么多人,几乎满座了。”
“九十年代初,这家餐馆靠窗的这种位置要提前一个月预订,每天晚上会翻三次台。”
仔细想来,大佬说的不错,香港的确富过,暴富、大富过,城市奢华,精致,高效,有序。
港岛就是南中国海里一座冒出海平面的小山。能拾捣出来的地方,梯田一样,都种上了高楼。能通过环境评估和平息市民反对的时候,都填了海,然后再种上高楼。港岛和九龙之间,已经不是海了,是条不能算很宽的河,坐游船出海,当地不叫出海,叫游船河。再努努力,再填填海,九龙和香港就接上了,河变成地下河,人和车也不用坐船或者通过隧道往来了。从新中国解放以后到改革开放之前,三十年间,偌大一个中国,只有香港一个对外的通道,即使再挤,热钱游资各方势力也要往这个弹丸之地继续挤过来,在皇后大道上有个撒尿刷牙放把凳子的地方,仿佛一个正青春的少年,只允许在鼻尖一平方厘米的地方长青春痘,鼻尖这一平方厘米,想不珠钻般熟糯灿烂,也难。也就是这种历史条件下的独特性,再加上大英帝国百年殖民造就的法制和说英文的劳动力群体,在三十年间,把香港从一个英国的小兵营和补给站,推挤成为世界第一大港口,第三大金融中心,地皮第三昂贵的大都市。
由于地皮难得,所以用心建设。建成的高楼仿佛德国造的万宝龙笔,细细观察,每个细节都在不露声色中被精确地照顾到,每一寸土地都被顶尖的建筑师用当时最好的技术和工艺压榨出最大的功效。由于高楼密集,高楼之间游廊相连,人车全部分流,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商务会晤步行可达无需坐车,打雷下雨不用打伞。因为密集,常常能撞见名人,感觉活在沸腾的生活中。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在机场赶飞机撞到两次周星驰,戴副墨镜,麻布衣衫,身体瘦小如去了毛的柴鸡,表情呈现早期抑郁症面容。我在酒店吃早茶或者中饭两次撞到成龙,就坐在隔壁,和几个老外在谈事儿,白色便西装,米色便西裤,五十男人一枝花。我在汇丰银行总部楼下的自动取款机上取点现金,瞥见何鸿燊车牌是hk 1的罗尔斯罗伊斯在旁边的小路右转,开向皇后大道中,他坐在司机的后面,右手边应该是保镖,保镖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没有横肉,眉宇间竟然还有些温文。离汇丰银行总部大楼几十米之外,就是东方文华酒店,那里有好吃的蛋糕和巧克力,那年愚人节的那个晚上,我想,一定有不少人看到象落花一样从酒店坠下的张国荣。尽管高楼密不透风,但是供人民舒展身心的保留地不容侵犯。高楼之间,依山就势,是公众免费运动场和盆景一样的街心花园和儿童乐园。坐出租车5分钟,保护完整设施完善的太平山就敞开三四个登山口等人攀爬出汗削减肚腩,山路树大蔽日,偶尔见得到小兽出没。坐地铁三四站,就是铜锣湾的游艇码头,坐游艇出去不到半小时,就是了无人烟的离岛和浩瀚的太平洋。这种密集下的方便,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我都没有看到。
人民有了些钱,吃喝嫖赌。温饱之后,再有些钱,买房买车,香港街上的奔驰车和上海街头的桑塔纳一样普遍。一个人有两辆车了,再有些钱,买艺术品买古董。尽管已非盛时,克里斯蒂在港岛会展中心开秋季拍卖会的预展,依旧人流如织,小老头们表情儒雅,稀疏的白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小老太太们扑点点淡妆,肌肉萎缩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