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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振闻言大怒,大刀一举,兜头斩向那巴彦帖木儿,两个人一来一往,斗了约摸五七个回合,巴彦帖木儿气力不加,呐声喊,勒转马头便逃。黄振哪里肯放,加一鞭,衔尾便追。
起先,还只见那元将的明黄战袍在前面飘动,转过两道门旗,蓦地却失了踪影。黄振勒马绰刀,正自惊疑,猛听得耳边一棒鼓响,紧接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呜呜”之声此起彼伏,那些三角皂雕门旗“哗啦啦”一卷,左右两侧立时竖起了两道铁墙,亮锃锃耀人眼目。
黄振定睛看去,这两堵铁墙竟然蠕蠕而动,发出“轧轧”的声音,渐渐的合围过来。忽然,铁墙开处,显出两队金盔金甲的大汉,一个个手擎长刀,坐下高头大马。人、马都披着铸铜金扣牛皮软甲,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两队金甲武士仿佛听着号令,驱着马,“轧轧轧轧”,如铁钳般逼了过来。
黄振一见,舞大刀认着那些金甲武士排头便斩。那些武士亦不示弱,长刀纷纷裹了过来,只见刀影霍霍,寒光阵阵,黄振那把泼风大砍刀磕开了十余把长刀,刀锋一转,直剁向欺身较近的几个金甲武士的肩背!霎时,只听得“哐啷”一声大响,刀光掠处,几个金甲武士在马上晃得一晃,却未见血颡迸溅,尸横黄沙。黄振于出手之际,亦觉得情形有些异样,泼风刀不似斩上血肉之躯,倒象是剁上了铁石一般!他心中一惊,仔细望一眼面前的这些金甲武士,猛然悟出乃是那副密密扣身的牛皮重铠作怪,不觉怒发心底,双臂一挽,泼风大刀凌空划一道闪电,认着当先的两名武士盖顶劈下,堪堪劈到敌手头顶半尺之际,他双腕一翻,泼风大刀忽地倒过头来,刀刃变为刀背,直剁向金甲武士的腰脊。就在此时,“出云鹏”黄振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一刀背将两个金甲武士耸下马来。他见一招得手,大刀如蛟龙入海,要抡转刀背,朝一众武士排头扫去,杀开一条血路。
蓦地,只听得阵中又一阵胡笳怪鸣,那些金甲武士仿佛有人牵着,齐刷刷并马而退。黄振也不管他,催马疾上,一杆大刀平举,径直冲过阵去。没待他奔到阵前,倏忽之间那些金甲武士齐齐呐喊一声,都从马背上擎起一叠黄锃锃的物事,抖一抖,霎时变成一面黄铜衬底的牛皮大盾,那面大盾一旦撑开,足足有一丈二尺上下的高度。黄振久经大阵,仗着浑身武艺,亦不去理会那些奇怪的大盾,坐下马早已冲到阵前,照着迎面的一排武士便抡动大刀,拦腰斩下。
却也作怪,黄振顿时觉得一杆大刀滑不留手,虎口隐隐发麻。心中一凛,抬头看去,只见那两队金甲武士早已隐入大盾之后,两厢登时又竖起了两堵铁墙!
黄振心中焦躁,催动战马,舞大刀直冲那两堵铁墙,谁知他冲一冲,那铁墙便退一退,他退一退,两堵铁墙又逼了上来。待要杀开一条血路,大刀又破不了那皮盾。黄振一时着急,便要回身去寻韩、彭二将与手下兵士。他回头一瞧,只见来路已被又一堵铁墙截断,附近隐隐传来喊杀之声,黄振心下明白:韩、彭二将已然被这些金甲武士困在阵内,无法互相救应。面对这四面牛皮大盾竖起的铁墙,杀又杀不退,走又走不了,饶是黄振艺高胆大,心下兀自慌了。
此刻,站在阵外的卢起凤等人见黄振、韩涵、彭澎一众兵将杀入阵内,半晌不见出来。元军大营兀自森严壁垒,旌旗猎猎,那方阵之内却是黄尘滚滚、胡笳乱鸣,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卢起凤情知不好,返身大叫:“众位豪杰,黄大哥必是陷在阵内,咱们一齐都上,冲乱他这阵图,救他们要紧!”
一声喝毕,晁景龙等三十条好汉闻声倏动,李显、宣德、郝登、单泽世、魏焚海五将策马舞枪冲入敌阵;阮氏三杰、孙不害、杨思等人纵身疾跃,仿佛一股狂风,直卷向元军方阵的旗门;孙十八娘率着林中莺、燕衔梅、李金凤三个女孩子,照着敌阵前的藤牌军排头杀去。
那藤牌军也不阻拦,唿哨一声,让出一条通道,放这一群大虫蜂拥杀入。众人一进得阵来,也顾不得眼前的这些元兵前卫,只认着那响起喊杀之声的方向冲杀而来。看看便要杀入大阵垓心,蓦地,猛听得数棒鼓响,一时间阵内胡笳乱鸣,皂雕旗“簌簌”翻卷,一周遭又“轧轧轧轧”转出无数金甲武士,几十道铜衬牛皮大盾“砌”成的铁墙团团滚动,立时便将杀入阵中的三十一位好汉截断开来,三人一处,两人一伙,哪里还照应得过来。
众好汉也不知这是什么阵势,擎动手中兵刃,只认着那铁墙乱剁,却哪里动得了分毫?一时间怒吼如雷,左冲右突,可是,他们冲到哪里,那一堵堵“铁墙”便围到哪里,直杀得这一众好汉热汗淋淋,骨软筋酥,兀自冲突不出。
卢起凤心中愤怒,一条“无影飞链”“簌簌”掣动,只觑着那些牛皮大盾乱舞,可是,饶是他身手超卓,一根银链碰上大盾排成的铁墙,只打得“篷篷”乱响,却哪打得条出路来!他一时情急,对身后的单、魏二将叫道:“单家贤弟、魏家贤弟,这扩廓老贼的怪阵扎手,快用水、火破他的阵图!”
被困在另一圈铁墙之中的单、魏二将听了这一声呼喝,立时双戟一举,齐齐喝一声“疾”,手下的“葫芦兵”一拍腰间葫芦、“铁管兵”一抖手中铁管,霎时间只见烈焰熊熊、热雾腾腾,无数道火苗、水柱直奔四周“铁墙”!
单、魏二将挺着双戟,只等元兵阵势一乱,便要冲开一条血路,去救助被困的众位好汉。谁知那一阵水、火交击之中,元军阵中既未响起惨厉的呼喝,也未闻痛楚的呻吟,只见那四堵“铁墙”进退整肃,烈焰、滚水袭来之际,早已退出三五十步。那“葫芦兵”喷出的烈焰去势较弱,撞上大盾,只燎得盾牌“滋滋”乱响,至于那些滚汤,浇到盾面之上,仿佛以水沃石,更其失了威势。
单、魏二将正自惊疑,猛听得头顶上响起一阵大笑,只见不远处那座壁垒似的毡帐顶上开出一扇门来,扩廓帖木儿衣饰整饬、盔甲鲜明,正立在毡帐顶上,手中鞭梢戟指着卢起凤和单、魏二将喝道:“卢大英雄,单、魏二位将军请了。俺王保保为了你们这几十条大虫,苦心经营十年之久,方才练成了这道‘铁笼金锁阵’,休说你们这啸聚山林的草寇,便是诸葛孔明再世,也休想破得俺这奇阵,识时务的,快快束手受缚罢!”
卢起凤远远地瞧着扩廓那骄横神态,不觉怒不可遏,厉声叫道:“单、魏二位贤弟,快快放出水、火,烧死这个老贼!”
单泽世、魏焚海闻声倏动,双戟一指扩廓帖木儿,嘴里喝声“疾”,手下众兵士早又放出那烈焰滚汤,轰轰哗哗,直奔那座毡帐。
扩廓帖木儿呵呵一笑,袍襟一闪,早躲入帐内,那扇门也“砰”地一声阖上。这一阵水、火夹攻端的厉害,只见那腾腾烈焰浓雾早轰轰烈烈裹住了毡帐,直烧得热气漫天、金蛇狂舞。
待得那一阵烈焰、滚汤过后,只见那座毡帐外层的毡围早已烧得筋筋片片,里层却露出黄锃锃的铜墙来。单泽世、魏焚海正自惊疑,欲待喝令“葫芦兵”、“铁管兵”再放水火攻那座大帐。忽然,大帐顶上的门又开了,扩廓帖木儿巍巍站起,指着单、魏二将哈哈大笑道:“单将军、魏将军,你们那水、火神技,今日遇了克星!须知俺这座大帐,乃是熟铜铸成,你们连那些牛皮大盾都奈何不得,却怎生奈何得俺这座铁城!依俺看来,你们那铁管中的硝磺与葫芦中的垩水只怕也快用尽,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罢!”
单、魏二将听他这一番话,不觉气沮,一时间无名火起,指挥着那一干“葫芦兵”、“铁管兵”挥动兵刃,朝着面前的铁墙乱剁起来。
且说施耐庵、李黑牛二人护持着受伤的宋碧云,远远地立在阵外,眼看着卢起凤与众好汉挥兵杀入敌军营垒。一时间只见那“铁笼金锁阵”内黄尘滚滚,喊杀连天,既不见众位绿林英雄呼喝叱咤的身影,也不见敌军队伍转换挪移的迹象,远远的只闻得敌阵中胡笳乱鸣、皂雕旗狂舞,一派黄光在征尘影里迸射闪烁,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的征兆。
李黑牛看得心中发毛,不觉叫道:“施相公,你看看这些鸟汉们杀到那阵里去,半晌儿不肯出来!八成是有什么古怪玩意勾了他们的魂儿,似这般延挨,却如何回得饮马川大寨?来来来,相烦你一人照应着这宋旗首,待俺两把板斧杀进去,破了这鸟阵,催卢大哥他们早些登程。”
施耐庵嗔道:“你这莽牛又胡闹了!宋旗首伤重不能行动,晚生身上藏着的这幅白绢乃是张五嫂、扈慧娘他们舍了性命方才夺得的宝物,怎敢撇下了去履险地?再说,有卢大哥他们一干猛将在阵内,偏不成便少了你这能人!”
两个人正自斗嘴未了,猛听得“豁刺刺”一阵马蹄声骤响,接着便是“哇呀呀”的冲天喊杀之声在耳边震响,施耐庵抬头一看,立时吓得呆了。
只见面前五步之内,倏忽间已然围上来数十名蒙古铁骑,一个个手执藤牌,高擎长刀,已然将三个人裹得滴水不漏。后面的大队元兵,正自源源而来。
李黑牛见状,早已怒吼一声,掣出了腰间板斧。施耐庵情知一场恶斗已是在所难免,束一束袍带,“铮”地拔出了腰间三尺湛卢。
两个人一左一右护住宋碧云,正欲上前拼斗。猛然间,敌阵上皂雕旗一闪,走出一员黄脸赤须的元将,手提金背大刀,坐下黄骠马,正是那“铁翎军”军主也先帖木儿。只见他刀尖指着施耐庵,拈须笑道:“俺把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蟊贼!破了俺的‘铁翎阵’,破得了平章大人的‘铁笼金锁阵’么?此刻,卢起凤、晁景龙那一干贼汉早已困在阵内,立时便要束手就擒!你这穷酸,快快交出那桩武林大秘,本帅念在你斯文一脉,放你一条生路!”
施耐庵听毕亦不答话,长剑一挥,对李黑牛叫道:“黑牛兄弟,快快背上宋旗首冲出重围,晚生来敌住这个元将!”
李黑牛一听,两把板斧磕得“梆梆”乱响,顿足叫道:“施相公,背了妇人便沾一世晦气,俺死也不作这事!憋了这半日,你也该让俺这板斧发一发利市!”叫毕,伸臂一推,将施耐庵推到宋碧云身旁,不管三七二十一,“哇呀呀”一阵大吼,两把板斧抡得车轮儿也似,泼风般着地便卷到那也先帖木儿马前。霎时,大刀双斧,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乒乒乓乓”杀了起来。
施耐庵怀中揣着那幅白绢,一时也顾不得再与李黑牛争执,抄腰一把将宋碧云驮到背上,右手一抖,湛卢剑洒一圈寒芒,立时剁倒两名元兵,杀开一条血路,直向左近一片丛林疾奔。
看看来到丛林边上,施耐庵见身后元兵并未追赶,不觉轻舒了一口长气,心中忖道:“好个黑牛,两把板斧竟然抵住了那也先帖木儿一队元兵!倘非他拼死搏杀,自己怎得脱身?
他正自冥想未了,猛听得丛林内一声胡笳呜呜响起,接着头顶上霹雳般一声大喝:“穷酸哪里走,俺在此等着你哩!”
施耐庵抬眼一看,不禁惊得眼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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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百炮齐鸣恶阵化烟云 四海归宗英雄明世系
施耐庵定睛瞧去,只见密林里齐崭崭摆开一队蒙古铁骑,当先一将,乌盔乌甲,脸如涂炭,倒提着一杆点钢挝,坐下一匹踢雪乌骓马,虬髯戟竖、豹眼环睁,鞭梢戟指着施耐庵呵呵笑道:“施相公,你我今次已是第三回相逢,倒也是前世有缘!不过,这段孽缘也该了结了!你的人头与那幅白绢俺一齐都要,快快纳上命来!”
施耐庵认出来将正是老冤家察罕帖木儿,眼见情势危迫,也无暇与他打话。一抖湛卢剑,便要冲出重围。察罕帖木儿忽地沉下脸来,对众元兵喝一声“儿郎们,休要动手,今日俺要亲手宰了这个穷酸!”一夹马腹,点钢挝如乌龙摆尾,平空疾扫,直搅得树木枝叶“簌簌”乱响,激起一股逼人的寒气,泰山压顶般朝着施耐庵的顶门砸了下来。
施耐庵情急之间,哪里知道厉害?见那点钢挝兜头砸下,长剑挽一朵剑花,使一招“坐怀不乱”的险招,剑刃平推,便要迎头卸去那钢挝的来势。只听得“哐啷”一声,剑挝相交,施耐庵猛觉着一股巨力压上剑尖,紧接着一阵凛人的寒气冲人欲倒,手腕一麻,长剑拿捏不住,几乎飞出手去。他心中一凛,叫声“啊呀”,好不容易抓紧了手中长剑,咬一咬牙,待要使出那“快活剑”中的招式,哪知背上背着个宋碧云,踏不出圭步,挪不动身形,眼看那察罕帖木儿马头一转,丈八点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