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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艰难的抉择,让我犹豫不决。
我再也睡不着了,就睁着眼睛坐着,坐到天色发亮。突如其来的这些事情已经影响到了我,平时休假时候自己喜欢享受的消遣完全没有了兴趣,我的眼皮子发困,却怎么都合不上眼,我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奇迹的话,那么逃出停尸房的陈老,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拿着外衣站起身,就要出门。我根本不知道陈老会在哪儿,但是出去找一找,也总比自己窝在家里强。我打开卧室的门,武胜利其实已经醒了,只不过身体虚弱的要命,连起床的欲望都没有,像一个默默等死的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一直到我打开门,他才用无神的眼睛瞟了瞟我。
“我要出去,如果饿了,家里有吃的。”我反手关上房门,不想再看他,越看越觉得可怜,可是我心里总是有怪怪的感觉,潜意识里仿佛有什么在阻止我,阻止我把鸟喙鼎的铭文交给武胜利。我就打算,铭文的事情,再等等。
我走到门口,将要下楼的时候,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在过去,我也经常会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但是在这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为根据,却总觉得,这个电话,和陈老有关。
想着我就有些激动,难以抑制的激动。预感只是人的一种主观猜测和想象,有时候却精准的要命。我刚想接听这个电话,但是一下子就回想到了候晋恒半夜打来的那个电话。
不可否认,他绝对是怀疑我了,我对刑侦那一套不熟悉,也不清楚现在的追踪监控技术到了何等地步,不过我不能冒险。假如,只是说假如,这个陌生号码真和我预感的一样,与陈老有关,那么我接听电话的话,谁都不能保证,我的电话有没有被候晋恒那些人监听。
总之,这个电话我不能接,至少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去接听,一点疏忽就会产生遗漏,到时候我想跟警察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我飞快的转身重新打开房门,又打开了电脑,翻出来一个闲置不用的手机,连接上无线,用最快的速度下载了手机版的网络电话然后注册账号充值。这一整套程序大概用了几分钟时间,接着,我用这个刚刚注册的网络电话回拨了陌生的号码。
电话打通了,却无人接听,我连着打了几次,都是这样。这样一来,我就更相信自己的预感,这个号码肯定跟陈老有关,网络电话的号码相当陌生,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对方不会接听任何陌生电话的来电。
我想了想,用网话的短信功能发过去一条短信:如果是老师,请接听电话。
陈老为人很谦虚,过去的时候,一些后进者找他请教关于专业上的问题,包括他帮带的年轻人,他只肯承认那是同事之间的交流,惟独我,从工作之后一直称呼他老师,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如果陌生号码和陈老有关,收到这条短信后,他会明白是我在联络他。
发完短信,我停了两分钟,然后再一次拨打了电话,果然,这一次,对方接听了电话。
“是北方吗?北方。。。。。。”
电话那端,是一个老人虚弱又焦急的声音,这声音对我来说,无比的熟悉,尽管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声线可能发生了一点变化,但这种变化不足以让我失去洞察的能力。我听得出,那是陈老的声音,绝对是。
“老师,是我。”我震惊,焦灼,且带着隐隐的欣喜,那种欣喜来自内心深处,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在悲剧发生之后,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急匆匆的问道:“老师,您在哪儿?您怎么样?”
“我很好,很好。。。。。。”陈老的声音听上去和武胜利一样无力,如同从一次致命的重创中侥幸逃脱出来,身体却遭到了严酷的影响。
听着他的声音,我心头的欣喜顿时消失了,因为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亲眼看见,我感觉,陈老和武胜利一样,虽然奇迹般的从停尸房逃离出来,但是,他肯定活不长。
“老师,您在哪儿?有些事,想要问问您。”我对陈老仍然是尊敬的,不过,我必须要接受事实,关于鸟喙鼎,我要问清楚。
“我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很安全,你小心一些,确认没有任何人跟着你的时候,绕路过来。”陈老轻轻的喘了口气,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事情是要和你交代一下。”
第十章老师的回忆(一)
陈老告诉我一个地址,我们没有在电话里讲那么多,他仔细的交代了地址,说到时候会有人接我,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我必须要非常的小心,所以从家里出来之后,我没有马上就朝陈老说的地址赶,而是打车到附近一个很繁华的商场转了一圈,混在杂乱的人流中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又接连倒了几次车,东绕西绕了至少一个多小时。
陈老告诉我的地址在老城的大树街,那是老城建筑最密集的一个地段,简陋陈旧的居民区,菜市场,夜市,连成一片,脏乱不堪。走在这里,我就觉得虽然来往的人非常多,但正因为这样,其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我穿过气味很奇怪的菜市场,转进一条小巷,就像进了一个迷宫,来回绕了几圈,有点迷了。不过最后我找到了陈老说的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然后又朝东边走了一段,这大概就是目的地了。
但是当我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这种地方的住宅比我的年龄都要大,根本没有门牌号码。我来回看了看,幽深的小胡同里看不到一个人。
不过我顺着胡同走了十来米之后,就在一个门洞里看见了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老头儿。我确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当我走到这儿时,那老头儿就叼着一个快燃到头的烟屁股,冲我招招手。
“是来找人的?”他恋恋不舍的把嘴里的烟屁股又嘬了一口,揉揉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
“北方。”我记得陈老的话,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来接我的人,所以很干脆的就跟对方说了实话。
“就是你了。”老头儿站起身抖了抖腰,他大概有六十多岁,一脸褶子,穿着和长相都和那种在市井街头混了半辈子的老混子一样,一笑就露出一口被烟熏的几乎发黑的牙齿,而且站起身也显得勾头拉磨,总之相当猥琐:“有人在等你。”
“麻烦你带我去,谢谢了。”
“你是年轻人,脑子清亮,很懂事的对不对?”老头儿叫我走到门洞里,没有带路的意思,站着跟我闲扯:“现在这个世道,谁活着都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很孤苦的,没有单位,没有养老金,物价一直在涨,医院又很坑人,就拿前段日子说吧,我到医院去看看腿,其实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但是一下子花了几百块,给了点不中用的药。。。。。。”
我一下子就晕了,这老头儿分明知道我过来见陈老,但是站在这里神叨叨的,不知所云。
“你?”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嘛。”老头儿伸出两根手指,来回搓了搓,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儿上了:“我这么大年纪,在这里蹲着等你那么久,你总得意思一下的对不对?我不讹你,按劳取酬,你给二百块带路费怎么样?”
我看着这个神叨叨如同街头巷尾见人就白话骗钱的老神棍一样的老头儿,越来越迷糊。但是这个时候,我只想早点见到陈老,所以懒得再问那么多,拿了二百块钱给他。
老神棍一下子就精神了,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之后他很尽职,带我绕到前面不远的另一个门洞边,拿钥匙开门。这是个很老的小院子,走进去就让人有种破败且消沉的感觉,心情不由自主的压抑了。
我跟老神棍走到小院的正屋,又穿过卧室,在卧室后面的墙角处,有个很不起眼的小门,大概一米多高,人走进去得弯腰。老神棍把我带到这里就不走了,指着小门道:“进去吧,他在里面。”
说实话,眼前的一幕让我觉得心里发慌,这是很多鬼片里面常见的桥段。老神棍转身顺着原路离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小门边上,处在这个环境下,我的心情更紧张而且谨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推开这道门。
“北方。。。。。。”
在我犹豫间,从小门后隐约传来了一个声音,依然是很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的疑虑就瞬间被打消了,伸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小门。
小门后是个非常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头顶吊着一盏昏暗的灯,因为不通风,所以屋子里飘着一股陈腐且怪怪的味道。整个屋子里只能摆下一张小床,在推开门的一刻,我一眼就看到昏暗的光线下,躺在床上的陈老。
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静静的躺在床上,我的鼻子有点酸了,一步就抢过去,蹲在床边看向陈老。
我抓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对陈老的感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我来说,这是个亦师亦父的人。
“北方,我很好,很好。”陈老轻轻拍拍我的手背,以此来安慰我,他的脸色虽然苍白的没有血色,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如过去一样温和亲善。
“佩新很好,现在在同学家里,您不用担心。”我之前想好了很多话,但这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时间不多了,北方,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否则的话,你接到我的电话就会被吓住。”陈老苦涩的笑了笑,自嘲一般的道:“对于你们来说,我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在过去,我虽然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欺蒙陈老,但那种欺骗没有恶意,就如同一个孩子犯了错怕受到责罚而对父母撒谎。然而看着眼前的陈老,我不想再撒谎。陈老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跟他稍稍一说,估计他就会理解。
“是所里的武胜利。”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道:“您有段时间没有到所里去了,所里的事可能您不知道。上周五,武胜利心脏病突发,半夜猝死在宿舍里,医院给了死亡证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送到了太平间,但是,当天晚上,他就跑到我家门口等我。”
“他怎么可能这样?”陈老的眉头一下就紧紧皱了起来,和我想的一样,武胜利那种在单位一声不响的人是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一旦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会让人感觉无比的惊讶。
“我所知道的,都是他说的。”我道:“他有西周鸟喙鼎里面的残留物。”
“残留物是你给他的?”
“不。”我摇摇头,对着陈老比划了一下,道:“他有一只青铜小炉,小炉子里有类似鸟喙鼎里的残留物。”
陈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他说了一点关于大雁坡的事。”我看着陈老的脸色和情绪都不好,就放慢了讲述的速度,道:”但是他没有说的太多。”
“北方。”陈老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就一分钟的时间,语气已经平稳了:“有些事,的确有必要跟你讲讲,我没有时间了,需要你替我保管一些东西。”
“老师,您会没事的。”
“这些东西,你要好好的保管,你还年轻,我知道把东西交给你,可能不太妥当,不过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交给谁。”陈老又笑了笑,道:“不用安慰我,一个人,活多少年才算是多?大雁坡,那真是难忘的大雁坡。。。。。。”
陈老暂时还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中我能听出,当年的大雁坡,可能发生过一些事情。
“北方。”陈老突然就凝视着我,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是怎么奇怪,却让我心里骤然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但他的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继续道:“大雁坡的事,过去很多年了,你要不要听听?”
我点点头,我很诧异陈老为什么会有这种让人感觉奇怪的变化,不过我还是能体味到,他确实时间不多了,该说的事情,想必都会说清楚的。
“关于过去,我很少会提起来,你年轻,思想或许比我更活跃,能想到的更多。”陈老慢慢的靠着床头,望着头顶那盏昏暗的灯,道:“我从来不想多说任何一句关于大雁坡的事,那是一个让我难忘,又无比伤感的地方。”
“老师,大雁坡,究竟发生过什么?”
“北方,我带了你有几年了,你的记忆力很好。那么,你就应该记得,我很忌讳谈起我的妻子。”
“是,我记得。”我很讶异,陈老说着说着突然就改变了话题,但是他的思维意识明显还是清晰的,所以我没有发问,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记的很清楚,陈老忌讳提及自己的感情以及妻子,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一直独居,在他的家里,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妻子的痕迹,这甚至会让人误会,他从来都没有结过婚。
“她死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