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两个女人娇滴滴地应了一声“是”,扭扭捏捏地踅过来,妖妖娆娆地道个万福,说道:“牛二老爷,有何吩咐?”
牛二道:“收拾收拾,只等金家那几个人回来,便与我前去接新人。”
鲍三娘、韩二姐应道:“是。”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捕快匆匆奔进门来,那大嘴捕快趋前一步,禀道:“二老爷,新人无恙,请二老爷发轿!”
牛二嗤嗤一笑道:“发轿?哈哈,一个手艺人家小妞,还够得上俺牛二爷发轿?”一头说,一头瞅着那大嘴捕快,只见那人皱眉咧嘴,微微打着颤,奇怪地问道:“怎么,发疟疾了?”
大嘴捕快此时胸口那剑划的大叉正自火辣辣钻心般疼,又不敢叫牛二知道,只得龇牙咧嘴地咕哝道:“小的今日为守护二老爷的新人,起得早了些,小巷口上撞了煞神,此时闹心疼哩。”
牛二挥挥手道:“好好,喜酒冲煞,厨下有好酒,喝两盅去!”两个捕快一走,牛二便对鲍三娘、韩二姐道:“三娘、二姐,速去金家接人,当心,别伤了小凤姑娘一根毫毛。”
两个女人娇滴滴地应了一声,挟着大红绫子的新娘喜服出了大门。约摸走过两三个巷口,天早已黑了下来。那韩二姐胆小,一边走一边咕哝道:“三、三娘,适才那几个偌大的汉、汉子,都撞了煞神,俺女人家,只、只怕——”
鲍三娘嗔道:“怕什么?”
韩二姐道:“你想,牛二老爷害了那么多女子的性命,俺怕、怕跟他当差,鬼神报应!”
鲍三娘笑道:“二妮子一张臭嘴。净拣不吉利的话说,哪里有什么鬼神报……”一个“报”宇未出口,鲍三娘冷不丁觉着喉头一紧,气闭喉窒。
两个女人抬头一看,只见面前黑魆魆兀立着两个女子。待要叫唤,嘴里早塞了两团滑腻腻的物事,那分明是自己系在腰间的汗巾。两个人四只胳膊早已被反剪扭到脊背上。她们原本心虚,此刻早已吓得半死,软蛇似的瘫到地上。
黑暗中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说道:“春兰、秋菊,换上衣裳,去接新人。”
春兰、秋菊闻声便动,脱下鲍三娘、韩二姐身上的外罩衣裙,花花绿绿裹在身上,然后将两个冻得索索发抖的女人用两根裙带缚了个四马攒蹄,拖进巷口一垛柴草堆里,然后匆匆离去。瞧着春兰、秋菊走远,暗影中一个短装绑腿的女子轻捷地纵了出来,夜色中,只见她短裙飘飘,妖娆无伦,两只隐隐闪着冷光的眸子四面巡视片刻,身腰一扭,倏忽消失在通往牛二家的那条巷口。
此刻,牛二家的厅堂上,早已高朋满座,宾客如云,除了这东台城里豪强恶绅、绔绔子弟外,便是牛二常年的酒肉朋友,一个个尽管绫罗满身,一时聚在这间厅堂上,免不了呼幺喝六,夹驴带马,全无一些正经。满厅正自乱哄哄之时,牛二忽然从廊下转出,喝道:“诸位来宾,休要乱了!县太爷脱脱乌孙少刻便到。”
这一声喝毕,大厅上霎时静了下来。随着一阵清道的锣声,大门外涌进一列侍卫,中间簇拥着两个人,一个便是纱帽补服,黑矮蹒跚的东台知县脱脱乌孙,他身后跟着一位高身架的汉子,仿佛僵尸般地一步步挪上厅来。
牛二正要上前叩拜,只听那脱脱乌孙闷着嗓子说道:“牛二,你这是娶的第几房小妾啦?”
牛二道:“老父母,俺牛二半辈子为朝廷奔走效劳,至今尚未成家立业。”
“你今日娶的可是个黄花闺女?”
牛二道:“俺瞧着差不离。”
“可是一位姓金的手艺人之女?”
“正是。”
“那金待诏可是个刻字的?”
牛二心中诧异,他未曾想脱脱乌孙竟把这底细弄得如此清楚,呐呐地答道:“那可是方圆二百里数一数二的好雕匠哩,俺找了这个好丈人,太爷你往后雕个图章、刻个墓碑什么的,可就不愁人使唤了。”
牛二正说得高兴,耳旁忽听着“噌、登”、““噌、登”一阵响,仿佛一个大臼石朝自己舂了过来,只见站在脱脱乌孙身后那个无常鬼似的长人直挺挺地朝自己走过来。牛二尚未明白所以,那人早已走到他的跟前,蓦地一声鸱鸮般的哑叫,把满厅人吓了一跳。
那人道:“牛二,你可是艳福不浅哪!”
牛二早已浑身起栗,忙道:“大爷,不敢,小的与大爷同喜!”
那僵尸又道:“俺与你打个商量,你今日这喜事休要办了。”
牛二摸不着头脑,问道:“大爷的意思是?”
那人嘿嘿一笑,道:“把金家的小妞让给俺吧!”
牛二强笑道:“嘻嘻,大爷休要与小的闹着玩儿了。”
一句话未了,牛二猛觉着头颈皮一紧,接着身子腾空而起。后颈上那只手犹如钢爪一般劲健无匹,他一边挣扎,一边朝脱脱乌孙叫道:“太爷,干爹!还不叫人将这汉子拿下!”
脱脱乌孙眼看自己的干儿子被人凭空抓起,双脚乱蹬,口中不停乱嚷,却似听而不闻,只是讪讪地笑着,毫不动摇。
那瘦高汉子抽出右手,“啪”地扇了牛二一掌,骂道:“你这个只知道偷鸡摸狗的蠢才!”骂毕,右臂一抖,早将牛二扔出丈二开外,摔了个狗啃屎,那五只钢爪似的手指顺势一带,把牛二那一身红红的喜服抓成了六条筋筋片片!
牛二愣不瞪瞪地爬起来,还想求脱脱乌孙作主,哪知此时那瘦高汉子早已走到脱脱乌孙座前,昂着头挥一挥手,脱脱乌孙低头哈腰地站起来,让出正座。瘦高汉子得意洋洋地坐了上去。
见了这阵势,牛二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捂着露肉的肩膀,忙忙地躲入了后厅。
那瘦高汉子瞪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阴森森地扫了满厅人众一眼,忽地一转身跳到椅上,“铮”地一声拔出了腰间那根短柄狼牙棒,哑哑冷笑两声,说道:“众位,咱们今日着了那白莲教盗贼的道儿!请在座乡邻耆宿互相辨认,有那行迹可疑的陌生人,立刻指出!”
一席话惊得满厅众人鸦飞鹊乱,大家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仿佛处处藏着那杀人的草寇,瞪着瞪着,一起煌惧万分地滴溜溜乱转起来。
人丛中走出一个须发皓白的老乡绅,朝那瘦长汉子拱一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兄台,是何来历!”
那长汉哑哑一笑,指着脱脱乌孙点点头,昂然而不作答。
脱脱乌孙忙道:“这位便是海州参将、大名鼎鼎的董大鹏董将爷,威镇淮、泗的‘三界无常’!”
众人一听,那官名倒不吓人,可那诨号却叫人寒森森脊梁发冷,再瞧一眼他那碜人可怖的形象,满厅人众都不觉毛骨悚然。
倒是那老乡绅仗着老气横秋、见多识广,忍着怯意,又问道:“原来是参将大人,失敬,失敬。小老儿倒有一事不解,今日明明是牛二哥大喜之期,娶一个民家小女,又与白莲教何涉呢?”
董大鹏叱道:“兀那老儿,真是一段呆木头!这武林中的事儿你只怕还摸不着边儿哩!”
说着,他那鱼眼般的两只白瞳仁倏地一翻,双肩一耸,“唰拉”一声扯开外罩的长衫,立时露出穿在里面的一袭团龙官服和乌黑锃亮的鱼鳞重铠,腰间的勒甲绦上倒悬着一根纯钢打就的短柄狼牙棒。他一把挥开那不识趣的老乡绅,敞开枭鸟般的嗓子,哑哑说道:“诸位同仁父老!你们哪里晓得,如今世道大坏,民心思乱,俺这淮泗一带近来叛民蜂起,不仅张士诚聚众造反于盐城,就连那隐迹多时的大魔头刘福通也流窜到了高邮湖一线,徐、宿、淮、泗四州十余县已成盗贼渊薮!”
那老迈颟顸的乡绅心中不忿,又冷冷地回了一句:“朝廷邸报不是早已言之凿凿;宿迁一战,红巾军数千男女贼党全军尽覆,无一漏网,大魔头刘福通早已束手就擒,剖腹剜心,祭献太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刘福通呢?”
一句话噎得董大鹏呐呐半晌,方才说道:“不错,宿迁一战,刘福通束手被擒,不过,这狡猾的盗魁竟从天罗地网中逃脱,近日早又躲在一处极秘密的地方,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每日里四出杀人越货,近者维扬、泰州,远者盱眙、六合,无日不闻警报,就在两日之前,兴化、东台两县便有三四个富豪乡宦被他们捉去,押到荒山野岭,就这样咔嚓一刀——”说到此,他便以掌作刀,“嘭”地一声劈在那老乡绅颈窝之上,直疼得那老疙瘩“哇哇”怪叫,半晌直不起腰来。董大鹏一双眼骨碌碌扫过满厅官绅,哑哑冷笑道:“诸位,眼下是什么局面,你们却蒙在鼓里!睁眼瞧瞧:死亡的秃鹰正在你们头上盘旋,暗夜之中,随时都会有叛党的钢刀架上诸位的头颈,然而,你们却还在悠哉游哉,安享富贵,真正的忘乎所以,不知死活!”
也不知是董大鹏那哑哑的怪声使人发怵,抑或是体会到了大难临头的恐惧,满厅官绅一个个瞠目结舌,噤若寒蝉。只有董大鹏那鸱鸮般的怪声在不停回响:
“诸位诸位!俺董大鹏不才,也曾闯荡江湖,浴血沙场,剿灭过几支草贼叛党,降服过四五个元凶巨悫,为朝廷立下小小功劳,官拜六品参将,谬得个‘三界无常’的雅号,今日到此,乃是身负一桩极秘密的公干!”
他“噌登、噌登”地踱了两步,续道:“数年之前,俺曾俘得一个女贼,谁知一时疏忽,竟被红巾叛匪乘乱劫走。区区一个娘儿们倒不可惜,可惜的是,让她带走了一桩绝世大秘!这桩大秘的确是非同小可,那上面关系着数以百万计的泼天大一笔财富!”
一句话不打紧,当时逗起了满厅官绅的兴头,什么死亡秃鹰、叛党钢刀早已置诸脑后,一个个咋舌伸颈,仿佛立刻便有金山降到阶前。
东台县令脱脱乌孙秃着个肥脑袋,讪讪问道:“董大人,那桩大秘密,现在何处?”
董大鹏哑哑一笑:“怎么,连俺‘三界无常’都几次失手,你这头蠢驴还想染指么?”
脱脱乌孙讨了个没趣,唯唯而退。
董大鹏扬颔说道:“诸位,尽管这桩大秘时隐时现,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却也被俺查到线索!”说着,他“刷”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头,晃了一晃,续道:“这便是俺的眼线从兴化白驹场送来的消息:那伙草寇拆解不开秘密,已然派人进了东台县境,俺今日可要建一桩大大的功劳哩!”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侍卫一人提着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走上厅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两个捆得粽子似的女人,嘴里塞着汗巾,手脚倒缚在脊背上,身上只剩下薄薄的绸衣内裙,半夜冻饿,早已昏死过去。
人丛中有人惊叫:“哦哟,鲍三娘,韩二姐!这两个骗吃喝坑人的长舌妇,如何这般模样!”
董大鹏一挥手,叫人将鲍三娘、韩二姐提了下去,然后说道:“看见了吧,这两个女人被缚,说明江洋大盗早已在这牛二府中卧底,少刻,此地便要变成血肉横飞的战场了!”
一句话末了,满厅里一阵嘈嚷,霎时狼奔犬突,呼爷叫娘,乱过之后,偌大一个庭院里立时变得空荡荡。
董大鹏一把拽起吓得躲到案几下的脱脱乌孙道:“脱脱乌孙大人,此刻便是你立功的时候,快快吩咐兵丁,挨房挨院搜捉,有俺董大鹏在此,休教走了一个草寇!”
说毕,他踅入后厅,只见鲍三娘、韩二姐兀自捆在地上,昏迷不醒。
董大鹏喝声:“快松绑,把她们浇醒。”
两个侍卫忙解开两人的绑缚,一桶凉水劈面泼在她们头脸上,两个女人呻唤一声,一边揉着捆麻了的手臂,一边睁开眼睛,一见面前站着个鬼魅样的长汉,不禁索索直抖,磕头如捣蒜:“无常大爹饶命,小女子两个为骗人吃喝,坑害了不少少妇闺女,往后再也不敢了!无常大爹饶命哪!”
董大鹏一声暴喝:“什么无常大爹,马面大叔?俺是朝廷参将。快说,是何人将你们绑住扔进草垛的!”
鲍三娘到底胆大一些,抖抖地说道:“太爷,夜黑昏暗,小女子瞧不清楚,只看见是三个女子,头裹红巾,腰系短裙,打绑腿,拿长剑,那身手煞是惊人!眼没见,小女子二人便被塞了口缚了臂,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哩!”
董大鹏一凛:这些白莲教盗匪好大胆,竟派女子前来卧底!他耸身而起,一脚踢倒兀自磕头的两个女人,大踏步奔出后厅,厉声嚷道:“满城搜捉,这一回,定要将那卧底贼子捉拿归案!”
说着,率领众侍卫奔出了牛家庭院。
不表董大鹏率众满城搜捉,闹了个鸡飞狗跳墙。且说那日傍黑时分,等到花碧云与秋菊离了金家,施耐庵便留在上厅,与金克木谈起了经史子集、逸闻掌故