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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为主动地位。
但是目前的宋军远非如此。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处于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中。他们机械地执行任务,在规定的地点巡哨,在规定的范围中发射旗榜,到了规定的时刻收队、接班,这一切都是上级要他们做他们才做,与他们自身痛痒无关。使本来应该与战争的命运息息相关的战士们变成这样麻木不仁,这是一个蹩脚的司令官从反面发挥的最大效果。宣抚司一道荒唐的禁令,李孝忠事件的处理,给予战士们的心理打击实在太巨大了,他们已经丧失过河去一击的信心和决心,虽然到了如此必要的时刻,他们仍然鼓不起和敌人拼一拼,同归于尽的勇气。
不仅士兵如此,中上级的军官们萎靡更甚,听到这样紧急的警报,他们也是心中无数的,都怕负起责任来。他们唯一可行的就是把情况上报,把责任迅速往上推,等候更高级的军官决定他们的行止。
士兵们都挤到河边来,利用拂晓前越来越明亮的天光观察辽军的动静。他们指指截戳,大声地议论、叫嚷,互相转告他们看到的辽军的动向,好像他们是一群隔岸观火的旁观者。这时辽军忙于渡河,也并不急于要把这批对他们并无妨碍的宋军消灭,因此在真正的战斗开始前,双方似乎保持着不仅不是敌对的、而且还是互不侵犯的友好关系。
〃这一彪全是骑兵,〃著名的〃千里眼〃说。他是最初发现辽军活动,第一个向军官汇报,并且奉命留在原地上继续观察对方动静的士兵,因此拥有最高的发言权。〃后面又一队接着一队地跟上来,都是披铠带甲的,好不威武!〃
〃听他们铁甲铮铮,马蹄又跑得拍挞拍挞的,想是从燕京直跑到这里,一夜功夫,把他们跑得黄汗直流、白沫满口。〃一个〃顺风耳〃补充了千里眼听不见的声音,并且毫不怀疑从声音中听出这支部队是从燕京跑来的,他似乎还听见辽皇帝坐在燕京城里金銮殿上正在发号施令的声音。
〃远迢迢地从燕京调来了军队,把他们的老家底都搬出来用上了,可知今天要在这里大干一场。〃
从燕京搬来的骑兵,这个结论,已经得到大家无条件的公认,有人问道:
〃燕京离开这里有几程路?〃
〃好像东京离开这里一样远近。〃
〃远在天边,近出眼前,〃顺风耳为了保卫从燕京来的结论不受攻击,马上补充道,〃从这里渡过白沟,再渡过一条混同江,走过蓟州、临潢府,这就到了燕京府,比咱们的东京要近得多了。〃
〃他们一不敲锣,二不打鼓,〃千里眼故意问道,〃尽在呜嘟嘟——呜嘟嘟地吹着什么?〃
〃这叫做'海螺'嘛,〃顺风耳对一切音响都有渊博的知识,〃俺识得这个东西。在西北战场上,河西家不用这个,只用觱篥。〃
〃这不叫海螺,〃千里眼幽默地笑起来,〃叫做法螺,你老兄刚才吹的什么混同江、临潢府,吹的就是这个dafa螺。〃
〃你听他们呜嘟嘟——呜嘟嘟地吹得这样好听,〃另一个吹得更大的法螺的士兵插嘴道,〃这吹的叫做'昭君出塞'。你们可知道有个头戴大红兜,身骑银鬃马的王昭君,停会儿还要弹着琵琶,前来犒赏军队呢!〃
〃哪里是什么王昭君?这一回想是他们的什么萧观音亲自从燕京跑来犒赏军队了。看看这个观音娘娘,今天大家要开眼界了。〃
〃呸!〃一个士兵吐一口唾沫,故意做了一个鬼脸,夸张地说,〃俺听了你的话,真道是萧观音来了。张眼一看,谁知道只看见一个长着锅底脸的黑大汉,骑着乌骓马在河沿岸跑来跑去,好不丧气!〃
〃兄弟们休得胡噪,〃负有正式使命的千里眼忽然一本正经指着对岸说,〃大家看那拖到河滩边上来的黑黝黝的家伙是什么鬼东西?〃
〃一条船。〃
〃俺跟你打赌,没边没缘的,是一条筏子,哪里是一条船?〃
〃那边不是又拖来了几条筏子?看样子他们想扎起一座浮桥来,〃千里眼又指着那边说,〃好兄弟,烦你的飞毛腿,跑到都头那里去报告一声。〃
〃又是全身披挂的人,又是全副兵装的马,凭着这几条筏子,就能把这许多人马都渡过来?〃有人替辽军操起心来,唯恐他们渡不成河。
〃别小看了筏子。咱们大军渡过黄河时,那里的河岸高、河身宽,河水又急。凭着几只皮筏,几个来回,就把咱们都渡过来了。怎见得番子们就不能用这木筏渡河?〃
〃那砍去了头的牛皮,是要吹足气,扎缚起来,才能作成筏子渡人的。〃这一位也对法螺专家开起玩笑来,〃老哥吹得好大的牛皮,当年倘非老哥去吹,别人哪能吹得这样气足!〃
〃可不是全靠俺吹胖了牛皮筏,才把你载渡到这里来看锅底脸的黑大汉,今天算你小子的运道高,天没亮就碰上丧门神。〃顺风耳顶水推舟地进行反击。
〃那里不是有几条船驶来?〃有人高声地喊起来,好像发现一片新大陆。
〃怕什么,俺看鞑子们笨手笨脚的,就是撑不动船。你看过了这半天,才驶动得那么一小段路。〃
〃北人骑马,南人驶舟,真是各擅千秋,〃有人感叹地说。
〃他们连人带马,共有六条腿,俺爹娘只叫俺长两条腿。停回儿交起锋来,俺的两条腿倒要和他们的六条腿较量较量,看看是谁强谁弱?〃
〃交锋〃这个词儿才使他们比较清醒地回到现实世界,想到这场〃交锋〃的一个方面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在河边作〃壁上观〃的士兵们。亲眼看到敌军准备渡河,即将渡河,正在渡河,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渡河过来的目的是要进行一场厮杀。他们中间也很少人想到自己首当其冲,马上就要成为厮杀的一方。因为他们在思想中没有战斗的准备,他们的上级没有让他们准备好随时迎击来犯之敌。他们没有以一矢相加,阻止辽军渡河。他们不知道这场大厮杀将以怎样的形式开始,将以什么结果收场,特别不清楚在这场混战中自己应该作什么,怎样来发挥一个战士应当发挥的作用。似乎这一切都要由上级来决定,而上级之上还有上级,说不定要等到官家下一道圣旨,才能决定他们是否可以挺身迎击。这一切都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他们还来得及在河边上打三个瞌睡。他们就是在这样谈笑风生中白白浪费了最宝贵的一个、两个时辰的。
等到种师道、种师中、王禀、姚平仲等高级将领看到形势不妙,临时作出还击的命令,亲莅前线督战时,时机已经太晚,辽军已在大部分的渡口渡河成功,形成燎原之势,大局糜烂,不可收拾了。
这是士兵的失职么?这是中下级军官没有尽到他们的责任么?不!他们都是宣抚司的错误决策的牺牲者。宣抚司的错误决策,现在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即使这样,即使辽军的攻势已像潮水般地涌来,也没有任何历史记载说到当时身为宣抚使的童贯听到紧急的战报时有过什么思想活动,下令采取什么应变的措施。
(三)
从出击的辽军一方面来说,攻击的重点放在耶律大石的东路。萧干和萧斡里剌指挥的奚军的西路开始攻击的时间要晚一些,在整个战役中只起配合作用。
耶律大石在东路要碰上的敌人是西军主力,种师道、种师中亲自率领的泾原军、秦凤军和姚平仲率领的熙河军。耶律大石的想法是打败了主要的敌人就可以取得全局的胜利。东路的主要战场,他选择在兰沟甸一线。兰沟甸河面宽阔,中流有三、四丈深,人马涉渡往来都有困难。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条件并不太好的渡口,原因是在于他自己的东南面都统指挥所就设在兰沟甸河北的韦家营,杨可世的东路军指挥所就设在兰沟甸以南的南塘洼,两者距界河都不到十里路。把这里作为主力决战战场,组织、调拨自己方面的人马和集中歼灭敌方的主力都比较容易。
战争有时要避坚攻瑕,首先挑选敌方的薄弱环节来攻击,有时则相反,先集中全力与敌方的主力硬拼,突破了这一关,其他部分就可以迎刀而解。在这两种不同的战略方针中采取哪一种,主要是根据当时当地的具体条件来决定,但与指挥者的决心、作风以及他的指挥艺术也有关系。耶律大石运筹用兵好像一个大赌徒,他宁可使自己全军覆灭,也要把他可能筹集起来的大部分赌注全部押在一笔足以使对方倾家荡产的输赢上,不大胜,则大败。因为他明白这场战争的性质就是背水决死的死战,要末战胜了,找到自己的生路,要末战败而死。第三种选择是没有的。
耶律大石进攻的矛头,一开始就指向西军的精锐杨可世所部布防的阵地。
杨可世最初听到警报后,立刻作出坚决和紧急的决定。他派出传令官传令所有沿河的部队一律坚守阵地,主动出击,不准放敌军过河。他调动第二线的后续部队开到比较薄弱的第一线去参加作战,预备队全部开进第二线去填防。一面派兄弟杨可胜驰往统帅部要求认可这些临时措施,并要求种师道自己立刻率领全军投入前线,全面策应还击。他不仅没有慌张,反而带着十分欣喜的心情,希望事态扩大,把全军投入战争漩涡,迫使统帅部欲罢不能,迫使宣抚使也不得不在既成事实面前屈服。
杨可世力求一战的决心和耶律大石如出一辙,但他既没有后者的权力和魄力,又不幸处在被动地位上,因此这些虽然合理,正确但为时已晚的措施,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杨可世下达了这些命令之后,不待统帅部和宣抚司的回音,就率同偏将高世宣、马颜傅、吴革等人率领他自己的五百名亲兵迅速驰往兰沟甸前线。警报虽然从沿河防线上纷至沓来,但他直觉地判断出最剧烈的战争一定发生在兰沟甸的渡口,他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方向驰去。五百名亲兵是杨可世长期亲自训练出来的部队核心。他们似乎是用战争的筛子一再筛过,筛剩下来的精锐中之精锐。它在西北战场上转战数千里,声誉卓著,是一支使西夏和诸羌族军事领袖一听到它的名声就要心惊肉跳,千方百计要想包围它、消灭它而不可能的中坚部队。
杨可世的行动是迅速的,可是耶律大石的部队行动得比他更迅速。杨可世驰抵前线时,看见自己方面的防河部队挡不住敌方勇猛的进攻,正在纷纷撤下来。第一线的长官统制官刘正彦本人也是一面抵抗,一面后退。辽军渡河成功,一部分人早已乘坐木筏、竹筏、船只渡过河来,赶杀沿河的宋军。还有一些人占据了一个桥头堡,正在巩固和扩大阵地。另外一些人把木筏连缳起来,固定在一条由西北向东南顺着水流之势的斜线上,搭起一座浮桥来。所有这些行动都是十分紧凑的,浮桥还没有完全搭成,大队辽军已经利用它跑跑跳跳,歪歪斜斜地抢渡南岸。他们的马蹄刚着陆地,就像出柙的猛虎般地扑入战斗。河北岸麇集着成千上万的人马,形成黑压压的一片,正在想方设法地尽快抢渡过来。
白沟河附近一带都属于华北平原地区。在北宋建国之初,也有一些责任心较强,把国防事务挑到自己肩膀上来的边防将领何承矩、李继隆等,在白沟河以南掘了不少沟渠地堑,种植了很多树木,希望以此来限止辽军铁骑入侵的马足;这种单纯防御性的战略措施本来就是消极的。到了〃澶渊之盟〃以后,这里成为双方使节相互交聘的要冲。北宋政府为了表示〃睦邻敦好〃的诚意,单方面地砍去树林,填平沟渠,企图消除辽方的嫌猜,确保主动权操纵在对方手中的所谓〃太平〃,再加上百余年来朝政腐败,武备废弛,未砍去的树木早被人视为利薮,芟伐殆尽,未填平的沟渠也早已涸干堙塞,无济于事了。于是这最重要的边防地带变成了不设防的状态,恢复了一片大平原的本来面目,最有利于铁骑的驰突。
杨可世赶到前线的时候,正好看到麇集在桥头堡周围的辽骑将要利用这个有利于他们的地形向纵深方面发展。形势确乎是危急的。杨可世既没有去招呼溃败的士兵,也不去解救在敌军包围中的刘正彦,他凭着长期战斗的经验,立刻判断出谁占领和保持了这座桥头堡,谁就会取得这个局部地区战役的胜利。杨可世不假思索就催动坐骑。挥舞着两根共重五十一斤的铁锏直往桥头堡的敌丛中冲杀过去。他连对自己的部将和亲兵们也没有打个招呼,因为他了解,在这个严重关头,主将的意志就是全军的号令,他主将的马首所瞻就成为全军突击的方向。他自己冲到哪里,全军就会跟上来和他一块儿冲锋、搏杀。他腾云驾雾般地冲进敌阵,被马蹄掀起的泥土尘埃既遮蔽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了辽军的视线。他们好像隔开一道尘雾的屏障,在他还看不清楚对方的真面目时,四、五条铁槊已经一齐向他搠来。他用铁锏奋力一格,就势把铁槊都揿压在地上,只听得〃格嘣〃两声,两条铁槊齐齐地折断了,还有一条也因为受到的压力过重,猛然脱手堕地——这一回合的战斗,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使他迅速地获得胜利。直到那时,他才看见满面灰尘的辽军拎起半根铁槊,或者空着双手,一齐拨转坐骑逃走。
杨可世乘势飞追上去,吴革、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