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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门 雅典贵族
路 歇 斯
路库勒斯
辛普洛涅斯 谄媚的贵族
文提狄斯 泰门的负心友人之一
艾帕曼特斯 性情乖僻的哲学家
艾西巴第斯 雅典将官
弗莱维斯 泰门的管家
弗莱米涅斯
路西律斯
塞维律斯 泰门的仆人
凯菲斯
菲洛特斯
泰特斯
路歇斯
霍坦歇斯 泰门债主的仆人
文提狄斯的仆人
凡罗及艾西铎(泰门的二债主)的仆人
三路人
雅典老人
侍童
弄人
诗人、画师、宝石匠及商人
菲莉妮娅
提曼德拉 艾西巴第斯的情妇
贵族、元老、将士、兵士、窃贼、侍从等
化装跳舞中扮丘匹德及阿玛宗女战士者
地点
雅典及附近森林
第一幕
第一场 雅典。泰门家中的厅堂
诗人、画师、宝石匠、商人及余人等自各门分别上。
诗人 早安,先生。
画师 您好?
诗人 好久不见了。近况怎样啊?
画师 先生,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诗人 嗯,那是谁都知道的;可是有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有什么奇闻怪事,为我们浩如烟海的载籍中所未之前覩的?瞧,慷慨的魔力!群灵都被你召唤前来,听候驱使了。我认识这个商人。
画师 这两个人我都认识;有一个是宝石匠。
商人 啊!真是一位贤德的贵人。
宝石匠 嗯,那是谁都不能否认的。
商人 一位举世无比的人,他的生活的目的,好像就是继续不断地行善,永不厌倦。像他这样的人,真是难得!
宝石匠 我带着一颗宝石这儿——
商人 啊!倒要见识见识。先生,这是送给泰门大爷的吗?
宝石匠 要是他能出一个价格;可是——
诗人 诗句当为美善而歌颂,倘因贪利而赞美丑恶,就会降低风雅的声价。
商人 (观宝石)这宝石的式样很不错。
宝石匠 它的色彩也很美丽;您瞧那光泽多好。
画师 先生,您又在吟哦您的大作了吗?一定又是献给这位贵人的什么诗篇了。
诗人 偶然想起来的几个句子。我们的诗歌就像树脂一样,会从它滋生的地方分泌出来。燧石中的火不打是不会出来的;我们的灵感的火焰却会自然激发,像流水般冲击着岸边。您手里是什么东西?
画师 一幅图画,先生。您的大著几时出版?
诗人 等我把它呈献给这位贵人以后,就可以和世人相见了。可不可以让我欣赏欣赏您的妙绘?
画师 见笑得很。
诗人 画得很好,真是神来之笔。
画师 谬奖谬奖。
诗人 佩服佩服!瞧这姿态多么优美!这一双眼睛里闪耀着多少智慧!这一双嘴唇上流露着多少丰富的想像!在这默然无语的神情中间,蕴蓄着无限的深意。
画师 这是一幅维妙维肖的画像。这一笔很传神,您看怎样。
诗人 简直是巧夺天工,就是真的人也不及老兄笔下这样生趣盎然。
若干元老上,自舞台前经过。
画师 这位贵人真是前呼后拥!
诗人 都是雅典的元老;幸福的人!
画师 瞧,还有!
诗人 您瞧这一大群蝇营蚁附的宾客。在我的拙作中间,我勾划出了一个受尽世俗爱宠的人;可是我并不单单着力作个人的描写,我让我的恣肆的笔锋在无数的模型之间活动,不带一丝恶意,只是像凌空的鹰隼一样,一往直前,不留下一丝痕迹。
画师 您的意思我有点不大懂得。
诗人 我可以解释给您听。您瞧各种不同地位不同性情的人,无论是轻浮油滑的,或是严肃庄重的,都愿意为泰门大爷效劳服役;他的巨大的财产,再加上他的善良和蔼的天性,征服了各种不同的人,使他们乐于向他输诚致敬;从那些脸上反映出主人的喜怒的谄媚者起,直到憎恨自己的艾帕曼特斯,一个个在他的面前屈膝,只要泰门点点头,就可以使他们满载而归。
画师 我曾经看见他跟艾帕曼特斯在一起谈话。
诗人 先生,我假定命运的女神端坐在一座巍峨而幽美的山上;在那山麓下面,有无数智愚贤不肖的人在那儿劳心劳力,追求世间的名利,他们的眼睛都一致注视着这位主宰一切的女神;我把其中一个人代表泰门,命运女神用她象牙一样洁白的手招引他到她的身边;他是她眼前的恩宠,他的敌人也一齐变成了他的奴仆。
画师 果然是很巧妙的设想。我想这一个宝座,这一位命运女神和这一座山,在这山下的许多人中间只有一个人得到女神的招手,这个人正弓着身子向峻峭的山崖爬去,攀登到幸福的顶端,很可以表现出我们这儿的情形。
诗人 不,先生,听我说下去。那些在不久以前还是和他同样地位的人,也有一些本来胜过他的人,现在都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他的接待室里挤满了关心他的起居的人,他的耳朵中充满了一片有如向神圣祷告那样的低语;连他的马镫也被奉为神圣,他们从他那里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画师 好,那便怎么样呢?
诗人 当命运突然改变了心肠,把她的宠儿一脚踢下山坡的时候,那些攀龙附凤之徒,本来跟在他后面匍匐膝行的,这时候便会冷眼看他跌落,没有一个人做他患难中的同伴。
画师 那是人类的通性。我可以画出一千幅醒世的图画,比语言更有力地说明祸福无常的真理。但是你也不妨用文字向泰门大爷陈述一个道理,指出眼光浅近的人往往会把黑白混淆起来。
喇叭声。泰门上,向每一请求者殷勤周旋;一使者奉文提狄斯差遣前来,趋前与泰门谈话;路西律斯及其他仆人随后。
泰门 你说他下了监狱了吗?
使者 是,大爷。他欠了五个泰伦①的债,他的手头非常困难,他的债主催逼得很厉害。他请您写一封信去给那些拘禁他的人,否则他什么安慰也没有了。
泰门 尊贵的文提狄斯!好,我不是一个在朋友有困难时把他丢弃不顾的人。我知道他是一位值得帮助的绅士,我一定要帮助他。我愿意替他还债,使他恢复自由。
使者 他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泰门 替我向他致意。我就会把他的赎金送去;他出狱以后,请他到我这儿来。单单把软弱无力的人扶了起来是不够的,必须有人随时搀扶他,照顾他。再见。
使者 愿大爷有福!(下。)
一雅典老人上。
老人 泰门大爷,听我说句话。
泰门 你说吧,好老人家。
老人 你有一个名叫路西律斯的仆人。
泰门 是的,他怎么啦?
老人 最尊贵的泰门,把那家伙叫来。
泰门 他在不在这儿?路西律斯!
路西律斯 有,大爷有什么吩咐?
老人 这个家伙,泰门大爷,你这位尊价,晚上常常到我家里来。我一生克勤克俭,挣下了这份家产,可不能让一个做奴才的承继了去。
泰门 嗯,还有些什么话?
老人 我只有一个独生的女儿,要是我死了,也没有别的亲人可以接受我的遗产。我这孩子长得很美,还没有到结婚的年纪,我费了不少的钱,让她受最好的教育。你这个仆人却想勾引她。好大爷,请你帮帮忙,不许他去看她;我自己对他说过好多次,总是没用。
泰门 这个人倒还老实。
老人 所以你应该叫他不要做不老实的事,泰门。一个人老老实实,总有好处;可不能让他老实得把我的女儿也拐了去。
泰门 你的女儿爱他吗?
老人 她年纪太轻,容易受人诱惑;就是我们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多情善感的。
泰门 (向路西律斯)你爱这位姑娘吗?
路西律斯 是,我的好大爷,她也接受我的爱。
老人 要是她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和别人结婚,我请天神作证,我要拣一个乞儿做我的后嗣,一个钱也不给她。
泰门 要是她嫁给一个门户相当的丈夫,你预备给她怎样一份嫁奁呢?
老人 先给她三泰伦;等我死了以后,我的全部财产都是她的。
泰门 这个人已经在我这儿做了很久的事;君子成人之美,我愿意破格帮助他这一次。把你的女儿给他;你有多少陪嫁费,我也给他同样的数目,这样他就可以不致辱没你的令嫒了。
老人 最尊贵的大爷,您既然这么说,我一定遵命,她就是他的人了。
泰门 好,我们握手为定;我用我的名誉向你担保。
路西律斯 敬谢大爷;我的一切幸运,都是您所赐与的!(路西律斯及老人下。)
诗人 这一本拙作要请大爷指教。
泰门 谢谢您;您不久就可以得到我的答复;不要走开。您有些什么东西,我的朋友?
画师 是一幅画,请大爷收下了吧。
泰门 一幅画吗?很好很好。这幅画简直画得像活人一样,因为自从欺诈渗进了人们的天性中以后,人本来就只剩一个外表了。这些画像确实是一丝不苟。我很喜欢您的作品,您就可以知道;请您等一等,我还有话对您说。
画师 愿神明保佑您!
泰门 回头见,先生;把您的手给我;您一定要陪我吃饭的。先生,您那颗宝石,我实在有点不敢领情。
宝石匠 怎么,大爷,宝石不好吗?
泰门 简直是太好了。要是我按照人家对它所下的赞美那样的价值向您把它买了下来,恐怕我要倾家荡产了。
宝石匠 大爷,它的价格是按照市价估定的;可是您知道,同样价值的东西,往往因为主人的喜恶而分别高下。相信我,好大爷,要是您戴上了这宝石,它就会身价十倍了。
泰门 不要取笑。
商人 不,好大爷;他说的话不过是我们大家所要说的话。
泰门 瞧,谁来啦?你们愿意挨一顿骂吗?
艾帕曼特斯上。
宝石匠 要是大爷不以为意,我们也愿意忍受他的侮辱。
商人 他骂起人来是谁也不留情的。
泰门 早安,善良的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 等我善良以后,你再说你的早安吧;等你变成了泰门的狗,等这些恶人都变成好人以后,你再说你的早安吧。
泰门 为什么你要叫他们恶人呢?你又不认识他们。
艾帕曼特斯 他们不是雅典人吗?
泰门 是的。
艾帕曼特斯 那么我没有叫错。
宝石匠 您认识我吗,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 你知道我认识你;我刚才就叫过你的名字。
泰门 你太骄傲了,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 我感到最骄傲的是我不像泰门一样。
泰门 你到哪儿去?
艾帕曼特斯 去砸碎一个正直的雅典人的脑袋。
泰门 你干了那样的事,是要抵命的。
艾帕曼特斯 对了,要是干莫须有的事在法律上也要抵命的话。
泰门 艾帕曼特斯,你喜欢这幅图画吗?
艾帕曼特斯 一幅好画,因为它并不伤人。
泰门 画这幅图画的人手法怎样?
艾帕曼特斯 造物创造出这个画师来,他的手法比这画师强多啦,虽然他创造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件低劣的作品。
画师 你是一条狗。
艾帕曼特斯 你的母亲是我的同类;倘然我是狗,她又是什么?
泰门 你愿意陪我吃饭吗,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 不,我是不吃那些贵人的。
泰门 要是你吃了那些贵人,那些贵人的太太们要生气哩。
艾帕曼特斯 啊!她们自己才是吃贵人吃惯了的,所以吃得肚子那么大。
泰门 你把事情看邪了。
艾帕曼特斯 那是你的看法,也难为你了。
泰门 艾帕曼特斯,你喜欢这颗宝石吗?
艾帕曼特斯 我喜欢真诚老实,它不花一文钱。
泰门 你想它值多少钱?
艾帕曼特斯 它不值得我去想它的价钱。你好,诗人!
诗人 你好,哲学家!
艾帕曼特斯 你说谎。
诗人 你不是哲学家吗?
艾帕曼特斯 是的。
诗人 那么我没有说谎。
艾帕曼特斯 你不是诗人吗?
诗人 是的。
艾帕曼特斯 那么你说谎;瞧你上一次的作品,你故意把他写成了一个好人。
诗人 那并不是假话;他的确是一个好人。
艾帕曼特斯 是的,他赏了你钱,所以他是一个好人;有了拍马的人,自然就有爱拍马的人。天哪,但愿我也是一个贵人!
泰门 你做了贵人便怎么样呢,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 我要是做了贵人,我就要像现在的艾帕曼特斯一样,从心底里痛恨一个贵人。
泰门 什么,痛恨你自己吗?
艾帕曼特斯 是的。
泰门 为什么呢?
艾帕曼特斯 因为我不能再怀着痛恨的心情想像自己是一个贵人。你是一个商人吗?
商人 是的,艾帕曼特斯。
艾帕曼特斯 要是神明不给你灾祸,那么让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