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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下回分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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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教务长三番五次地找他谈话,见面没别的,劈头就问:“你爸妈被抓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单田芳被激怒了,他鼓起眼睛反驳道:“怎么回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呀!不知道……”    
    大山一样的压力,成年人都顶不住,何况十多岁的孩子。单田芳后来回忆说:“那些日子,我天天晚上做噩梦,让野狗咬、被饿狼追……总是大呼小叫地惊醒过来,满身冷汗,四肢发抖。”    
    还能安心念书吗?算了吧,单田芳就想脱光膀子出去打零工。父母养不了家了,撇下一个老奶奶、四个小妹妹,这个担子再重也得挑,哪怕挣个块儿八毛的也可以贴补家用啊。摸到了孙子的心思,奶奶横竖不答应,说:“大全子,趁早别打这个主意。你还小呢,太小啦,细骨头嫩肉儿的没长成,累出毛病来可是一辈子遭罪啊……”胳膊拧不过大腿,单田芳不敢违拗年迈的奶奶,既然小工打不成,还是继续念书吧——先将就着呗。    
    五月的小雨,淅淅沥沥,滋润着广袤的黑土地,也打湿了少年单田芳皱皱巴巴的心情。    
    单田芳放学回家,刚要出门挑水,就给派出所的周组长撞了个正着。对方乐呵呵地招呼说:“先别挑水去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就算万幸,单家已经很多日子没听到过好消息了。单田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又问了一遍:“什么……什么好消息?”    
    周组长凑上来解释:“上边来人通知,明早七点,分局开会。我看,八成是……”他神秘地压低嗓门儿,四下望了望,才说:“八成是,你妈那档子事儿。”    
    果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单田芳心花怒放,激动得一宿没合眼。第二天清早,他忐忑不安地赶到分局大门口。透过细密的雨丝,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啊,是母亲和姥爷!憋了四个多月了,他压抑在心里的喊声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妈!”    
    母亲身子一颤,慢慢地扭回头来:“是……大全子!”    
    “妈!”单田芳带着湿漉漉的雨水扑了过去,饱受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亲人了,他一下子扎进了母亲怀里,纵情地流淌着积蓄已久的泪水。有妈在,不会感觉自己是孤儿。母亲的泪水也滴滴答答地落在儿子的脸上……    
    “妈,他们,让你回家了?”    
    妈妈点点头,随即看看四周,不安地问:“全子,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呢?”    
    “出事儿第二天,爸爸就接你去了。他也是四个多月没回家。你们……没在一起呀?”    
    妈妈立刻脸色陡变,她迷茫地晃着脑袋。单田芳不知所措地问:“那么,我爸去哪儿了?还有二舅三舅……”    
    妈妈拧起眉毛,疑惑地瞪着眼睛,问:“他们都……出事啦?”    
    “和爸爸同一天被带走的,现在,谁也没有下落……”    
    原来,父母没在一起。满以为他们会一块儿回家,不可能了——爸爸肯定还被关在什么地方。还是先回家吧,妈妈惦记着她月子里扔下的小女儿。    
    奶奶噙着泪花跟儿媳妇交代:“快去最后见一面吧。你走后,那个小可怜儿已经病得不行啦。孩子就是活活儿地等着妈妈回来,怎么也不肯咽最后那口气……”    
    母亲发疯似的扑进里屋,抱起奄奄一息的女儿,撕心裂肺地叫着:“小萍,小萍!乖宝宝,妈回来了,你睁睁眼啊!……”    
    可怜的宝宝,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已经走了很远很远,最后一刻,她依然眷恋着自己的亲人。可能,她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然而,母亲心连心的呼唤竟使这个垂危的小生命神奇地张开了无神的眼睛。奶奶赶忙催促道:“快!快给孩子吃口奶,省得娃娃走得太委屈。”又颤声呼唤孩子:“乖,吃——妈妈喂奶呢……”    
    母亲三把两把扯开衣襟,她擦了擦干瘪的乳房,把奶头儿慢慢送进婴儿的小嘴儿里。那两片小嘴儿早已经没有血色了,干裂,无力,轻轻地翕动了两下,也不知道吃着了没有。一旁的单田芳激动地喊道:“妈,你看——妹妹吃哩,妹妹……”    
    孩子的小脑袋软软地歪向一边。她走了,带着人世间最宝贵的一丝母爱,带着这个家庭最后的一点温情,走了,再也回不来啦。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受株连父母被捕 留遗恨小妹夭亡(4)

    单田芳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天空默默地祷告:“小妹呀,妈终于让你等到了。哥哥会天天想你,还有咱们全家……”    
    母亲回家来,可是父亲在哪儿呢?    
    王香桂回家的第二天,派出所的小张就登门道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该说书还说书吧。”似乎,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满天乌云就散了。    
    当然要说书,那是一家人的饭碗啊!再度出山的王香桂不像经受过丝毫磕碰,反倒气贯丹田、韵味十足了。她演出的茶社,海报一出,照样是应者云集,甚至比当初还红火。单田芳察觉到,台上台下,母亲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台上意气风发,台下则是魂不守舍。还用问吗?惦记生死未卜的亲人呗。石沉大海的局面令她唉声叹气、无所适从。这期间,单家也得到过不少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有的说,在沈阳火车站见过单永魁;也有的说,见他被带到北京了……但是,王香桂一条也不相信,她只想静静地等待,直到获得确切的音讯。    
    整整僵持了一年零三个月。忽然,单家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令全家人如获至宝,落款是“单永魁”。笔迹也像,大致内容是:“我在外边很安全,正在学习,请家里人别惦记。如果方便,寄过一些生活用品和香烟来……”    
    王香桂马上照办。东西汇出去不久,很快就收到了单永魁的第二封来信,白纸黑字,一清二楚,说他被拘押在北京,没有生命危险,家里人可以前往探视了。王香桂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她立刻掐断了签约的演出,双脚如飞地跳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几天以后,风尘仆仆的王香桂返回沈阳,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目光炯炯,神色开朗,和前些时候判若两人。带回来的消息说,单永魁很好,家里随时都可以去北京探视。至于罪名,这边没问,那边也没提——肯定跟抽大烟那件事儿拉扯不着。    
    单田芳嘴快,立刻提出想去见父亲。母亲沉吟了一下,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不料,兑现这个诺言足足等了三年。    
    就在王香桂进京的第三年头儿上,单永魁又来信了,明确告诉家里: 他已被宽大处理,判处有期徒刑六年,现在北京市第一监狱服刑。希望家人能来看他,一并把手表、凡士林和辣椒油等日常用品捎过去。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停当了,这次南下的,果然是单田芳。    
    列车呼啸,风驰电掣地驶向关内。窗外,远山乱舞,色流疾飞,单田芳一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从夕阳晚照到满天星光。他想像着大墙深处的父亲,四年之久,骨肉离散,也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暗自呼唤着父亲:“爸,等着我,大全子看你来啦……”    
    一路颠簸,长夜无眠。旭日东升的时候,北京火车站的大钟敲出浑厚的声响,庄严的《东方红》乐曲回荡在长安街的上空。单田芳通过了出站口,望望四周陌生的楼群,想,虽然到了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又不是来旅游的,赶紧找第一监狱吧。他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叫了一辆三轮儿就朝目的地奔去。    
    总算到了!铁门、高墙……探视罪犯,当然要经过森严的警卫和审查,末了,单田芳按照序号等待传唤,坐起了冷板凳。前头已经排了二十几个家属,轮到他进门早已是望眼欲穿了。钻进小角门儿,是一个空旷的大院套儿,荒凉、寂寥,只有起起落落、旁若无人的麻雀。“刷刷”的脚步忽然刹住了,单田芳像被定在原地一样不能挪动。对面的房檐下是谁?强烈炫目的阳光毒辣地照着,那个人半边白亮半边黢黑,就像一个梦,既虚幻,又真实,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子……真的是,朝思暮想的亲人!    
    “爸爸!”苦涩的呼喊伴着恣肆汪洋的泪水喷涌而出,儿子张开双臂,迎接梦一样虚幻的重逢、梦一样真实的父亲。这个许久没有父母翼护的大男孩儿,咬牙支撑着破碎的家,他不想父亲看到自己的肩膀有多疼,只愿告诉,儿子有多么想念他。    
    单田芳含泪微笑,揽住父亲,说:“爸爸,我来……看您来啦。”父子俩彼此注视着,肚子里憋着说不完的知心话。    
    单永魁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法院的判决书递给儿子,说:“已经……判了——六年。”单田芳磕磕巴巴地问:“什么……什么罪?”父亲挥挥手道:“你自己看吧。”    
    一共是三条“重罪”,不偏不倚,每条判两年。大致是:窝藏包庇“反革命”罪犯佟荣工(化名王子明),判处有期徒刑两年;以六十元钱资助“反革命”罪犯生活费,加刑两年。再加上一条类似的罪名,单永魁总共获刑六年。    
    单田芳立刻红了眼,问:“爸,你知道那个王子明是干嘛的吗?”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凭啥逮捕你?凭啥判你的罪?!……”正当他为老实忠厚的父亲大喊大叫鸣不平的时候,四周的管教人员被惊动了,他们围拢上来质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瓜蛋子”:“这是什么地方?你瞎嚷嚷啥!”单田芳不服气,两方面气粗声高,越吵越僵。最后,他居然一甩袖子,走人了。光顾吵架,捎给父亲的东西还拎在手里,可再想回头,为时已晚。虽说最后把东西勉强留下了,遗憾的是千里迢迢的会面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五分钟。    
    当天晚上,单田芳悻悻地坐夜车,匆匆赶回沈阳。    
    一进家门,亲戚朋友聚了一大屋子,他们都等单永魁的信儿呢。结果,吵架的事儿一亮,母亲的大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扇过来。儿子捂着火辣辣的脸,大气儿都不敢出。王香桂声色俱厉地教训道:“叫你去看人还是去吵架!十几岁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打归打,骂归骂,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子呢?五分钟虽短,却成了单田芳终生的遗憾。他后来说:“那也是我几十年来为人处事的历史上,最失败的一页。”    
    单永魁继续他的监狱生涯。北京市第一监狱,服刑四年;黑龙江省密山县监狱,服刑两年。就在他出狱前夕,又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王香桂正式提出——离婚。    
    理由很简单,单永魁是“反革命”,这属于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为了自己的演艺生涯和发展前途,夫妻二人必须分手,才能在政治上彻底“划清界限”。    
    密山监狱里的单永魁惊呆了,他曾亲眼目睹很多“狱友”家庭离异,心里还很庆幸自己的婚姻固若金汤,哪儿成想,在即将合家团聚的时候,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丢在了眼前。他不相信,也不甘心,希望和王香桂见上一面,但是,监狱负责人转告说:“签字吧,人家不愿意再见你啦。”单永魁摇摇晃晃地扶住土墙,险些摔倒。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心里非常清楚,多年的婚姻就这么完了。    
    单永魁撂下签字笔,王香桂便正式走出了单家的大门。虽然,她舍不得几个亲生儿女,每个月仍然寄来六十块钱的生活费,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抛弃单家的老老少少,远走高飞,过甜甜美美的小日子去了。    
    这场婚变结成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深地烙在单田芳的心上。他始终不能原谅母亲的薄情与轻率,从此,也不愿意再同母亲的生活有什么联系——她义无反顾地走了,丢开了一切珍贵的东西,包括夫妻恩义、母子深情,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了。    
    哈尔滨,同样位于关外,也落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飘着家里那种淡蓝色的炊烟。而在单田芳看来,它却在天之尽头,是那么遥不可及。每月六十元的汇票,是母亲同孩子们惟一的联系,可是,那一点儿钱总会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逝世。同一天,王香桂也死在了哈尔滨。当时,单田芳正隐遁长春,躲避追捕,他没能亲自奔丧,也不想出席那种场合,只派出儿子作为代表前往吊唁。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一部分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慨然登台(1)

    第五回 别校园无奈下海 拜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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